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了内室,放下帘子,关了隔门,待离内室较远了,锦心急急的问道:“小林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来的时候,福晋已经打发了人拿了一堆福晋赏赐的东西,往武格格的院子去了。”小林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可怎生是好。”徐嬷嬷在一旁念叨道。
“嬷嬷可是糊涂了,主子方才都说了,武氏有孕可是大喜事,可不能在说这话了。”初蕊打断了徐嬷嬷的话。
徐嬷嬷能被年夫人派来伺候秋月,自是有些本领的。只是这会子关心则乱,有些失了方寸。
“可是我老糊涂了。”徐嬷嬷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状是懊恼的说道。
锦心懊恼道:“这事儿咱们知道就行了,偏生主子知道了。她现在最是不能动气的,这会子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说完,便责怪的看了一眼小林子,“都怪你,干嘛心直口快的在主子面前说。”
夏悠琴开口道:“好了,这事儿也不能怪小林子,府里就这么大一点的地方,主子迟早会知道的。与其我们瞒着主子,倒不如现在说了,免得日后主子伤心。”
初蕊点头道:“夏姑姑说的很有道理,锦心,我和夏姑姑现在去库房选礼物了,小林子,你在去打听一下这个消息是否属实。锦心,你就和嬷嬷一起去厨房,做几个主子爱吃的点心,等过一会儿你在去宽慰宽慰主子,主子最喜欢你逗趣了。”
夏悠琴望着指挥有度的初蕊,活泼可爱的锦心,老成内敛的徐嬷嬷,心下想道:“这年主子不仅自个儿长得美若天仙,断文识字。连近身伺候的丫鬟,那一身的气度都比府里的一些主子强,也难怪自打她进了府,主子爷便这么宠爱她。就算抛开年主子的家世,她本身也是极好的。”
“嗯”锦心点头应道,余下的众人也是纷纷点头,便各自散了。
姑且不论初蕊她们怎么想的,秋月此刻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现在,她的思绪很乱,所有生活的片段在她脑中不断涌现。
新婚时胤禛的宠爱,两人缠绵时胤禛不复平时清明的双眸,昏暗帐幔里暧昧的气息,两人相处时,她练字他看书的融洽气氛,这一切的一切,竟不过只是她独自一人的错觉么?
他,仍旧是历史上那个性情冷淡,多疑,冷漠的雍正。
秋月想到了自己半夜偶然发现的场景:自从穿越过来,这个身体体质偏寒,每到冬天都是手脚冰凉。虽然屋子里烧了碳,但她的手脚仍然很难暖和起来,到了小日子的那几天更甚。有一次胤禛宿在她的院子,秋月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在胤禛的怀中。不,应该说她整个人就像一只幼鸟,被大鸟保护在怀中。
那一刻,她望着胤禛模糊的睡颜,心里第一次涌上了暖意。这种感觉不同于年老爷和年夫人那种无私的亲情,让她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也正是从那天起,她和胤禛只见的相处,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
可现在,秋月整个人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那些所谓的温暖,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么?
秋月现在很迷茫,自打嫁到王府,她所有的一切便都是他给的。她的尊荣,她的宠爱,她仅剩的一丝温暖。明知道他不是她的良人,却还是抗拒不了他带来了一丝温暖。
现在,武氏怀孕这件事,让她清楚的看到,她——年秋月,也只不过是他后院其中的一个女人,就算在宠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
是宠,而不是爱。
这是秋月第一次生出想回年府的意愿,现在的她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的亲人。秋月掀了被子,也不管身上单薄的衣裳,推开了窗子,呆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尽管两世为人,尽管她活了三十几年,但她生活的环境一直很单纯,感情的世界更一片空白。
前世二十几年象牙塔的生活,这辈子十几年金屋藏娇的日子,她就像一只笼中鸟,已经失去的飞翔的能力。
她突然就想起曾经看过的几本小说,里面主角混的风声水起,快意江湖。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便成了职业小三,还做的十分憋屈。
秋月站在窗前呆呆的静默,竟忘了时间。当锦心进来时,她仍然站在窗前。
锦心见她穿的这么单薄,还开着窗子,惊呼道:“主子”说着,三步并两步来到秋月身边,手忙脚乱的关了窗子。
锦心握着秋月的手,入手处是一片冰凉。
锦心到底年幼,此时急的快要哭了起来,连忙把秋月扶到炕上躺着,又给她盖了被子,略带哭腔的说道:“主子,您若心里不痛快,只管拿奴婢们出气。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现在您还怀着小主子,若是有个好歹。”
说道这里,锦心连忙朝一边‘呸’了几声,双手合十,小声道:“童言无忌,小狗放屁,童言无忌,小狗放屁。”
又转向秋月,手也不停歇的抚上她的额头。
这时,徐嬷嬷也提着一个盒子进来,里面装着秋月最爱吃的点心。见状,将盒子放在炕桌上,问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锦心见了徐嬷嬷进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将方才的事告诉了徐嬷嬷。徐嬷嬷听后,脸色大变,急忙道:“你快去熬一碗姜汤,这怀孕的女人身子本就比常人虚一些,主子身子素来柔弱,这……”
还没等徐嬷嬷说完,锦心就已经朝外急步走去。秋月她们这么关心自己,心情略微平复了些,笑道:“哪里就有这么金贵了,我近来身子到比平日里好了不少,不是很少生病了么?”
