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的生活 3、父亲

作者 : 王小浊

想事情无疑是劳神的,对莫菲尤其如此。打小就这样,思考等于犯困,所以莫菲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这是莫菲的弱项。至于强项吗——应该说曾经是强项,曾几何时人们是这样评价及传扬地:“这孩子有极高的领悟能力,有一定的艺术天份,比较善长于艺术表演,天生一副好嗓子,歌唱家的胚子,好好培养将来在这方面一定会大有作为!”

曾经的荣耀还得追诉到小学二年级那年,在班级的音乐课上,莫菲自告奋勇地清唱了曲当时黑白电视机里天天播放的《小螺号》,真是歌惊四座受到全班同学及班主任老师的一致称赞。无意的一次表现,竟奏响了莫菲童星生活的序曲。

从代表班级参加全校的歌咏比赛、代表全校参加市里的中小学生歌咏比赛、最后代表市里到省里去唱歌,一路所向无敌,统统载誉而归,各种奖杯奖状满满地布置了一屋子。连父亲老莫所在工厂的厂广播站都录制下女儿莫菲演唱的歌曲,每天厂里下班时间夹杂着其它类型的音乐一并播放。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知道老莫家的女儿是前途光明的少儿歌唱家。但凡有那家的小孩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不好时,总能听到爹娘老子叱责的声音:“球,只给老子考了这么几十分,不读书有个屁用,看看人家莫菲,歌唱得好,出路早就有了,人家今年又是三好学生,老子看你这种人长大了只有去扫厕所。”骂声中的倔强小子多半低着头,鼓着眼睛小脸涨得霏红气呼呼地表达着不屑不满。

年年为学校挣得荣誉,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的莫菲,久而久之自然成为人们心目中优秀儿童的典范,成为家长教育小孩子的实例。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老莫家有个学习顶呱呱,并且天生一副好嗓子的漂亮女儿。

可事实上如同小男孩的不屑,莫菲这个三好学生在同学之间早有微言,学习成绩在班上从来都是垫底还要当三好生?!关于读书的事在莫菲看来语文难得记,数学难得想,当然考试多半只能在及格线上徘徊,这三好生说白了其实就是班内特评的。但莫菲当得心安理得,谁叫咱歌唱得好!算特长生,有特长!为咱学校增了多少荣誉,我省里都有名!三好生班班有、年年有,会唱歌的小小歌唱家在我们学校除了我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吧!老师叫我当的,也怪不得我,反正是,嗯,谁叫你们不会唱歌呢!

所以归根到底都是沾了歌唱的光。自此老莫两口子一心一意地要把宝贝女儿培养成艺术人才,雷打不动每周日定时到市里最好的音乐培训点,找最知名的音乐老师开小灶。每次光学费就要150元呢!旁人听了无不睁大眼睛咧嘴啧啧惊呀道:“这么贵啊!呀!老莫真是舍得下血本,你家姑娘长大了一定会有大出息地!”每当这时侯老莫两口子嘿嘿笑着,一脸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什么,反正只有一个小孩,挣钱来就是给她用的,要不然守着那些票子有什么意思!”

老莫两口子的谦虚解释在旁人看来无非就是些低调的炫耀,一转身刚才还脸露羡慕略带巴结的神态转变为街头巷尾唾沫星子乱飞的议论:“真有钱,狗日的在采购的位子上不知道搞了多少油水,老莫家小孩光是花钱闹着玩儿的事一个月下来就当我们挣一月的工资了!”

“啧、啧、啧、啧,瞧他家高丽娅一天到晚穿一身换一套的,女儿也扮得个小妖精似的!”

“老莫那一脸油光的样子,搞肥了,搞肥了!”

一家人就这样风光无限地活在世人的眼里,日子过得是无比滋润。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顺风顺水的日子会骤然间一去不复返。

还记得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夜晚,同样的清爽宜人,同样的吵杂,晚上整7点同样的新闻联播序曲奏响。门外来人急促地敲打叫喊着:“开门、开门、开门,老莫家的快点开门,开门、开门……”不知原由的母女俩打开门,诧异的望着来人。

“快点跟我走,老莫在医院,不行了,快不行了,快点,快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母女俩个,也不管来人是谁大脑一片空白,踉跄地飞奔到了医院。赶天赶地见到的却只是白色床单下父亲那熟悉却平静如灰的脸庞,医生淡然地宣布了老莫的死询并说明着死因,脑血栓抢救无效死亡。廖廖数语,成了莫菲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惊恐万分的母女二人连哭喊都忘却了,怎么会这样,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老莫身体向来挺好,几乎从不生病,下班时还好好的,只说是晚上有应酬不在家吃饭,怎么会吃顿饭就躺太平间去了?一口气缓不过来,母亲高丽娅瘫软地栽倒在水泥地板上,直到父亲出殡后许久心里都顺不过劲来。

接下来的日子,老莫的死成了本社区难得的一个重磅新闻,在坊间疯狂地传播流散:

“老莫得脑血栓死了!”

“真看不出来,长得肥头大耳,身体那样壮实的一个人。”

“红光满面地,吃得太好了。”

“我经常都看到老莫喝得醉薰薰的!”

“哼,多吃多占的,又搞钱,又到处吃喝玩耍,厂里还要给这些人报账,吃国家的挣国家的!"

“当个采购,肥差啊!”

“有什么用啊,这不吃死了!”

……

流言风语游走到最后,终究归纳为两方观点:心脑血管疾病,别吃太好了,还是粗茶淡饭的好;老莫吃死了,当个采购挣惨了地,这下得报应了吧,活该!

满世界地闲言碎语像杨柳飘絮般地充斥在母女俩日后的生活中,邻里朋友的关心慰问,客套话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表情。很快母亲病倒了,经医生诊断心脏病,最好手术治疗换个心脏瓣膜就可恢复正常,费用在9万元左右。

真是祸不单行,这下难坏人了,年幼的莫菲除了可怜巴巴地哭泣,帮不上一丁点忙。当人们再次得知关于这家人的消息时,这可怜的孩子刚死了爹,妈又出了问题,近十万元的手术费呢,人民大众的同情心再次被唤起,淹没了对老莫那多多少少地不谐之音,一边倒地转变为对这孤儿寡母的同情怜悯。

高丽娅躺在病床上,前来探视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单位的同事负责人,一拨又一拨闹喳喳地在病房里谈笑风生,收到大包小包的水果及营养品堆积成小山。热闹中,莫菲坐在母亲病床头嗅着水果的清香混合着医院空气中特有的消毒药水味道,沐浴在众人慈善关爱的目光里倒是十分平和安逸。自父亲出事以来,莫菲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幸福过。

更好的是母亲的手术费有了着落,单位的领导们真不含糊,经会议决定,考虑到这两口子都是厂里的老员工,老莫人虽然走了,但员工遭了难企业不能不管,人命关天冶病救人要紧,高丽娅的手术费先由厂里垫付,母亲得以顺利地躺上了手术台。不幸中的万幸手术做得非常的成功,回到家中静养的高丽娅微笑着看看身边的女儿,老莫死了我还活着,此刻的心情如急风暴雨后的睛空万里,经过这般生死劫难活下去成了高丽娅最大的愿望,到鬼门关转过一圈的人此刻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活得敞亮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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