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屠苏因为受不了那件事的刺激,一路催马疾驰,也不知道去哪,只是一路狂奔。倘若当一名刺客,就是每天看着这些令路人都恻然心酸的事情,他不敢想自己走的这条路,到底是条什么样的路。狂风,在耳边呼啸,而他的心,却乱得一团糟。忽而,立冬儿催马赶来,对他说道:“屠苏,你快停下,停下。”
屠苏却不搭理,他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
立冬儿焦急万分:“你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好吗?”可是屠苏仍是快马加鞭,她知道,这屠苏就是这性子,从来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宁可自己憋在心里,哪怕憋出病来,憋得血气上涌,双目充血,也不肯说出来。她只好跟着他身后,以防他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那屠苏正快马飞奔着,突然,马儿受到惊吓,马失前蹄,提脚长嘶。屠苏被甩了出去,他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地上,却发现眼前两头健壮硕大的虎背熊在争斗。这虎背熊生得比一般熊要大,身子健硕,因背后有虎纹而得名。虎背熊天生好战,也不知是为了地盘还是为了食物,这两只虎背熊打了起来。
立冬儿吓了一跳,忙上去拉着屠苏问:“你没事吧?”
屠苏挣开她的手,上前对着那两只凶猛的虎背熊就斥骂道:“你们两个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就不能相亲相爱么?就不能和睦相处么?”
那两只虎背熊听到屠苏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看着屠苏。
立冬儿:“……”
那两只虎背熊仿佛看到了美食,哪还有心情打斗,哇哇嚎叫了两声,就朝着屠苏扑了过来。立冬儿大叫:“你小心。”
屠苏此时正在气头上,一股怒气正涌上心头,那两只虎背熊刚扑来,屠苏身子一侧,闪了开来。虎背熊气恼,又回身扑来,屠苏怒道:“你们再不听话,我就要怒了。”
虎背熊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哇哇咆哮着就冲了过来。屠苏身子半蹲,双手提气,顿时只见其手中真气闪烁,屠苏摆好了架势,待那虎背熊扑来,他一手一只顶住了虎背熊,虎背熊力大无穷,却不料被屠苏生生给擒住了,它们嗷嗷嚎叫,血盆大口朝着屠苏咬来。屠苏双手一扭,将两只虎背熊一个翻滚,仰天摔在了地上。两只熊气得发狂了。
立冬儿瞧着起劲,正看得热闹,不料却突然看见屠苏双眼红光一闪,吓了她一跳:“不好,他生气了。”没等她冲过去,只见屠苏大喝一声:龙游四海。四道蓝光分别从他的四处关穴游向右臂,屠苏一拳正打在那扑过来的虎背熊肥胖的熊肚上,虎背熊仰天一声惨叫,甚至听见了那后脊梁骨碎裂的声音,另一只虎背熊随即也扑了过来,屠苏顺势踏着这只虎背熊,飞起身来就是凌空一脚,踢在那虎背熊的下颚,那虎背熊笨重的身子,就这么在空中翻转了两圈,落了下来,大地也震动一下。
屠苏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袂,无风自舞。两只虎背熊已经倒地不起。立冬儿愣在一旁,吓得呆在了当场。一个少年,就这么一拳一脚,打死了两头凶猛的虎背熊,加上他那气血上涌,充血的双目赤红,就像一个嗜血妖魔,怎能不令她惊吓?不过立冬儿还是缓缓走了过来,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认识的屠苏,她认识的屠苏,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憨厚。她还没走过来,就看到屠苏的身子一软,就要倒了下去,立冬儿急忙飞奔过来,将他搂在怀里,心疼的泪水唰的一声,就流了下来。
只听见屠苏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说道:“我不想当刺客了,我不想当刺客了。”
立冬儿也是泣不成声:“好,好,我们不当刺客了。不当了。”
两人就这么搂着,依偎在虎背熊温暖柔软的肚子上睡了一晚。
当屠苏醒过来的时候,印入他眼帘的,是这样一番景象:雪白的肌肤,若有若无的沁香,脸颊贴着一团柔软的地方,眼珠子往下一转,便可以透过那微微敞开的衣领,看到那白色的肚兜,诱人的春光。屠苏愣了愣,眨了眨眼睛,还没回过神来。
立冬儿也醒了,突然发现自己双手环抱着屠苏的头,而且是正好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羞得满脸通红,急急忙忙推开屠苏捂住了他的眼睛。
屠苏以为她是要一嘴巴子甩过来呢,却只是捂住了他的眼睛,若是换了豆蔻,肯定是一耳刮子甩过来了。立冬儿说道:“说,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记得。”
屠苏好奇说道:“看到什么,记得什么?”
