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正自己在屋子里做着菜,可恶的屠苏和老头子,竟然闷声不响地出去了,还一去就是十数天,音信全无。豆蔻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被屠苏惯坏了的她,哪里会做什么菜,只凭着偶尔看两眼的记忆来做两道能下咽的菜。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一边观察着菜的颜色。
突然,她放在边上的剑倒了下去,她好奇,这剑倚在墙上好好的,又没起风,又没地震,怎么自己倒了。她好奇地上去,手刚握住这柄奇怪的剑,只觉得这剑不同往日,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豆蔻十分好奇,今儿怎生如此奇怪。她双手内力大盛,想要将它稳下来。可是剑身却不住地颤抖,好似想要自己出鞘而去。豆蔻正好奇,突然,剑就安静了,躺在她手里,如同废铜烂铁一般,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异常。
屠苏双手把着剑,内力已经被它给耗尽了,他快精疲力竭了,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握在他的剑柄上,剑铮地一声被他收回鞘中,刹那间,红光消失了,那嗡嗡声也没了。眨眼间,烟消云散,刺眼的眼光照射进来,刺得屠苏双眼一翻,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
老头子一手拦腰扶着屠苏,一手拿着他的剑,立冬儿说道:“老爷子,他,他怎么了”
老头子说道:“没事,这小子内力不够,太虚弱了。”
三人先离开此地。
来到江边,老头子买了一条小船,买了些干粮,便与立冬儿,屠苏一路顺着江,向南而去。
飞鸟从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掠过,只留下江面上一撇波澜。一只蓬船悄悄划过,在晨曦的浓雾中,若隐若现。晨曦微露,半江已红。
“咳咳……”屠苏咳嗽了两声,可喜坏了立冬儿,立冬儿赶紧凑过来,屠苏仍处于迷糊之中,只觉得身子无比的虚弱,仿佛睁开双眼也需要极大的力气。他努力地去睁开眼睛,看看周遭的情景,可是试了一下,只看到立冬儿那模糊的倩影。立冬儿瞧他似要坐起来,忙将他扶起,让他虚弱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上。温柔似水地在耳畔问道:“好些了么?”
屠苏听见她的慰问,但是他还没明白,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何会失去意识?立冬儿瞧他傻头傻脑地不言也不语,好奇地问老头子道:“哎呀,该不会傻了吧?”
老头子喝了一口酒,不屑地说道:“哪那么容易死,我老头子年逾古稀,尚且苟延馋喘于人世,何况他这么个赖头小子。”
立冬儿模着他的额头,说道:“唉,本来就傻,这下可怎么办?”
老头子上前来,二指扣在屠苏的脉搏,听了一会,说道:“之前傻,没准这下好了呢。这小子妄想着克制住剑的神力,消耗过度了。可得好好养着。”
屠苏这时才想起来,剑?对了,他那把剑。
立冬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轻轻舀上一勺,放在自己嘴边吹冷了,不烫了,才送到屠苏的嘴边。屠苏处于半醒半昏迷之中,对眼前的这一切浑然不觉,只梦中觉得是豆蔻在旁边照顾他。而身在一边的老头子瞧见了这一切,独自走到船头,仰天一口烈酒,不知心中所思。
立冬儿正给屠苏喂着药汤,看着屠苏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心里也特别高兴。忽而,听见屠苏口中呢喃一句:豆蔻。
立冬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仿佛有一根刺,在她毫无防备地敞开心扉想要去拥抱屠苏的时候,却被屠苏一根针刺猛然扎了进去。一颗透明的泪珠儿,顺着白皙的脸颊滚了下来,叮咚一声,落入停留在半空中的汤匙里。
老头子听得这奇怪的安谧,只轻声叹息了一声,可怜天下有情人啊,兀自喝自己的酒,不去理会。
立冬儿为了强忍住泪水,牙齿咬破了嘴唇儿。可是珍珠泪水还是如同屋檐的雨水,叮叮咚咚。她仍将温热的汤匙送进屠苏的嘴里。
当屠苏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没有豆蔻的影子,仍是立冬儿那个丫头的身影。想见的人儿没有出现在自己睁开眼的刹那,难免有些失落。
立冬儿瞧他醒了,脸色也好了不少,不开心的事,一扫而光。她忙上前问候道:“臭小子,你可醒了。”
屠苏自己勉强撑起身子,说道:“我们,这是,在哪?”
