我想睡觉,想得要命却不能睡。冬狮郎守在我的床前已经三天,他紧锁着眉头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我瞪着双眼用没有瞳孔的眼眸凝望着覆海中不断闪现的记忆片段,头疼欲裂冷汗涟涟。
冬狮郎一直在床前用冰魄将我的魂魄和躯体守护着,他怕万一有一个差错这三百年来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水,一切都得从头再来。或许又是一个难熬的三百年,或许是两个三百年。
他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他曾经抱着侥幸心态觉得事情再糟糕也不会太差,可世事就是如此你越觉得不应该它偏就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且结果是出乎你意料的糟糕。
记忆的片段如利刃一般划开我的胸膛,将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往事血淋淋的拎到我的面前,让我无法逃避。
我看到我自己青衣罗裙站在冷风习习的崖边远眺凝视着漆黑的长夜,我好想回到过去,去修改我和他的命运。我一直都一厢情愿的认定一个事情:只要我愿意事情就会有转机,我们的结局就会去改写。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小看了岁月的无情。既然舍得让你难过,就不会心疼你的受伤。
我闭着眼聆听着林海中呼啸而过的北风,鼻尖萦绕着青岚山特有的血杜鹃散发的迷人香气。我不敢睁开眼,我怕睁开了眼所看的却不是自己守护的世界。我怕我受不了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世界,我怕我的心底坚守了那么些年的壁垒会在一眨眼之间轰然倒塌。
闭着眼凭着直觉我惊慌的伸手拉住他转身被风吹起的衣袂,手心传来的真实的触觉让我猛地睁开了眼,抬眼我看到他怒气盎然的脸。
看清那张脸那双曾经盈满爱恋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快要溢出的怒气和杀气,我惊恐的后退一步任由手心的衣袂很有垂度的滑落。失魂落魄的想要在伸手去抓,却努力良久怎么也抬不起自己的手。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在他如冰刀一般寒冷的目光中我控制不了心底不断蔓延的悲伤和绝望。
他恨我,此时此刻在他的目光中我感受不到一丝怜惜,他对我只剩下恨。他恨我,恨不得拆我骨吃我肉喝我血,而可悲的是我竟然还入迷一般的爱着他。纵然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刺透了我的胸膛,从心脏蔓延开来的痛觉提醒着我梦总是要醒的。
眼角有泪滑过,一阵冰凉顺着脖子滑下,眼睑自己跳动了两三下,神游太空的思绪慢慢回到身体中。我知道我醒了,可从心脏传来的痛觉和冰冷却依旧是那么清晰。猛地坐起身在冬狮郎担忧无奈的目光中,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希望能够抵消掉一丝半点的疼痛。
我并不想哭可眼泪自己却掉个不停,冬狮郎坐在我的身旁取过一条毯子将我包裹在其中,温柔的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淡淡的有一股熟悉的花香,萦绕在鼻尖瞬间让我想起那是青兰山特有的血杜鹃的香气。
我无奈的闭上眼睛想要阻挡宣泄而下的眼泪,脆弱的模样让冬狮郎紧皱了眉头。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优雅而懂事,纵然有万千疑问却始终不会碎嘴的多问。
良久,我忍不了心底咆哮的尖锐疼痛,轻声抽泣。“我看到他了。”
闻言冬狮郎忍不住挺直了脊梁,旋即便有放松下来温和的轻声问:“他有没有和你所什么?”
闭着眼摇了摇头,眼泪滑过嘴角带来一阵痒意,我苦笑着捂着心口道:“这里传来的痛觉还是那么清晰,好像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一转眼便是百年,沧海桑田再大的仇恨都会被时间淡化,只可惜我终究还是觉得委屈。”
冬狮郎怜惜的望着我,默默道:“你的委屈他早晚会知晓,当他知晓的那一刻定然是他最痛不欲生的时刻。伤了你,他比你更痛。你该原谅他。”
原谅,我抬起我的泪眼望着冬狮郎的脸,凝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苦笑。若爱,给不到;若不爱,一样做不到。
我站在两难的境地,他可曾想过我是否被冤枉?
之后的几百年我常常在想他的双眼到底被什么蒙蔽、遮住了他看清真相的光?竟然可以糊涂到如此地步?
“青岚,你可知她是谁?因果报应,万事都有轮回,你伤了她的眼睛就该拿自己的眼睛来偿还!”
没错,我是青色的九尾狐,天地间最似仙似妖的存在,不断的游走在仙和妖之间,同时又能和两者相溶。我有九条尾巴,可我只有一双眼睛,用我的眼睛来偿还那么我便只能做一辈子的瞎子。小九总是太懂事,不想看我受伤便自作主张的化为了我的眼睛,生生的被他的双手从我的眼眶中抠出。
我闭着眼感受他双手的冰寒,鲜血顺着脸颊染红了我的衣衫,那一刻我的心底滔天的只剩下恨。
他不信我,他宁愿相信那个满嘴谎言的女人也不信我!他不信我,我说的一切他都不相信,他宁愿相信她的片面之词也不相信他自己亲眼所看到的!
他亲手挖出了我的眼珠子,将我的小九从我的眼眶中抠出去,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在那个女人的眼眶中。从此,我的小九便生存在那个女人的眼眶中,凝望着原本该独属于我的那份温柔。
“你都想起来了?”冬狮郎担忧的伸手覆上我的眼轻声问。
我伸手将他的手拿开,淡笑道:“是啊,都想起来了。”
冬狮郎默默无语,不知下一句说些什么,只好让沉默钻了空子占了主导地位。
“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福气,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小八。”
冬狮郎站起身,认真凝望着我的脸,伸了一个懒觉,笑道:“真是久违的称呼,让我好生怀念。”
我笑了,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辛酸。
“走吧,去百花谷将小九要回来!”
冬狮郎苍白着脸色将我拦住,良久憋出一句问话:“此话当真?”
我好笑的将他望着没有说话,他紧盯着我的淡笑终于相信我从不说假话的脾性并未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