立冬儿斥骂道:“说就行了。”
屠苏便照着她的话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记得。”
立冬儿这才放开他的眼睛,虽然平日里她言语上稍有轻薄,但是那也只是嘴皮子上故意捉弄屠苏,她还没让哪个男生碰过她呢。
屠苏问道:“我们在哪?”
立冬儿说道:“鬼才知道这是哪。”
屠苏又问:“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冬儿你不是知道天文地理么,怎么还走迷路?”
立冬儿愣愣地看着他,屠苏看着她那无辜的眼神,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也没有怪你。我们快出去吧。下一个图是哪?”
立冬儿更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哈?”
屠苏说:“那个人不是给了你一个锦囊么?”
立冬儿点了点头:“是。”
屠苏说:“快打开看看,下一步我们要去哪。”
立冬儿手忙脚乱地找到锦囊,打开一看,是一张羊皮地图,地图上,标出来一个位置。屠苏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是要去这里。”
立冬儿:“废话,都给你标出来了。”
屠苏说道:“那好吧,我们快快赶路。”
立冬儿又奚落道:“那请问大侠,我们该走哪一条路?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屠苏捏着下巴,思索了起来,说道,“为什么锦囊里面没有指示呢?”
立冬儿:“……”每次看到屠苏捏着下巴思索的样子,就总觉得他是真的有所思考,可是每一次他思考完之后的话,却总让她觉得很白痴。她说道:“我们昨夜出了柳府一路往西走,看,这里是叶县,那么,我们应该在这里。如今正是早晨,太阳在东边,那么我们就应该往这边走。”
屠苏呵呵说道:“冬儿,你真厉害。”
立冬儿自卖自夸道:“这不是废话么。”
两人起身要离开,突然,屠苏后跳一步,大惊道:“呀。”
立冬儿:“怎么了?”
屠苏:“这里怎么有两头死熊啊?”
立冬儿:“……”看来他昨晚上发狂的事情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也好。立冬儿说道:“如果说是你打死的你信不?”
屠苏说道:“冬儿你又说笑,这两只大熊这么凶,我怎么敢惹它们。”
立冬儿:“哦?昨晚上可有人比它们更凶呢。”
屠苏:“谁?”
立冬儿说道:“还能有谁?这荒山野林的,除了我们俩,还能有谁?”
屠苏立时一脸恐惧地看着立冬儿,心中嘀咕道:“冬儿发起火来比两只大熊还凶。”
立冬儿看他那眼神,顿时又无话可说了。
两人一路说说点点,沿着地图的方向一路寻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在日薄西山的时候,两个人好容易,才从密林深处窜了出来。
立冬儿拍了拍身上的落叶,说道:“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本小姐的衣服都刮破了。”
屠苏指着眼前的一栋大城楼,说道:“冬儿,我们是不是到了?”