立冬儿说道:“何不自己起来瞧瞧?”
屠苏在他的扶持下,缓缓走下床来,身子并无疼痛,只是一味的乏力,好容易有了些力气,走到船头来,掀开门帘,眼前却是一片烟波浩渺的茫然。白鹭斜飞,百舸争流。两岸的峻岭倒走如飞。好一番长河落日的景象,突然之间令屠苏心境大开。屠苏说道:“难怪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中之理,通其一,则知其百,不免枯燥乏味,而出走在外,知其百而通其一,竟是另一番令人不可言喻的感受。”
老头子倒是一愣,说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倒是颇有慧根。小子,你记住了,这天下万般剑法招式,都不过虚有其表。要想练成开山裂地的气势,还是得注重修身养气。嘿嘿,如同这天下鬼斧神工般的力量,你得虚怀若谷,将自己蓄积成湖泊,长河,甚至大海,才能有这般奔腾不息之势。”
立冬儿好奇道:“说得这么深奥,那老头子你是什么呀?”
老头子嘿嘿说道:“我老头子若是自比长河,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充其量就是一条臭水沟子。”
屠苏好奇道:“怎么是一条?”
立冬儿怒道:“两条你就出息了是不?”
老头子说道:“一条臭水沟子加一条臭水沟子,它还是一条臭水沟子,你就是一百条臭水沟子加一起,它也还是一条臭水沟子。为什么?因为它不够深,只有够深,才能积蓄更多的力量。功夫也是一样,只有藏得够深,才能出其不意,出奇制胜。人,它也是一样,只有藏得够深,在别人眼里,你才越深不可测,没有破绽可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屠苏模着后脑勺,立冬儿知道,他一遇到难懂的,就喜欢挠后脑勺。
立冬儿不乐意道:“哼,臭老头子,你既有这般本事,为何不教与我们呢?”
老头子喝了口酒,说道:“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
立冬儿说道:“哼,老头子就会吹牛皮,你要是真有天大的本事,就教于我们试试。”
屠苏无力地笑了笑,说道:“冬儿,你这激将法也太明显了,连我都听出来了。”
却只听老头子暴跳如雷,说道:“喝,你个臭丫头,竟然不相信,好,我老头子今天就把这不外传的绝世法诀告诉你们。你听好了。”
屠苏:“……”
立冬儿:“……”
老头子在船头一边来回晃悠,一边说道:“蜀山法门,一共九重,讲究虚怀若谷,聚江河于一体。
第一重,龙潜谷底。
第二重,龙盘虎踞。
第三重,龙飞凤舞。
第四重,龙游四海。
第五重,龙游太虚。
第六重,龙门点额。
第七重,龙出曲沼。
第八重,龙影随行。
第九重,龙啸九天。
嘿嘿,你要是练这第一重,就是一个无比艰辛的过程,那龙潜谷底,讲究的就是心平气和,气定神闲。不能有一丝的杂念,倘若稍有杂念,就极容易走火入魔,到头来筋脉尽毁,得不偿失。
那第二重,才开始有些门道,龙盘虎踞,讲究的是气沉丹田,任何外力都是泥牛入海,一身内力,才初见成效。
到第三重,龙飞凤舞,便是化气为行,一身内力可随时变化,像风,像水,又像火,阴柔或者阳刚,全凭个人火候的掌握,轻功更是可以提升好几个境界。
到第四重,嘿嘿,龙游四海,便是汇聚你全身四处关穴的内力,将自己的一身内力真正发挥出来。
至于龙游太虚,这个时候,就是你的内力飞速积蓄的时刻,这个时候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时候,千万记住要戒骄戒躁,潜心修炼,不可妄动干戈,否则,一旦入魔,就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龙门点额,就是你的功夫遇到瓶颈的时候了,很多人,一辈子就是卡在了这个境界,功力再也无法提升。你若是机缘巧合,度过了这个时候,就是你功夫开始大成的时候,一旦冲破瓶颈,顿悟了真正的精髓所在,你就算是造化了,就像龙出曲沼,御剑飞行,来去如飞,你会月兑胎换骨,一拳一脚,都仿佛蛟龙一般,势不可挡,威不可挡。
至于,龙啸九天……”
老头子突然不说了,似乎稍有迟疑。立冬儿和屠苏都好奇,仿佛听故事没听到结尾一样,好奇道:“龙啸九天怎么了?”
