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相思迢递隔重城……唉!起驾,朕要去新荷台。”胤帝说着,已起身行至案下。李德全情知再劝也是枉然,唯有连忙快步走出,命人准备行辇。
御辇一路经远仪殿,圣贞宫,穿过两仪门之后,直直往御花园南面太液池而去。齐宫因有开国太宗遗训,所以城内所植树木一枝一叶从不采伐,历朝历代下来,皆是数人合围粗细的参天古木,郁郁葱葱,浓荫蔽日。
肩舆过了中天殿后,转入后宫御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线凉凉的秋风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气,令人精神一振。太液池碧波如顷,池中所植有千叶白莲,此时荷花虽已开败,但仍有荷叶轻漾水面,随波起伏,密密匝匝,将碧水琉璃划成千丝百网的裂痕。
远远只见御舟泊于碧湖深处,水天一色,波光敛滟,御舟楼阁云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
“陛下,此处风景不错,不如在此稍坐片刻,奴才命人递茶过来。”
皇帝停下脚步,望着池中残荷,点点星星乌黑的莲蓬子摇曳秋风之中,不禁仿佛有些怅然:“莲蓬都长成了老子,这个夏天又过完了。”
李德全嘴角微微一动,知道皇帝必然又是想起了那人,最终只得说:“陛下,花无百日红,过了今朝,明年这太液池新荷台的荷花只会开的更美。”
胤帝仰起脸,面无表情的凝视那池面半响,才轻轻道:“在朕心中,终此一生,亦不会再有昔年那样的美景风华。”
他仿佛陷入了往事中,怔怔的眼眸,显出些许的空洞与迷茫。
远处似有一只小舟,轻轻划破平静的池面,银铃般女子的笑声,入人耳中。
皇帝一时看的有些呆怔,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六年前秦宫碧莲池中的皎洁白莲,那时盛夏,花开时十顷碧叶,万盏白花。而她却挽着双鬏,学作采莲人的模样,乘着小艇翩然而来。
自己在岸边偶然举首一望,但见一舟如叶,她立在船首,四面皆是碧叶白莲,半天嫣红姹紫的晚霞,似一匹光滟流离的五彩绮罗,在她身后无穷无尽的铺陈开来,霞光将莲花与她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整个天地依稀都是一片朦胧的金色。
那时他说,终有一日,自己会再带着她划着小艇驶入那荷花深处,摘下一筐的新荷莲蓬子。
她明亮清澈的双眸熠熠生辉,贝齿微微露于樱唇之间,仰头看他,笑道:“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会如青宸哥哥一般高了?”
他无限宠溺的看着她,笑着点头,微微张开双臂,最后又轻轻垂下,应道:“柔儿是公主,女儿家通常比男子身高要略低一点……”。
不待他说完,她已经翘起了小嘴,连连摇头道:“不要!为什么柔儿要比青宸哥哥矮一点?这不公平!”
他用手指在她高高的鼻尖上重重刮了一下,才柔声正色道:“只有这样,青宸哥哥才好保护你啊!”
她终于转颜微笑,握着一只莲蓬的手,伸出细长洁白的一个尾指来,勾住他左手的尾指,“那青宸哥哥我们拉钩,以后,你要一生一世保护柔儿!”
她的手何其绵软?恰如那荷花深处最娇女敕的花瓣一般,勾住他微微长着粗茧的手指。他低下眼眸,心底炙热的暖和漫漫的柔,几乎就要流露倾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