立冬儿抬头望着那栋城楼,只见那宫殿坐落在山腰突出来的一块大山峰上。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城楼底下,是飞湍瀑布,挂在崖壁上。轰隆隆的声音,气势如虹。那城楼高耸,此起彼伏的屋脊,让整个城楼看起来如同一间宫殿一样,威武,霸气。两人立时被这鬼斧神工所折服。
而此时,屠苏立冬儿,加上一匹马,正立在这边的山崖的一块突出小石块上。中间隔着这深不见底的悬崖。
夕阳西下,这两边悬崖中间,是一群群黑色的乌鸦在环绕。屠苏好奇地问立冬儿:“我们怎么过去?”
立冬儿说:“应该有一座桥。咱们仔细找找。”
屠苏指着他们所立的那块突出来的石块下,问道:“你是指这个么?”
立冬儿低头一瞧,只见那半截用粗绳子编成的桥,挂在空中,随风飘摆。“看来是什么人把这绳桥给弄断了。”
屠苏问道:“那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立冬儿:“别吵,我在想呢。”
立冬儿眉头紧锁,突然,只听见一声乌鸦呱呱直叫,立冬儿脑海中一亮,看着那空中盘旋的一群群乌鸦,说道:“有了。”
屠苏:“什么?”
立冬儿:“有是有了,不过有点危险。”
屠苏:“那还是算了吧。咱们想不危险的法子。”
立冬儿道:“那没有了。”
屠苏思索了会,“那有一点危险的法子呢?”
立冬儿指着空中的乌鸦,说道:“你猜。”
屠苏笑了笑,“冬儿你别说笑了,乌鸦那么小,不可能带着你过去的。况且,乌鸦也不听你的话啊。”
立冬儿诡异地笑了,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再猜。”
屠苏看着她那个诡异的笑容,顿时才明白过来。“你是说?”
立冬儿恩恩点了点头。
屠苏忽而哈哈大笑,说道:“不可能的啦,乌鸦又不是木筏,你把她们绑在一起,就不能飞了。”
立冬儿:“……”
原来他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想法,她无奈,只好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从乌鸦的背上踩过去。”
屠苏一听,顿时握拳说道:“好主意哦,我怎么没想到。”
立冬儿一听,本以为他会害怕地说,这太危险了,冬儿姐姐我不敢。然后冬儿就说哈哈哈,别怕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可是那屠苏竟然开口就说好主意,他是对自己的轻功有多大把握,还是根本就视死如归?
冬儿问道:“你不怕掉下去么?”
屠苏一听,顿时看了看悬崖下面,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萦绕,顿时双腿发软,屠苏说道:“是啊,要是掉下去怎么办呢?不行,太危险了。”
冬儿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胆子大,是反应慢了点。她又险些误解屠苏了。只是她已经没有兴致再奚落他了,只说道:“没事,比起踏叶而来,这个简单多了。”
屠苏说道:“差多了,踏叶而来是在树林间,摔下去也不打紧,这个是在悬崖间呐,摔下去就没了。”
冬儿说道:“那你把他当成树林间不就好了。”
屠苏:“啊?当成?怎么当?”
冬儿说道:“就是告诉自己,它是树林,它是树林,就行了。”
屠苏说:“那不是骗自己嘛?”
冬儿:“也可以这么说。”
屠苏却说道:“可是爷爷总对我说过,人不能骗自己。”
冬儿已经没有耐心跟他说了,她闭上眼睛,强压着胸口的怒气,半晌,强挤出一抹笑容,问道:“那,请问屠苏公子,您有什么好主意呢?”
屠苏看着她那诡异的笑容,顿时觉得那笑容背后藏有玄机,只要他敢再说个不字,立冬儿立马就会怒气冲天地对他大吼大叫。他摇了摇头,说敢说话。
冬儿继续笑靥如花地说道:“那么,我们到底过去不过去呢?”