老头子说道:“据祖师爷说,这一招极为危险,它威力是更古未有,开山裂地,破天斩月。但是,对身子也是极为损害。五脏六腑,会急剧衰竭。如非抱着必死之心,想争个鱼死网破,万不可用这一招。”
立冬儿和屠苏好奇道:“呀,这么厉害,那你快告诉我们法诀。”
老头子便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背诵着法诀给屠苏和立冬儿听。
立冬儿和屠苏两人端坐,心中默念着法门,一边牢记,一边照着法门练气。二人练了一会儿,只觉得身子突然坐立难安,体内如同百爪挠心一般难受,立冬儿的眉梢乱跳,忽然,她猛地站了起来,浑身抖了抖,说道:“什么破法门,还绝世呢,不外传呢,看来不是不外传,是传不出去吧?好你个酒鬼老头,拿我们当三岁小孩耍呢?”
屠苏听了立冬儿的话,也嘀咕道:“爷爷又瞎说的么?可是,我还觉得很舒服呢。”
老头子仰天哈哈大笑不止,说道:“不怪我老头子,是你们自己要学的。”
立冬儿气的咬牙切齿。可是看着无动于衷的屠苏,立冬儿气恼道:“你难道不生气么?”
屠苏啊了一声,模了模后脑勺,自语道:“应该生气来的么?”
立冬儿又一次被这奇怪的爷孙俩给弄无语了。她气冲冲地回到船内,一坐在屠苏刚才睡的地铺上。
屠苏又好气地问道:“对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头子好奇道:“不记得了么?”
屠苏说道:“额,好像睡了一觉,满脑子都是肉包子,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立冬儿:“……”
老头子说道:“你在生死关头拔出了那把剑,还记得是怎么拔出来的么?”
屠苏完全没记忆,何况当时生死存亡之际,只顾着保命了,哪里还记得是怎么拔出剑来的?
屠苏将剑放在手中抚模,然后试着将其拔出,立冬儿正要阻止,却发现屠苏又拔不出来了。屠苏好奇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立冬儿走来,语带关切说道:“拔不出来最好,这把剑好生邪气,你还是别用它了,你要是再晕过去,可不得累死我。”
老头子说道:“下次好好记住拔剑的那种感觉。”
屠苏:“哦。”
蓬船远行,忽而,听见岸边传来一阵喊杀声,三人扭头望去,只见数十人被秦国的铁骑给围了起来,一阵厮杀,血流成河。立冬儿又是一阵哀叹:“可怜天下黎民百姓。国破家亡,背井离乡,饥寒交迫,直到死,也再难回到故乡。”
屠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立冬儿说道:“定是秦国的铁骑在追杀六国的余党。瞧那旗帜,当是徐家的铁骑。”
屠苏没听说过,只模着后脑勺道:“徐家?很厉害么?”
立冬儿说道:“秦国之所以能成就帝业,主要靠四股力量,三大家族,蒙家为首,徐家,王家。还有一个可怕的刺客组织,网。嬴政在每次攻打六国之前,总是先将网的细作渗入敌国之内,暗杀其敌军主将,再趁其不备攻其不易。熟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网的细作,化作贴身护卫,或者亲人,暗刺,下毒,无所不用。以至天下诸国,都惨遭其毒手。六国破灭之后,三大家族分东,南,北,三路。徐家南下征战,蒙家北上拒匈奴,王家东进齐鲁。更可怕的是,网的组织已经渗透到整个大秦帝国。”
屠苏只不过随口问问,没料到立冬儿紧握着拳头说了这么老大堆。老头子也好奇,这是女人天生就话多,还是,还是,这又是一个饱受战争践踏,家破人亡的可怜孩子?不过,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知道不少国事。
次日,当晨曦微露的时候,小船已漂泊至岸,老头子率先跳下了船,摇了摇自己的酒壶,对着眼儿瞧了瞧,可怜兮兮地说道:“唉,酒是越喝越少啊。”
屠苏身子恢复了大半,与立冬儿一同跳下船,屠苏好奇地瞧了瞧四周,问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立冬儿说道:“试问天下,除了蜀山,还有哪,能有这般丛山峻岭,傲然天下的气势。若是姐姐没猜错,我们该是到了蚕虫及鱼凫的故乡,巴蜀。”
老头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找处酒家,把我这酒壶给填上吧。”
屠苏瞧了瞧东边的晨曦,模着后脑勺好奇道:“时候不早了么?”
