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最近一次失业到现在差不多快一年。这期间没有半点收入来源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莫菲,靠着母亲每月那一千多元的退休金,水电汽费一交,余下八、九百元还不够母亲的医药费开销,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母亲年青时通过外科手术冶愈的心脏病,近年来恐因年岁渐大疑有复发的迹象,吃药进医院成了常事,早就是贴着以前省吃简用的老本过日子了。柴米油盐负担起虽困难,饭却总是要吃的吧,好在离家不远处就是本市最大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菜贩们把那些大宗批发后余下的略有残次或剩余不多的蔬菜水果丢弃在摊位边。附近居住的退休老头老太太们秉承着勤简持家的品德,每天拎着菜篮子到市场里去挑挑捡捡,即省了银子又满足了一天的生活所需。莫菲家每天餐桌上的菜多半是来自那里,两个女人家米倒是耗不了多少,吃肉却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莫菲看着镜子里自已那张满月般的脸觉得吃不上肉也好,顺其自然全当是减肥。但母亲面黄肌瘦病怏怏的样子,就这样老大不小地赖在家里过分文没有的苦日子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抓住这次工作机会对莫菲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夏未时节,这姗姗来迟的希望,虽盼得磨人但这机会好歹还是来了,对于明天的面试,莫菲慎重地计划好出行线路,要带的资料备齐放到包里,太久没出门了,糟糕明天穿什么呢?打开衣柜的门,四季常穿的所有衣服一目了然地映入莫菲的视线,拿出喜欢的在镜前比比划划。真是的裙子有点小了难道体重又增啦,这条裤子真厚,T恤真旧,最近的一次置衣是什么时候莫菲几乎想不起来。衣到穿时方恨少!这么重要的时刻竟然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第一映像是多么的重要,怎么着也得光鲜亮丽点才是。
对了以前不是收捡起许多不常穿的衣服吗,莫菲心情激动地钻到床铺底下拽出一个老式大皮箱,顾不得箱面上厚厚的灰尘,打开箱盖翻出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散乱地摊放到床上。冬天的夏天的,厚的薄的,颜色鲜艳的款式质朴的,皱巴巴地掺和在一起。莫菲跪在床边抓拉着这堆衣服,真是老了,以前穿过这些吗,想不起来了。手里拿过一件纯白色的太阳裙,由于存放太久白色的棉质布料上泛出点点黄色霉渍。式样还可以,对了这是十八岁那年穿过的,想起来了,莫菲笑了笑,摊开来用手在腰线处量量多粗的腰啊,以前真胖。哈哈,这件不是妈妈用了近一个月工资给我买的大衣吗,呀,都成这色儿了,一件红黑条纹毛料大衣勾起了新的回忆。拎着大衣的肩头轻轻一抖,溜出个粉亮亮的布团来,抓到手里的一瞬间,啊!怎么在这里,这可是小时候最喜爱的裙子!
莫菲如获珍宝地摊开捆成一团的小粉裙。蕾丝花边,满身小亮片的粉色洋裙,多漂亮的裙子啊,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看起来依旧还是暂新澄亮。妈妈给我订做的演出服,那时候谁都没有,唯我莫菲独有的公主裙,穿着这条裙子参加过多少少儿歌唱比赛,享受过多少掌声和荣誉!无限的风光啊。昨天的事情,许久都不曾想起,全只当忘光了没发生过,原来躲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恍惚间儿时诸多过往明灭沉浮在莫菲思绪中。
那时候父亲还在,家里衣食无优,那时侯我是名符其实的公主,想什么有什么,我是小小歌唱家,学了6年的声乐,对了教我声乐的老师叫什么名字来着,姓张还是姓李?好象是姓何吧?怎么连这个都想不起来!莫菲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陈年旧事。
唉!不太确定了,有好多记忆也许真的是丢掉了,曾经的美好往事让莫菲忧伤。曾经是众人眼里的焦点,是明星,是公主,这么多年了!莫菲感慨着曾经,冷不丁地脸上露出一个潜潜微笑,怎么了我永远都是我们家的公主,现在依然是公主,只不过是落难的公主罢了!要是爸爸没去吃那一顿饭,要是他还在,要是``````
在数不清的设想中,明天要穿的衣服没有选出来却躺在衣服堆里竟迷糊地睡着了。
“这孩子,翻一堆旧衣服出来,就这样睡着,电脑也不关,”晚饭时间莫菲在母亲高丽娅的絮叨声中醒过来晕晕地在床上半立起身子嚷道:“明天要去面试,应该穿好点!翻一堆,还不是为了找件象样的衣服!”