屠苏点了点头。
冬儿说道:“呵呵,这不就行了吗?就算是死,也有我陪着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屠苏摇了摇头。
冬儿模着他的头,说道:“真乖。那么,我们走吧。”
说罢,她转身,向着空中飞奔而去,脚踏磐石,身子腾空而起,脚尖落在一只乌鸦背后,接着又是腾空而起,如此飞快的速度跳来跳去,不一会,便已攀上了对岸的悬崖上。
屠苏好奇,这些日子在叶县寻人,四处私闯民宅,这立冬儿的轻功倒是精进了不少。他瞧了瞧悬崖下,还是有些怕怕。那立冬儿隔着悬崖喊:“不要看下面。”
屠苏一听,便不再看下面,看着空中盘旋的乌鸦,飞身冲了出去,脚踏磐石,飞身而起,等人飞到了空中,这才发现,其实和平日里的练习没什么两样,他左跳右跳,眨眼,就已来到了立冬儿的身边。再回头来看,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个炒菜做饭的厨子,平日里偷偷东西也就是了,这么大胆的事情,还真没做过。
立冬儿说道:“好了,快走吧。天要黑了。”
屠苏便跟在了立冬儿的身后。
两人就这么走着,左瞧瞧,右看看。不一会,便看到一个长廊入口。两人好奇,到底是谁,在这个深山老林里建造了这等雄伟的宫殿。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沿着悬崖边,将整个山腰正好环了一圈。人们甚至可以沿着这条长廊欣赏整座山崖的雄伟山水风景。
山中鸟语花香,香气扑鼻。虽是冬末春初,可这山上已是一片生机盎然。屠苏与立冬儿朝着那座宫殿走来,立在宫殿脚下,仰视着那座雄伟恢宏的宫殿。那数不清的阶梯之上,正是宫殿的正面,上面一个牌匾写着两个大字,这两个字不知是什么字体,那屠苏不认得,可是那立冬儿饱读诗书,却是认得的,她不仅认得,而且被那两个字震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屠苏胳膊肘顶了顶她,说:“你怎么了?上面写着什么?”
立冬儿摇了摇头,说道:“不敢相信,这千年古国早已销声匿迹,没
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
屠苏好奇道:“千年古国?夏商周,三朝加起来也就一千年,哪里来的千年古国?”
立冬儿说道:“有一个国家,历经了夏商周三朝,他刚开始是中原一霸,占据着今日的楚国,巴蜀,秦国,韩国,等等,后来渐渐衰落,到了西周,只是一个小小的诸侯国。曾经几度被巴国灭过,被楚国灭过,可是后来都东山再起。直至秦国一统神州,收万里河山之前,就首先将其邻国褒国,用百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得片甲不留。那褒国才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还能看到。”
屠苏愣了愣,问道:“褒国?”
立冬儿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要找的第二幅图,烽火戏诸侯,那妃子褒姒,便是褒国的公主。褒国末代君主褒珦成了亡国奴被俘,太子为救其父,将褒国第一美人褒姒公主献给周幽王。周幽王,垂帘美色,才保留了褒国的命根。褒姒离开了故乡,心中思念,终日郁郁寡欢,从不言笑。那周幽王为博佳人一笑,竟点了烽火台,引天下诸侯领兵来救,却发现是一场闹剧。褒姒当时笑了,可是后来戎狄真的打来了,周幽王再点烽火台,可那天下诸侯以为又是闹剧,先派人来打探虚实,结果等大家知道真有战事的时候,领兵再来,已经太迟了。”
屠苏说道:“那么说,那烽火戏诸侯的图,就在这宫殿里了?”
立冬儿又瞧着那宫殿,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褒国一直以来都十分神秘,多次被其它国家所灭,却总能奇迹般东山再起。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诡异。”
屠苏说道:“这么诡异?那咱还进去不进去了?”
立冬儿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屠苏好奇地跟上去,说道:“你要老虎仔做什么?”
立冬儿不想理他。
两人施展这踏叶而来,无声无息地飞到这宫殿来。仔细瞧了瞧,屠苏好奇地说道:“真奇怪,偌大的宫殿,没有守卫。”
立冬儿道:“关着门呢,你怎么知道里面没人?”