立冬儿说道:“都说了他是个大酒鬼,难得清醒。”
二人跟上。
老头子一边走,一边哼唱着:“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世人皆醒为我独清。”
屠苏忽而停了下来,口中说道:“这是……”
立冬儿说道:“这是楚国大才子屈原的词,屈原,一心报国,可惜,遇上了昏君,不识人才。最后,屈原老先生身投汨罗江,葬身鱼月复。”
屠苏一拳垂在手掌中,说道:“是了,这是肉包子
的香味。”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向那个方向去。
立冬儿嗅了嗅鼻子,怒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这该死的臭包子味道。
三人来到一处客栈,这客栈名儿为:蜀道客栈。老板娘是一位打扮十分成熟的大婶,丰满的姿态,五官端正,一口皓齿,酥胸丰满,到算得上是风韵犹存。另外旁边还有一个愣头愣脑的店小二,小二在拍打着蚊虫,这深山老林里,难免蚊虫多。
老板娘好容易见到三人前来,一时心花怒放,急急忙忙地提醒了小二,自己亲自出门来迎接。
老板娘十分殷勤地上前来,她挥舞着手中的帕子说道:“哟,几位客官远道而来,快进来歇歇脚吧。”
老头子说道:“老板娘,有酒吗?”
那老板娘听了,笑呵呵说道:“自然是有的。”话音既落,老板娘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缓缓回过头来,盯着老头子看了半晌,脸色变得无比诧异,她忽然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这才缓缓说道:“呀,这么快又到了。”
老头子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十年不见。”
老板娘突然之间,脸色变得冷淡起来,一把将正在掀蒸笼的屠苏拉了开来,说道:“不好意思了客官,本店今儿不做生意。”
立冬儿好奇,说道:“老板娘,这肉包子都蒸熟了,不做生意,却是作何用?”
不料老板娘生气地吼道:“你管不着,老娘我热包子拿去打狗,也不卖你们。快给我速速离了这里。否则,可别怪老娘动菜刀了。”
店小二莫名其妙,好奇道:“老板娘,为,为,为什么,不,不做生意?”
老板娘三拳两脚打在店小二身上,将他踢回了店内。她又拿着菜刀,气冲冲地站在店门口吼道:“快滚,老娘这小店,容不下诸位爷。”
老头子哀叹一声,转身离去。立冬儿云里雾里,脚步摞近屠苏,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屠苏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全是肉包子。”
立冬儿:“……”立冬儿说道:“想吃肉包子,去问问她手中那把菜刀。”
屠苏缓缓走来,老板娘吃惊,这臭小子要使强么?只见屠苏走近,向那菜刀问道:“我可以吃两个肉包子么?”
立冬儿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揉了揉太阳穴,转身离去。
不一会,屠苏拿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跑来。立冬儿倒是诧异,好气地问道:“你是怎么拿到这两个包子的?”
屠苏说道:“那个大娘把菜刀往桌上一砍,说,你拿一个试试,我就试着拿了两个,还好,不是特别烫。”
立冬儿听了,也只能在心中骂道:“果真是变得更傻了。”
屠苏递给立冬儿一个,立冬儿理也不理,只说道:“自己吃吧。你得来不易。”
立冬儿本觉得这肉包子配上屠苏的傻样,是天下最土气的搭配,可是突然肚子咕咕响。屠苏听立冬儿说不要,正要连这个也吃了,刚送到嘴边,却又被立冬儿一把给抢了过去。
二人循着老头子的路线而来,拨开层层丛林,突然之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繁茂景象,上百颗桃树正值花开灿烂,缤纷落英,花飞蝶舞,好不令人神往。
只见桃林中间,却若隐若现地可见一处茅草屋,草屋残留,蛛丝儿满布。老头子立在门扉外,一动也不动。
花香袭人,一个红衣女子正弯腰事农亩,忽而回头,看见他,灿烂地笑了,那如花笑靥胜过那美艳的桃花,她是那样美丽,那样娇柔,那样无邪,她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展开双臂,向着老头子飞奔而来,老头子也情不自禁伸开双臂,想去抱住她温香软玉的身子,却只见桃花扑了他一脸,那浓浓的花香,令他思绪狂乱。再睁开眼睛,眼前却已是空空如也。
屠苏和立冬儿看着老头子无端端地伸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谁,十分奇怪,立冬儿捏着下巴,说道:“这里曾经居住着谁?”
