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
你游花院,怎靠著梅树偃?
一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
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
那袅娜纤纤的身影,在戏台上衣袖联翩,宛若柳下拂仙……。
听那一句“……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丹臻心里不由一颤。
戏方罢,丹臻觑着下戏更衣的时机,方溜到耳房那边,私底下悄悄问他:
“长生,那事你考虑地如何?”长生默然,只垂头无语。
丹臻轻叹一声道:“我,并不是为难你,只是……你不愿,便罢了。”
戚长生在耳房里匆匆换好男子衣袍,坐上马车时才拿着湿布巾慢慢卸妆。他心里一边盘算赏银,觉得今日堂会收益不错,默默想了会儿心事。马车忽然停下来,戚长生本以为到了地方,正要下车。赶车兼打杂的小路子掀开车帘探头问:
“长生哥,前面街口停着许多马车,走不进去,咋办哩?”
戚长生伸头张望一下前方道路,果然是车马成排,顿时气馁:
“算了,叫小文他们帮忙搬一下东西。你们换班吃饭看好马车,莫要弄丢了家当。”
小路子连忙应下。戚长生跳下马车步行,走进了逼仄拥挤的碧衔街。戚长生本以为道路拥堵的原因或许是茶楼、饭馆在包场摆筵,未曾想这烦扰人的热闹场景,是由斜对面那家尚未开张的二层小楼引起。戚长生有点好奇,没往戏班里去,径直走到灯火通明的小楼门口。
小楼里的确派了一名新雇的小伙计,站在门口负责接待宾客。小伙计才十七八岁年纪,他今日也算见多识广一遭。登门而来的,除了朝廷命官,余者皆是豪商巨贾,各形各样的家主掌柜,随便指一个人出来,身家至少有百万、千万数。确有那通体富贵、珠光宝气、熠熠逼人的奢华金主。然而更多人则是清淡服色,寻常衣饰,绝不引人注目。所以小伙计也有点暗怵,眼光道行浅薄实分辨不出高低,不敢得罪任何一位。
偏戚长生走到小楼门口来。小伙计定睛一瞧,登时有些呆。眼前站定这位年轻公子,容貌实在形容不来那般好看,青莲色京样高领长衫,月白色琵琶襟坎肩儿,寻常男子哪里配得出如此鲜色?真如同画里走出来富贵仙人一般。小伙计醒过神忙殷勤上前,笑着鞠躬相迎:
“公子,您怎地才来,大会都开好一阵儿了,快请上二楼吧。”
戚长生甚么人物?眼睛一眨便晓得恐怕认错了。平素他也串角儿扮过豪门贵公子、风流俏书生,这点小阵仗可不惧,右手背后一拂间神采飞扬,顺势点了点头,面带笑容说道:
“无妨,本公子自行上去即可。”
小伙计忙应喏称谢,仍旧留在门口守候。你道戚长生干嘛不叫小伙计为他前头带路?戚长生身份虽是戏子,可古代演员什么行不懂?扮老爷、扮阔少的时候,吩咐旁人做事儿就得出手打赏,不赏就掉架儿了。戚长生是想趁机瞧瞧热闹,可不想为了摆阔把今天赚的辛苦钱倒贴出去。
戚长生轻手轻脚走到二楼,只见前头几排座位都坐满了人。戚长生悄悄在最后排角落、一张空位坐下,抬眼望向前方高台。此时节,一位身着大清朝廷顶戴官服的年青官爷,正立于台上朗声发言。
戚长生眼神极好,距离如此之远,他也辨得清那件五爪蟒袍上的白鹇补子。初时戚长生还仔细听那人讲了一会儿,渐渐觉得迷茫,那些通关手续、商品税目、计算方法……,尽是些怪异陌生的词儿,委实让人头晕,尤不如官家衣服好看。
戚长生转头四处看了看,墙上的书画很风雅,可惜并不懂行。因他原本就不认字,平日里那些唱腔戏文全靠硬生生背下来记于心中。长生二字刻在戏班门口竖匾上所以知道,即便他自己那个姓氏“戚”字,若不和长生二字连在一处,恐怕也不大认得。
戚长生默默坐一会儿,觉得假扮富家公子参与官商聚会的行径十分无趣,他正想起身离开。忽然一个不足弱冠、蓝袍锦服少年走上高台,戚长生登时睁大了双眸,他竟然认识这蓝袍少年。
前几日上午,这活泼少年还跑进长生戏班里。当时长生正在吊嗓儿,少年听了一阵,就跟着长生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喊了会儿,把长生逗得不行。少年离开后长生心酸不已,这富家少年或觉唱戏新奇,谁又知个中苦楚?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日不辍、硬抻出来的幼功,也不过唱到二十来岁就到头了。自古戏子更是贱籍,肯入行吃这碗饭,都是家里实在穷得活不下去。
戚长生听那少年清亮的嗓音讲解投标细则,然后宣布正式开始投标。然后有伙计发给前几排参与竞标的人一份纸,然后大家纷纷四散开来,各自秘密商议、填写标书。许多放弃投标赴日贸易的富商家主,则三三两两开始讨论这种新奇方法。
有那好事者,回身时望见独坐后排的戚长生,霎时间眼前一亮,那面如桃瓣,眉似墨画,色胜春花……,如此出众惹眼的人物,想不注意也难。
戚长生平素在台上婉转风流皆被看客们瞧惯,然而此种场合下被人频频注视着、浑身如坐针毡,连忙起身准备下楼离开。却有一人迎上前来挡住他去路,拱手为揖彬彬有礼笑问:
“在下亢有为,请教公子高姓?”
戚长生心情复杂打量眼前此人,二十六七年纪,脸色偏白,长颊细眉,眼角淡青,一身松花色的长袍外,罩了件名贵的紫貂坎肩儿,小帽上的碧绿翡翠,手指上的羊脂扳指,腰带上精美的玉坠儿、荷包、扇袋儿、香囊……。
戚长生双手还他一礼,淡淡回答:“承您费心,贱名实不足挂齿。”
亢有为也不以为杵,倒是好耐性仍旧立在戚长生面前:
“在下是诚心诚意与您结交,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戚长生已有些不耐烦,想绕开来走、却被此人挡住去路,语声难免带点火气:
“还请您稍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亢有为离得近,瞧眼前人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的模样,已存心痴缠哪里肯挪动?
戚长生心中即使再恼怒,也不想于大庭广众去伸手推人。戚长生望着前排的长椅,正犹豫着是否要凭借灵活的身手跳过椅背……,被惊得如此遁走,可实在丢份儿。
双方正僵持不下……。突然一声清朗笑声入耳,蓝袍锦服少年跑了过来,径自挽住亢有为的臂膀向前边带去,边笑边说:“亢兄快来,正有要紧事同你商量……。”
亢有为猝不及防被那蓝袍少年拉退半步,戚长生也顾不得虚礼,匆匆一侧身跨出过道,急步走下楼梯。仓促间下楼时,戚长生抬眼望了那厢一眼,只见亢有为仍不甘心转头看他。而那蓝袍少年头也未回,仿佛从不曾识得戚长生一般。长生心底一窒,脚步未停奔下楼去
…
[[[::::://./20111/12/]]]今日心情幽怨…▽︵▽…很晚才开始写文…勉强赶在0点以前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