屠苏说道:“里面就是没人。”
立冬儿偏偏不信,不料屠苏上前推开那厚重的大门,果真看见那宫殿里面空无一人。不仅空无一人,到处还结满了蛛丝儿,到处是紧锁的铜门,也不知这座宫殿有多古老,又有多少年无人居住。两人在这宫殿之中,四处乱窜,却怎么也窜不到头。立冬儿道:“不行,咱们这么窜也不是办法。”说罢,她踏叶而来,飞到那屋顶上,可这宫殿却是一层高过一层,视野也看不远,屠苏与立冬儿便在那墙头上飞奔着,他们要去那城楼最高处。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两人好容易,艰难地爬到了最高处。屠苏将立冬儿拉上来,放眼望去,只见着瑰丽雄伟的宫殿在月色之下,显得异常的空旷,也异常地诡异。山中,一声旷古持久的狼嚎传来,晚风吹过,两人甚至不寒而栗。
忽而,只见远处突然亮起了灯火,立冬儿在皇宫内居住过,凭着她的感觉,那里应该是帝王的寝宫。难道褒国国君,尚在人世?还是幽灵作祟?
两人看了一眼,飞身而来。她突然燃起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心,这褒国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能在每次灭顶之灾之后,就绝处逢生?而且,国家恢复的速度极为惊人。这座宫殿如此诡异,里面到底有什么?
两人飞速奔跑着,立冬儿一个翻身跃起,落在另一个屋顶上,她步伐已经够轻盈了,可是屠苏好像突然听见了什么异响。像是一种风铃的响声。屠苏顿觉不好。急忙将立冬儿拉了回来,两人倒悬在屋檐下,不敢出气。只见屋顶上突然窜上一个人来,那人在屋顶巡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他二人,只好又走了。
屠苏说道:“这里的屋顶都有什么东西连着,只要有任何异动,都会触发那些风铃。”
立冬儿道:“那怎么办?”
屠苏说道:“就在下边,小心行事。”两人贴着墙壁移动,屠苏透着门缝往屋内瞧了瞧,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人,在屋子里看书,满地的书籍,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像是在找什么。
两人又移动到另一个亮着灯的屋子里瞧了瞧。这个屋子也是满满的书籍,只是这个屋子里的人,却和刚才那个人截然不同。刚才那个鹤发童颜的人将满屋子的书弄得到处都是,心浮气躁。而这个人却是端坐在桌子前,所有的书籍摆放整齐,一盏油灯静静燃烧,他仿佛一塑雕像一动不动。立冬儿说道:“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屠苏说道:“活的。”
立冬儿问:“你怎么知道?”
屠苏说道:“听到他呼吸了。”
立冬儿耳朵贴着门仔细听了听,却怎么也没听到。屠苏问:“现在怎么办?”
立冬儿道:“等。”
屠苏便不再说话,两人就如同当日在叶县一样,呆在黑暗的角落里,闭上眼睛,静静等待。两人这一路匆忙赶路,连肚子都没有填饱,突然间立冬儿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屠苏说:“这样我们会暴露的。”
立冬儿干脆说道:“撤。”然后两人又偷偷模模地一扇墙一扇门,飞身翻了出去。等两人回头再看时,屠苏说道:“这宫殿好大。光是在里面到处走都太费事了。”
立冬儿说道:“先想办法填饱肚子。”
两人看着山上,一起窜进了这深不可测的林子。月色冷清,那林子里只看见浓浓的雾色,那雾中仿佛朦胧可见一些人影在行走,那行走的动作甚是诡异,又不像是走,又不像是跳,动作极其缓慢,屠苏害怕道:“这是什么啊?”
立冬儿也是紧紧抓着屠苏的手臂,手指头都嵌入了肉里,战战兢兢地说:“我哪里知道啊。”
屠苏:“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立冬儿怒道:“这个真不知道啊。”
两人环视四周,只见自己已经身处这林子深处,不得而出了。本来说在林子里打点野味,烤了来吃。结果两人却有一种身处鱼月复的感觉,成了别人的美味了。屠苏问:“现在怎么办?”