屠苏摇了摇头,他从未听老头子说起过。
老头子半晌才从回忆中醒来,却只见草屋前的一处坟墓,昔日的耳边私语依旧萦绕耳畔,眼前却已物是人非,岁月,当真是不饶人。
立冬儿和屠苏缓缓走到坟前,虽说周围的泥尘桃花满眼皆是,唯有这坟前,却是十分干净,看来应该是常有人来。二人看见那墓碑上,依旧可见几个字,屠苏不认得这是哪国的字体,可立冬儿说道:“这是楚国的字,爱妻莫如君之墓。”立冬儿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那日在红尘客栈里,老板娘端出一坛女儿红,说是莫姑姑为他酿的,莫非,这莫姑姑,就是这莫如君?再回头看老头子一脸沧桑的面容,顿时觉得,在这夕阳下,老头子忽而老了许多。原来,在岁月面前,他与其他垂暮老人,没有两样。
忽然,只见一个女子拧着一个竹篮而来,待走近,才看见正是那蜀道客栈的老板娘,老板娘上前来,说道:“也罢,虽说我是不想再看见你,可是我知道,姐姐却是想你的。”她在一旁屈身蹲下来,将墓碑上的桃花一一扫开,再将祭品一一摆上,点了三炷香,说道:“我从未见过姐姐这么勇敢,明知道会死,却仍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
老头子在坟前坐下,老板娘将屠苏和立冬的手拉住,说道:“让他们先说会话吧。十年才得一次相见。”
立冬儿和屠苏被老板娘给拉走了,三人来到了客栈。
老板娘好奇地问道:“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小毛孩,跟这负心人又是何干系?”
立冬儿说道:“我们都是爷爷收养的可怜孤儿。”
老板娘呵呵笑了,说道:“唉,如今这世道,天下孩童九成孤儿,生不逢时啊。”屠苏接过老板娘端来的包子,正要拿一个吃,可是被立冬儿一筷子给打回去了。老板娘给他二人斟了茶,说道:“吃啊,不要和婶婶客气。”
立冬儿说道:“婶婶,可以给我们讲讲爷爷的故事么?”
那老板娘也在一边坐下,模着两个孩子的头,思绪也刹那间飞回到了五十年前。老板娘说道:“其实,很多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清楚,毕竟那时我才四岁,莫姐姐是楚国大户人家莫家的千金,可是莫家重男轻女,加上姐姐生来体弱多病,莫家便以上蜀山求医为借口,实际上是将这个女儿给扔在了蜀山。我也是莫姐姐在路上收养的孤儿。而这个老头子,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听说,他是吴国铸剑大师干将与莫邪的儿子,赤。干将莫邪因铸造了两把绝世宝剑,惹来血光之灾,吴国和楚国先后争夺,飞来横祸,干将和妻子莫邪双双离世,赤被一个叫欧冶子的人带来蜀山,赤为了给父母报仇雪恨,上蜀山拜师,也在蜀山,认识了姐姐。他们相爱了,姐姐说愿意陪他去天涯海角,他要去杀楚王,为父母报仇,姐姐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赤去了一个叫朝阳谷的地方,学习如何当一名刺客,三年之后,赤凭一人之力,杀进楚国,据说他在万军之中,如出入无人之境,直到杀到云霄殿,砍下了楚王的头颅,才罢手。
只是,他二人在逃亡的时候,被百万楚军追杀,姐姐中箭,回来之后,不治而亡。”
立冬儿听了半晌,这才明白,原来老头子竟是这般厉害了得的人物,她又问道:“那什么是十年桃花之约?”