徐嬷嬷此刻哪里还听得了这些话,将秋月身上的被子盖好,坐在炕榻边,嘴里只念念叨叨的求神拜佛。
秋月见状,只无奈的随她去了,站了许久又感觉有些倦了,便又睡下了。
中途被徐嬷嬷唤醒喝了一碗姜汤,便又睡了过去。徐嬷嬷几人自是不敢掉以轻心,都守在炕旁。
果然,到了半夜,竟发起了高烧。初蕊等人无法,只得派人禀了乌喇那拉氏,又派人把宿在武氏院子里的胤禛请了过来。
武氏见胤禛被半夜叫走,心里自是不痛快,但当着胤禛的面又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暗自恨秋月。
胤禛本以为秋月只是小毛病,不过是借着由头来邀宠罢了,心里对秋月微微有些失望:不论什么样的女人,都只是女人,都喜欢使一些不入流的。
等到了莲心苑,见乌喇那拉氏也在,便知道情况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乌喇那拉氏见胤禛来了,正要给他请安,胤禛却开口道:“怎么了,情况怎么样?”
乌喇那拉氏道:“妾身也不是很清楚,妾身刚来,爷就来了。王太医正在里面给年妹妹诊脉,爷先坐下等等,想必王太医马上就出来了。”
“嗯,”胤禛颔首,在炕榻上坐下。又接过乌喇那拉氏奉上茶盏,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没在动过。
乌喇那拉氏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胤禛,此刻胤禛脸上虽仍然没有表情,但乌喇那拉氏伺候他这么些年,知道他的心一定不如现在平静。
若是平时,胤禛在喝茶时会慢条斯理,用茶盖讲茶末扫到一边。现在这种接过便喝了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那还是十三爷出事的时候。
乌喇那拉氏望着这秋月的内室,心下微叹:这年氏,果真还是走进爷的心里了。
这么些年来,除了遇到十三爷,德妃娘娘的事,还没见什么事情,爷会这么失态。当然,若不是自己足够了解爷,也是不能猜测到爷的心的。
自己用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慢慢走进爷的内心,年氏,你不过才来这短短的几日,究竟给爷下了什么蛊。若说美貌,府里又比你美的,若论家世,自己的也不差,年氏,你究竟是凭什么……
乌喇那拉氏站在胤禛旁边,神色莫名的盯着秋月内室的帘子。
突然,帘子被掀了起来,王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乌喇那拉氏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王太医,年妹妹怎么样了。”
王太医先是给胤禛和乌喇那拉氏行了礼,才回答道:“侧福晋本只是着了风寒,开几副药就好了,但……”
乌喇那拉氏温和却不失关切道:“太医但说无妨。”
“但侧福晋眼下怀了身孕,若是用药,自是对胎儿有伤害,若不用药,就这样养着,侧福晋身子本就比常人略虚,只怕以后会落下病根。”
乌喇那拉氏听了这话,只好转过头,对胤禛询问道:“爷,这……”
她自是不好选择,毕竟皇家的子嗣比女人重要,但自打秋月进府,爷又十分宠爱,现在更是让她看出,胤禛对秋月的不同,更是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胤禛沉吟了片刻,不断用指月复抚模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开口道:“保大人,尽量用些温和不伤胎儿的药。”
“是。”王太医恭敬道,心下却想着:这年侧福晋果然受宠,竟比得上皇家的子嗣。
然后便下去开药方、抓药去了。
乌喇那拉氏此刻想的和王太医差不多,内心不觉有些苦涩,但还是温和的道:“爷,天色也晚了,明儿个还要上朝,您现在还是去歇歇吧,年妹妹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
胤禛看着乌喇那拉氏关切的眸子,缓缓点头道:“嗯,爷去你院里睡会子,这里就辛苦你了。”
乌喇那拉氏温柔却充满爱意道:“这本就是妾身的本分。”又转头对身后一个颇有姿色的侍女说道:“春菊,你伺候爷回去。”
春菊听了,喜不自禁道:“是。”
这春菊本就是乌喇那拉氏给胤禛的房里人,胤禛也宠过她两次,但胤禛每个月到乌喇那拉氏房里的日子本就少,更是轮不到她。她已经很久没得胤禛的宠了,如今听了乌喇那拉氏的话,自是高兴坏了。
乌喇那拉氏恭送胤禛离开后,望着胤禛身后的春菊,心下道:我这能铺的路都尽量给你铺好了,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然后,她抬起头,望着如墨般漆黑的夜空,微叹道:子嗣啊……
声音,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