立冬儿怒道:“你是不是爷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胆小如鼠。”
屠苏被她一骂,顿时也说道:“可是,你也害怕啊。”
立冬儿道:“我是女孩儿,当然可以怕了,你大丈夫,这个时候就应当自告奋勇,这样才能给人依靠啊。”屠苏一听,好像有道理,可是这等诡异恐怖的场景,还是令他毛孔发酥。立冬儿说道:“冷静,冷静,越是在危险的时刻,越是要冷静。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心不跳,慌则乱,乱则力不从心。”屠苏瞧立冬儿又在给自己打气,口中念念有词,表面上看似乎是稳定了。
忽而,只听见一声狼嚎。两人扭头望去,只见那黑暗中,竟然出现一只体型巨大的狼,那狼的两只眼睛竟是红色的,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吓人。那血狼朝着那些刚走过的人扑过去,不料那些人影不但不怕,反而一拥而上,和那血狼相互撕咬。顿时,惨叫声连连。屠苏与立冬儿吓了一跳,立冬儿说道:“小心,狼都是成群行动的。”
她话音刚落,只见又有十多只一样的血狼飞扑而来,原来那第一只狼只是诱饵,后面十多只狼从后面飞扑过来,一口咬断了那些人影的脖子,就地分食。
立冬儿看得恶心。别过脸去。
屠苏说道:“我没有食欲了。”
立冬儿说道:快走吧,一会他们没吃饱,就来找咱们了。
屠苏和立冬儿转身就跑,可两人在这漆黑的林子里,也不知道该往哪跑,只好就在远处的林子里,躲了起来。那群狼似乎听见了动静,向着他们追来。来到这片林子,却突然发现不见了踪影。在四周盘旋。
屠苏和立冬儿紧紧握着双手,不敢做声。没料到这个山林是个什么山啊,尽是些穷凶恶极的怪物。两人是一点声也不敢作,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惹得那些畜牲扑过来。
屠苏从小就开始在老头子的暗中指引下,修行蜀山心法,三五年,才将第一重修行完,那基础比起立冬儿,可不止强了多少倍。在这危急时刻,屠苏心里虽然害怕,但是浑厚的内力,还是能将身体控制住。那立冬儿却控制不住,上次是不小心踢掉了一块瓦片,又是耐不住寒冷打了一个寒噤,这次更是生死关头。那立冬儿虽然捂住了嘴巴,一动不敢动,可突然,只听见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两人都是一愣。
那血狼扭过头,朝着他俩看了过来,那一双赤红的双眼,仿佛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瞳仁中燃烧,狰狞的獠牙,垂涎的唾液,在它眼中,仿佛看到了要将猎物撕碎的渴望。立冬儿吓坏了,屠苏轻轻说道:“走,走。”
立冬儿只紧紧抓着屠苏,哪里敢动弹。那血狼一声嚎叫,便朝着他们扑了过来,屠苏将立冬儿往后一推。刹那间内力运足双手,朝着那血狼就扑了过去。屠苏和那血狼在地上滚了老远,屠苏翻身坐在那血狼的身上,胡乱两拳揍在那血狼头上。血狼利爪一抓,屠苏顿时手臂上三道血痕。屠苏翻身滚到一旁,和那血狼虎视眈眈。
眨眼间,那后面的血狼也赶来,一时间,十多头血狼将屠苏团团围在了中间。屠苏急忙取下背后的干将,可是不管用多大劲,他那干将就是拔不出来。屠苏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生死关头,那血狼前后一起扑了过来,立冬儿慌乱之中,一只飞刀飞射而来。那飞刀刺中了一只血狼的前爪,屠苏也顺利躲过了另一只血狼,可是那血狼顷刻间,又一起扑了过来。屠苏看着那一张张血盆大口朝他咬来,气血翻滚,慌乱之中,只见屠苏身上的衣袂无风自舞,他双掌提气,大喝一声:龙盘虎踞。顿时只见身上,劲风四起,他纵身而起,向后翻身跃去。又见他身上四处关穴蓝光游向手臂,只听他一喝:龙游四海。一拳朝着那血狼砸去,也不避讳那血狼的利爪尖牙,那一拳下去,就将那血狼的一口獠牙砸得残缺不全。