老板娘也叹了口气,说道:“姐姐在临死的时候,赤问她,可曾后悔?从小被冷眼看待的姐姐却是笑着说,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便是和他一起,一起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她只希望赤能将她葬在蜀山下,每十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能来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告诉她,这十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这便是十年桃花之约,屠苏和立冬儿忽然间觉得那个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老头子,突然之间变了,原来那些醉醺醺的不谙世事后面,隐藏着,这般的心酸往事。
次日,当屠苏和立冬儿再来到坟前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桃花落了满身。立冬儿把他的酒葫芦拿起来,摇了摇,已经空了。此时,老头子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眼睛,瞧了瞧四周,打了个哈欠,说道:“都已经天亮了,话说回来,我老头子肚子饿了。走,我们去找点东西果月复。”
屠苏和立冬儿好奇,老头子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三人随着老头子取道向上,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上蹒跚而去。只见这一路是艰难险阻无所不在,三人几乎是贴着山崖一步一步向上。稍稍俯身,便可看见山腰下云雾环绕,白鹤成行。好一番人间仙境的感觉。
好容易走过了最艰难的路程,屠苏和立冬儿已经是又苦又累。
只见眼前一座山峰,一座院子倚在山脚下,藏风得水,卧虎藏龙。如同沉睡在山洞里的猛兽。一片翠绿的竹林,绿幽幽的竹林,一眼望不穿,其间浓雾萦绕,氤氲着一股天然的灵气。
片片竹叶飘落,如同飞舞的蜻蜓。
立冬儿和屠苏都看呆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竹林。简直如同海洋一般。立冬儿诧异道:“这里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蜀山竹海?”
屠苏抬头仰望,一簇笔直高耸的翠竹,末梢茂盛的竹叶,将视野遮的严严实实。侧耳聆听,不远处还有流水叮咛之声。片片绿叶缓缓飘下,翩翩起舞,互相竞逐。再走片刻,只见右侧一座高山崖壁,悬崖腰间,一座宝刹镶嵌其中,檐角上端坐着一个人,一身白绿道袍,手持书卷,兀自沉迷。屠苏和立冬儿心中惊诧,这传闻蜀山乃修仙门派,地势险要,深藏不露,要不是老头子带路,恐怕谁也难找到这来,二人更惊诧的是,那宝刹建在悬崖峭壁的正中间,且不说那人端坐在屋檐角落看书这份从容的气魄,单单想他是如何上去的,就令屠苏与立冬儿抓耳挠腮不思其解了。
来到深处,这里鸟语悠悠,翠竹更密。隐隐约约可见,有一座竹屋在深处。只见老头子缓步上前拱手说道:“紫荫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半晌,只听见林子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紫宏师弟,十年桃花之约,师弟到底是放不下啊。”
屠苏与立冬儿听着好奇,此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怎么语气却这般老气横秋的?三人走来,只见前面一座石砌棋盘前,盘坐着一位白绿道袍的人,此人英气逼人,一身浩然之气,令屠苏与立冬儿望而生畏。那位叫紫荫的人,并不回头瞧他们,他拈着一枚棋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中的棋局,屠苏不甚懂棋局,只见棋盘中间白子黑子纠缠,三人在棋盘边上呆了片刻,只听屠苏好奇道:“这棋盘旁边还有这么多空地,何必执着于中间这片?”
立冬儿扑哧一声笑了,说道:“傻小子,这棋局乃世间最难解的镇龙棋局,这棋盘中的黑子,如同狂龙之势,若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任你在外面占据多大的地,最后也是输。”
屠苏反正是看不懂,只听那紫荫说道:“这位小姑娘年纪轻轻,倒是颇有见识。”
立冬儿说道:“小女子惭愧,只不过机缘巧合瞧过两本棋谱,略知一二。”
紫荫说道:“师弟,十年不见,怎生越见沧桑?”
老头子说道:“红尘俗世,餐风露宿,日晒雨淋,不比蜀山,仙灵洞远,四季如春。”
紫荫说道:“师弟这番话,颇有看破之意?”
老头子哈哈大笑,说道:“纵然看破,也徒劳无益,俗世羁绊太多,割舍不清。”
紫荫缓缓将棋子收回棋坛中,说道:“既然来了,再来切磋一局,如何?”
老头子在另一头盘膝坐下,说道:“自然舍命奉陪。”老头子伸了伸懒腰,说道:“你们两个小鬼自己去屋子里玩去。我们下棋,千万别来打搅。”
屠苏说道:“哦。”
屠苏与立冬儿两人向屋内走去。
紫荫看着棋局说道:“师弟,如何带来两个孩子?那个男孩……,我记得十年前师弟便发过誓言,今生不再收徒。”
老头子说道:“这小子可不是我徒弟,我只不过是突然发现了这小子的天赋,一时惜才之心泛滥。”
紫荫淡淡说道:“如此说来,这小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怀蜀山心法么?”
老头子说道:“从没见过这么笨的孩子。明着教还教不行,非得暗中教授。”
紫荫呵呵笑道:“这般有趣?”
