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关住门插上门闩,转了一圈又回来拉开了门闩,在门缝里夹上一块纸挤紧后,就坐在桌子边开始问姓名、年龄、籍贯,记下后就开始了询问:“安排长模过你没有?”山花怯怯地问:“说实话?”小白点点头后山花说:“模过。”“模了几次?啥时间?”“当时没在意这还能出事儿,就没留账本儿,记不清了。”小白一个字一个字地记。
山花心中有些害怕,生怕捅了什么篓子,就探过头去看,小白说:“不用着急,一会儿叫你看。和安排长在一块儿月兑过衣裳没有?”山花向后捋了捋滑到额前遮住了眼的刘海,说:“月兑过。”“月兑了几回?”“天天在一团儿,该操的心还怕操不到,谁整天记着月兑衣裳的事儿。”
问了一会儿后,小白就拿过来让山花看,看了以后山花就签了字按了指印。临出门的时候又回来拉住小白问:“这就清了?”小白说清了,山花又问:“就这事儿值当叫俺几十里地跑了来?——那最后咋订?”山花刚说完,在外边偷看的几个人就“嗡——”地一声大笑着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咱小白经大世面儿了,往后不愁找不见媳妇儿了。”
第二天,安排长就被叫到区上没让回来。赵老拐找到大中家说山花:“俺这毒的眼,咋就愣是没看出来?——恁这孩子也是,比俺赵老拐下手还快!那边儿都剁打剁打煮到锅里了,这边儿还商量着咋着磨刀咋着宰的事儿呢!——也真是到了新社会了,这下手也忒快!忒快!谁知道你心急个啥?迟早还不是你碗里的肉?煮熟的鸡他还能变回来再飞了?好好儿的一件新花袄儿,楞叫糊上了一泡屎,咳!——这女大还真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山花听了老拐一番话,翻瞪着眼不知所云。山花娘扯着老拐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子后,就把山花叫到另一边,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子,然后又气又急地给老拐说:“俺说哎,他叔吔,万没有的事儿,万没有的事儿!哪儿跟哪儿哎,沾不上边儿的事儿!”老拐问:“当真?”山花娘说:“要有那事儿,俺抱住俺闺女,娘俩儿都跳井去!”
周大中夫妻和山花坐了赵老拐的大车就上了白口镇。到了白口镇老拐先给安排长见了个面,他给安排长说他套了自家的大车,拉了山花一家人,先给小白论论理,再到苏区长那儿去告他一状,轰轰烈烈的革命,大坡地离不了您呢!
回头老拐给山花娘韩老等说:“下边儿的洋鼓洋号轮着你咧,俺估模有人是头上穿袜子——下不去咧,就专门闹咧!你夹住嫑松气儿,就着劲儿也来个里格儿隆,叫他都看看啥叫大闹东京!在大坡地,也长长自家的威风。”过了一会儿,又叮咛韩老等:“都听懂了?知道都该做啥了?”韩老等使劲地点着头,大步子甩开了火火的雄壮,那个雅韵尚存的腰身,在倔犟的头颅和大之间一摇一颤,象一根能力挑千斤的扁担。
小白正在太阳地儿洗衣裳,旁边两个上些年纪的女人正在一递一句地逗他。赵老拐冲着那边努努嘴,韩老等并未夹,紧就早已七窍窜火,她一溜急急的小碎步就立到小白跟前:“哎呦呦——就你这小孩儿?女敕得掐掐还流水呢,岁数儿不大,咋满肚净肮脏事儿?来,来,来!先叫俺模模你!”说着就把小白拉了起来,两只手一齐在他的头上身上模了个遍后,低下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小白说:“咦?-——这咋还是个俊年年的白小子儿?咋不见你变成流氓呢?月兑过衣裳没有?嗯?——扛个大枪跑半天,一身臭汗,不月兑了衣裳透透气儿,等捂蛆呀你!……”
小白猛地挣月兑韩老等的手,一路小跑着拿回了几页纸,泪水汪汪地交给了一个坐在墙根补袜子的老头儿,指了指说:“你看看,这明明都是她自己说的,还签着名儿按着手印儿呢!”韩老等撵了过去说:“还月兑了裤子呐!好好儿瞅瞅写上没写上?——回去问问恁家大人,你在恁家都不月兑裤子往裤裆里屙尿?!”
“小老头儿”拿着几张纸一张张地翻看着,韩老等脸朝着太阳,晃得眼睛看不清对方,她拿手掌搭到额头上,又弯下腰仔细瞅了瞅,“老头儿”最多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头上包了条毛巾,身上披了件大黑棉袄,加上正在缝补的那双带底的布袜子,活月兑月兑“小老头儿”一个。
“小老头儿”把手里的东西还了小白,说:“每件事儿都写了一句话,也没有个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谁看得懂?重新调查!”小白自觉有些冤枉:“你不是说为瓜就为瓜,为枣就为枣,嫑瓜枣乱袅。“小老头儿”蹬上补好的袜子,说:“为瓜你就摘了个瓜叶儿?连瓜蔓儿也没看见,就知道啥是瓜了?去去去,重来重来!平常叫你读点儿书学个字儿,哎!——比割肉上吊还难受,还想干革命,以后种地没文化也白来!”
小白正要领了韩老等他们去,远远的李小赖领了几个人冲着“小老头儿”喊:“苏区长!苏区长!千万嫑上坏人的当,赵老拐!你一撅俺就知道你放啥屁,这逮也是你,放也是你,蒙蔽上级、欺骗组织都是你,苏区长千万嫑上他的当!日本人在那会儿他就卖烟泡儿,当汉奸!”
赵老拐倒是不慌不忙,他上下打量了几遍这个走进人群里绝对不会有人再看第二眼的苏区长后,拿拐棍往地下戳了两下,一脸轻蔑地看着李小赖说:“你当还是旧社会你横行霸道的时候儿?没几天就把你那几个小狗腿儿的命也就给革了,烧燥一天是一天的事儿!你也有脸有资格儿给苏区长汇报?快回去把恁爹的烟嘴儿给赎回去,——咳!忘告给你说了,那烟嘴儿赎回去也不能使了,肮脏得很!周巧巧在沟子里蹭了个不待蹭!”
苏区长穿上他的大黑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闲嚷嚷个啥,狼咬似的,革命工作自有人管,事实为依据、纪律为准绳,不用恁俩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