可接着那旁边的血狼瞧准了时机,一口咬来,竟将屠苏的手臂咬中。立冬儿大惊失色,不料那屠苏大喝一声,内力涌起,那血狼竟再咬不下去,仿佛屠苏的皮肤上,有一层浑厚的真气。屠苏一脚将其踢飞。手臂受伤,屠苏只好拔腿就跑。
那身后的十多只血狼那里肯放过这难得的美食,一路穷追不舍。立冬儿这才追出来,“屠苏,小心啊。”不知怎么的,那屠苏平日里虽胆小怕事,又是甚至像女孩子般羞怯,但是危机关头,却总是这么奋不顾身,想想先前还骂他胆小怕事,立冬儿懊恼的眼泪就地流了下来。也不知受伤的屠苏被这十多只血狼追赶,能不能生还,立冬儿顿时揪痛万分,呆在原地,等着屠苏回来。
却说那屠苏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路狂奔,还好那一身轻功还算靠谱,在树林间,踏叶而来,那群凶恶的血狼,到也一时追不上。可是,追是追不上,但是那屠苏跑了几个时辰,早已累得精疲力尽,那血狼可就不同了,本就是四条腿的畜牲,跑起来没完没了,更何况,是追它们的猎物了,屠苏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朦胧之中,看见那群饿极了的血狼就扑了过来。
突然之见,只见凌空一道剑光闪过,只见十多道剑光轰然斩下,将那些飞扑过来的畜牲穿透,死死钉在了地上,一阵阵哀嚎,那些血狼便再无法动弹,死了。
一阵清风拂过,几片落叶缓缓飘下,一个身影踏着那些落叶就飞了下来。他一身黑色夜行衣,那夜行衣,竟是银色的镶边,头发散乱,只在发尾用一根丝带系着。他将一柄闪闪发光的宝剑缓缓收回鞘中,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那个少年。
当屠苏睁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他首先听见了一道箫声,然后才很是吃力地睁开了双眼,循着那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悬崖边上,一个黑衣人正依着一颗古树,对着那空旷的万里河山,抚萧独奏。那低沉凄凉的箫声,在这个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几多断人肠。
屠苏刚要坐气来,却听见箫声骤停,那黑衣人问道:“醒了?”
屠苏吃力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黑衣人起身,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是什么人?”
屠苏最讨厌别人问这个问题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我叫屠苏。”
黑衣人点了点头,“屠苏?好名字,你来这里作什么?”
屠苏听他这么一问,顿时才发现,自己是喝立冬儿一起的,冬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要是再遇到狼了怎么办?不行,自己得快些回去,可是他刚要站起来,却觉得双腿一软,栽了下去。
黑衣人说道:“体力消耗过度,调养几天就好了。”
屠苏体力消耗过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知道得调养几天了。只是他心中着实担心立冬儿。黑衣人瞧他若有所思,问道:“你在好奇我是谁?”
屠苏这才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是哦,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屠苏看着他一身夜行衣,从那衣服的款式来看,明明是无名府的银牌刺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屠苏问道:“你是来执行任务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想来你也是来执行任务的?”