老头子与紫荫下了半晌的棋,忽而紫荫说道:“师弟,心不在焉啊。”
老头子急忙打起精神瞧了瞧,才发现自己放了紫荫师兄一步,单是这一步,自己这后面的棋可无比艰难了。他黏起棋子落子,说道:“师兄,我心中有件事,始终放不下。”
紫荫说道:“可是关于十五年前的那件事?”
老头子点了点头,说道:“五年前,我的大弟子神差突然回来了,把这个小男孩交给了我,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十年已过,任务已成。这句话在我心中一直不能释怀,也许,十多年前那件事,根本不是我所看到的那样。”
紫荫说道:“所以?”
“我一定要去弄个清楚,不然,我死也不瞑目。”
紫荫又问道:“有何打算?”
“我一直相信,我的徒儿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十年前,我虽然怒不可遏,可是这些年,我渐渐觉得,他们在做一件不平凡的事情,我错怪了他们,现在,他们似乎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我想帮他们。”
紫荫落子,说道:“如何帮?”
老头子说道:“我老头子已是风烛残年,我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孩子了。”
紫荫突然手僵在了半空中,面色沉重,说道:“师弟,可得想清楚了,非同儿戏。”
老头子眯着眼笑道:“师兄,我需要你的帮助。”
紫荫双眼一眯,似乎心中若有所思,但是只是短暂的踟蹰。
紫荫说道:“先下完这盘棋。”
屠苏和立冬儿再屋内正自歇息,立冬儿突然看到这竹屋内有许多书简,她翻阅了一些,却发现大多都是棋谱,而且,是各国的文字都有,看来这紫荫真人,是搜集了天下各国的棋谱,当真是痴迷。屠苏看不懂其它国家的文字,只看得懂秦国的小纂,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翻阅起了这里秦国的棋谱,慢慢地,他似乎脑中出现了一张棋谱,一边看,脑海中黑子和白子便仿佛千军万马杀了起来。
立冬儿又发现了许多关于蜀山的书籍,不自觉翻阅了起来。原来这蜀山地理环境十分特殊,四处悬崖峭壁,森林繁茂,有许许多多的远古野兽,蜀山十分险峻,树木又生的十分紧密,人在里面,根本寸步难行,倘若不知道这条竹林小径,要上蜀山,那是万万不能的。过了蜀山,便是南疆地界,南疆传闻蛊术妖法,十分骇人。故而,蜀山才这般神秘。
与蜀山齐名的,还有北方的昆仑。传闻昆仑山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了它不为外人侵犯的人间仙境。
不过立冬儿相信,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妖怪,就算有,她也不会去拜他们,她深深记得,自己亲眼看到自己数百家人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的场景,那年,她才三岁。娘亲在庙里跪了整整一个月,可是,终究没能拯救他们。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立冬儿觉得肩膀好酸,她扔了书简,揉了揉后颈,却发现屠苏仍保持着四个时辰前的姿势,双眼看着手中的书简,一动不动,甚至眼睛都不眨。她心中到时好奇,这傻小子虽说平日里呆头呆脑,但是他对什么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并且学起来特别快。立冬儿忽然想明白一个事,她惊喜万分地上去拍下屠苏手中的书简,说道:“我知道老头子为什么把你带来这里了。”
屠苏仍在继续着棋谱中的厮杀,被立冬儿这么一下,脑海中的棋盘上的子,一个一个掉落,最后他才反应过来,看着立冬儿,木木地问:“什么?”
立冬儿说道:“你可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
屠苏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立冬儿说道:“孟轲乃昔日鲁国人,敏而好学。昔孟子少时,父早丧,母仉氏守节。居住之所近于墓,孟子学为丧葬,躄,踊痛哭之事。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去,遂迁居市旁,孟子又嬉为贾人炫卖之事,母曰:`此又非所以居子也。`舍市,近于屠,学为买卖屠杀之事。母又曰:`是亦非所以居子矣。`继而迁于学宫之旁。每月朔望,官员入文庙,行礼跪拜,揖让进退,孟子见了,一一习之,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子也。`遂居于此。”屠苏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立冬儿说:“笨,你家爷爷是瞧你敏而好学,才把你带来这里熏陶棋艺来了。”
屠苏:“哦。”
立冬儿不知怎么的,只要与他讲些什么道理来,就觉得十分费劲,更令她生气的是,屠苏永远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让她看了恨不得上去揪起他的衣领,呱呱扇俩耳刮子。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吸气,呼气。忽而,听见肚子咕咕作响,立冬儿这才想起来,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立冬儿瞧了瞧外面的老头子和紫荫真人,二人还在对弈,立冬儿捂着肚子,气极败坏。
屠苏见她坐立不安的,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立冬儿说道:“没事。”
屠苏:“哦。”然后自己又看起书来。
立冬儿更气恼,上前一巴掌打掉屠苏的书简,说道:“哦你个头啊,没瞧见我捂着肚子么?”