“吃饭了!”母亲打断莫菲的话,一张蜡黄的脸上酱紫色的嘴唇轻轻地叹息道:“但愿这次能找到工作吧,都在屋里关一年了,天天上网,天天只知道打电脑。”
“念念,又开始念经了,烦死人!”莫菲顶撞着母亲的话从床上翻起身来,一把一把的抓起衣服扔回到箱子里。
“我这身体啊,最近是越来越差了,”母亲依旧报怨着:“饭菜都要凉了,在家里闲着也不帮妈妈做做饭。”
每次只要一听到母亲提到健康问题,莫菲除了心烦就是恐惧,医生是下了结论的如果复发是不可以再手术了只能保守地药物治疗。万一哪天真有个什么,那有钱来医治,能医成什么样?不敢往后多想!莫菲收敛起刚才的牛皮气,一声不吭地把装好的衣服箱子推回到床下。
饭桌上准备好的两菜一汤,炒胡萝卜,炒青椒,豆芽汤,真是健康!莫菲在心里自嘲着,正好又减肥了,顺手还把母亲盛好的一碗米饭倒回一半到电饭煲里。“这几天的米又涨了几角钱,肉又涨了2元,”母亲自顾自地说着,莫菲低头吃着碗里的饭,整个屋子里充满子母亲高丽娅那绵长而琐碎的话语。一顿饭下来莫菲感觉自已就快不眠又不醒地淹没在这漫无边际的念叨声中了。谢天谢地还好这只是一顿饭,20分钟后母亲吃干净碗里最后一粒米,放下碗筷终于说了点别的:“停水了,一会你吃完,要是水来了就把碗洗洗,妈妈要去躺一会儿,最近我这身体是越发容易累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啊,唉!”母亲清瘦的面庞上写滿了无可耐何的神情,莫菲闷声不响地低头吃饭,猜到妈妈接下来的话题,快说出来吧!又开始了,有些事我又能怎么办!
晚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时间停滞了吗,连空气都变是稀薄,唯有墙上的时钟机械地重复着永恒的步伐。厨房里水龙头呜呜地发出鸣叫,声响越来越大,有的人家开始欢呼雀跃,啊!来水了来水了!“快去把水龙头关上,刚来的水都混浊得很,让别人家先用去。”母亲高丽娅停下嘴边的话,嘱咐起莫菲关于水的问题来。
水来了,却打断了母亲的话。话,虽未说出口,但女儿心里却明镜似的,刚才母亲准备说什么、本要说什么的。莫菲走进厨房关上水龙头,心里嘀咕道,真是的即然没水了开着做什么,水阀还是开完了的。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你再用力都没用!
母亲高丽娅带着未说完的话,斜依在床头长长地舒了口气,真累啊!缓一阵又想起刚才未出口的话,三十几岁的老丫头,眼看着女儿的同龄人人家婚结得早的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我的莫菲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啊,我的身体又这个样,愁人啊!
晚饭后莫菲开始心烦意乱,为母亲的心事,也为明天的面试。自来水夹杂着浑黄的浊物和气体喷发而下,振得水管和龙头嗡嗡直响,莫菲用力地拧着水阀开到最大发泻着心头的怒火。排完前面的浊水,流水归于平常。忽然间莫菲象泻了气的皮球,白天得到通知时的激情和勇气,如方才喷发而下的自来水,一下了流得是干干净净。想到明天的面试,心里害怕,多半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想到母亲的担忧,悲从心来洗着碗轻轻地哭泣泪流。越想越觉得伤心沮丧,又不愿母亲听见担心,莫菲努力地控制着自已的情绪压抑地抽泣不已。
昏黄灯光下,布满燃气油渍的墙头,早已不见本来面目的白色瓷砖,不知死活的小虫粘在污糨的燃汽油渍里,拼命挣扎直到最终不得动弹,一个个小小的蝇虫尸骨斑驳汇集在角落里。磨蹭着洗完碗也哭够了,一股恼地将洗碗水冲进下水道,最后什么都没留下,除了泛着水光的白色陶瓷餐具。沁人的水流顺着莫菲的手臂滴下来,拨动着哗哗流淌带着淡淡氯气味儿的自来水,经过刚才眼泪的清洗流出心中苦水后的心情平静许多。莫菲关上厨房门模黑回到自已房间,躺上床,懒得开灯,懒得梳洗。就这样躺着吧,无所事事的躺着,任由一切都空空如也。
夜晚的凉风搅动开白天闷热燥动的空气,暮色中已是万家灯火时节。不知是谁家的电视机开到了最大音量,播放着笑得嘻里哗啦的综艺节目;那家的孩子又扯开喉咙吱哇乱叫表达着顽皮和童真的无优;晚归的人家这时才刚开始做晚饭,锅铲热火朝天的亲吻着铁锅,窗外一片嘈杂,这尘世间平凡一天的闭幕序曲正有条不紊的演奏着。凉风扶过莫菲微汗的身体麻舒舒地,躺着无疑是舒适而惬意的。窗外的世界与莫菲没有半点相关,唯一关联地只有由淡到浓的黑暗和一浪浪从窗口扶进的深浅不一的风。莫菲想起刚才找到的粉色纱裙,与粉色纱裙有关的一切再次朦胧地游转于眼中,远远的像一处金碧辉煌的仙山楼阁,莫菲努力牵扯着飘渺思绪极力靠近,但越是靠近越是远离,越是身陷在障障叠叠的迷雾之中,一层又一层由不得人挣扎无妄地坠于黑暗深渊。
酣声响起,一天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