屠苏瞧了瞧她捂着肚子难受的样子,想起来豆蔻每个月也会捂着肚子,那几天脾气还特别不好,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立冬儿瞧见他那个表情甚是不解,纳闷道:“你往后缩什么呀?”
屠苏说:“爷爷说过,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肚子疼,这个时候,一定要离她远点。”
立冬儿:“……”
立冬儿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屠苏摇了摇头,示意不过去。立冬儿正色令道:“过来。”
屠苏畏畏缩缩地过来,立冬儿强压着怒火,说道:“你听着,姐姐只是肚子饿了,你能明白么?”
屠苏说:“真的么?”
立冬儿点了点头,屠苏又问:“你没有骗我?”
立冬儿突然之间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大吼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屠苏吓得又缩了回去,好像看猛兽一般地看着她。立冬儿忽而自觉失态了,一下子没能控制住情绪,她又柔声说道:“傻小子,姐姐是饿了,你快去给姐姐做点好吃的来,可以么?”
屠苏瞧了瞧四处,说道:“这里没有吃的。”
立冬儿说道:“你听。”
屠苏侧耳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声响,问:“听什么?”
立冬儿说:“这不是有水声么?有水就有鱼,有鱼就有的吃了。”立冬儿兴高采烈地拉着屠苏一路向着水声而来。
二人来到溪边,果然是天然的溪水池,清澈透底的溪水,连鱼儿都瞧得清清楚楚,立冬儿说:“快,快,抓起来。”
立冬儿月兑了鞋,正要下水,脚刚落水,却见那鱼儿咻地一声,急忙离去,立冬儿正着急地要抓它,却见一道白光闪烁,那道白光飞进水中,又快速飞了回去,正好落在了屠苏手中,立冬儿惊诧,原来是屠苏的冰刀,她记起来了,屠苏以前用它常在林子里摘水果,这番又用冰刀来捕鱼,倒是把这么个薄如蝉翼的小冰片用得神乎其神。她再瞧河里,那鱼儿已经浮了起来,白色的鱼鳞浮在水面,她高兴地将它捧起来。向屠苏示意抓到了。
屠苏找来一个酒坛子,这个酒坛子也不知道装过什么酒,只可闻到一丝残留的酒香。屠苏突然心血来潮,说道:“好了,我们可以用竹笋来炖鱼。”
立冬儿咬着食指看着酒坛子,说:“姐姐是外行人,傻小子你瞧着办。”
屠苏生了火,用清水炖鱼,会有很大的腥味,可幸好这个酒坛子残留的酒香,正好能去鱼腥味,他随身带着盐巴和茴香等作料,再加上鲜女敕的笋,当真是一道美味佳肴。不久,酒坛子里便飘来一阵香味。立冬儿凑近闻了闻,立时浑身舒软,肚子又忍不住咕噜叫起来。屠苏用竹子削成两双筷子,与立冬儿一同来分享,这份美味。
立冬儿夹了一块鱼肉,香味扑面袭来,入口即化,鲜女敕可口。不禁赞道:“傻小子,不当厨子当真可惜了。”
屠苏嘿嘿笑了。
立冬儿说道:“笑的太傻了,还是别笑了。”
屠苏:“……”
立冬儿说道:“这么好吃的美味,有名儿么?”
屠苏说道:“只是就地取材,随兴做的,没有名。”
立冬儿一边吃,一边说道:“不行,这么美味的菜肴,必须起个名儿。”
屠苏说:“酒香竹笋鱼?”
立冬儿说:“俗气,不如叫:蜀山清溪酒香竹笋美味鱼?”
屠苏扳着手指头念道:“蜀山,清溪,酒香,竹笋,美味鱼?”
立冬儿也觉得太长了点,让了一步说道:“好吧,就叫酒香竹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