屠苏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黑衣人说道:“就凭你?谷主大人未免也太小瞧我天狼了。”
屠苏莫名其妙,这前后两句话有什么联系么?黑衣人说道:“等你养好伤了再动手不迟。”
屠苏想要问:“动什么手?”可是那黑衣人已经回过身去,继续仰在古树下吹着箫。屠苏只好自己盘起腿来打坐调息,用蜀山心法的龙盘虎踞,是调养的最佳方式,不知不觉,便已聚精会神,沉浸在修行中。
却说那豆蔻当日也得到了铜牌,她模着铜牌上舍身取义四个大字,顿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可是屠苏不在,她满月复的矫情,又无人可诉。一时间,情绪复杂,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伤心。
她应该是开心的,她想,因为她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刺客,好去学得一身本事,好去秦国救她的娘亲,可是,她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是一种被自己忽略的东西,可是是什么呢?
她与左萧一道接到了一道任务,那左萧看了任务签,顿时嘴角露出了一股笑意。豆蔻好奇,什么任务能让他如此高兴,可是她拿过签一看,竟然是刺杀任务。第一次,就领到了刺杀任务,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害怕。
他们要刺杀的,是南阳郡吴泽乡的乡长。这吴泽乡乡长外号铁大熊,在秦国“以武治国”的政治下,凭着一身蛮力,和挥舞得一手流星锤,弄得了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他本是一介武夫,不懂治国之道,也不懂为官之道。只是出于好武之心,整日令乡里的那些身强力壮的人,在他面前比划拳脚,切磋武艺,输了的,就要被送去咸阳城修筑长城。那要是被送去修长城,只有两种结果,一是累死在咸阳城。二就是摔死在长城里,然后整个尸骨,就会被埋在长城中。所以,谁也不想输,谁也不想死。既然是谁也不想死,那就只能让对方死,于是这好好的比武擂台,就成了一个屠宰场。不知死了多少年轻力壮的壮士。
于是有人看了就不乐意了,这好好的壮士,身强力壮,要么去充军为国效力,要么就努力耕种,为百姓造福。偏偏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那乡长却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于是,就有一群人凑了一笔钱,在无名府下了单子,买这一颗人头。正好,就让左萧与豆蔻赶上了。
两人搜集了一些信息,知道那乡长铁大熊左手三百,右手四百斤的力道,这要是一拳砸在了身上,那肯定是粉身碎骨没有命活了。豆蔻都有一些后怕,可那左萧,却甚为期待,仿佛是出去玩耍一样,完全没有担心之色。豆蔻看了虽然也多了些底气,可是却也对这个左萧有些后怕。
两人来到了南阳郡的吴泽乡。白天是穿着平民的衣服,以掩人耳目。待模清了那铁大熊的具体位置,还有他的生活作息,便开始制定刺杀计划。按照豆蔻的计划,是给那铁大熊下泻药,纵然是你有再大的力气,拉你个两天两夜,他只要是个人,都得服软。然后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他上茅房的时候,突然袭击。上茅房的时候,也是他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总不会自己上茅房还带着护卫吧?豆蔻对自己的计划是得意洋洋,可还没等她说完,那左萧就转身说道:“不必如此麻烦。”说罢,他就出门而去。
豆蔻紧紧跟随着他一道出去,只见他径直向那乡长的屋子而来。屋子不大,只有左中右三间房,中间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左萧一脚踹开大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对着正中间的屋子说道:“铁大熊,快快出来。”
半晌,只听见那屋子里一个粗犷的声音怒道:“他女乃女乃的,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打扰老子睡觉?”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走了出来,右手肩上扛着一个硕大的流星锤。只见那两边的房间内也纷纷涌出几个衣衫不整的护卫来,那些护卫看着背着宝剑的左萧,一动,也不敢动。
那大汉低头看着左萧,说道:“小子,是你叫唤的么?”
左萧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那大汉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小子,这么晚了不钻到你娘亲的被窝里吃女乃去,跑来大爷我的院子里嚷嚷什么?”
左萧说道:“有人出钱买你这颗人头,我收下了。”
那大汉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臭小子,你可睡醒了?”
左萧摇了摇脖子,将颈椎骨摇得咯咯作响,他嘴角上扬,说道:“我看是你还没睡醒呢。”说罢,他铮的一声,拔出背后的宝剑,朝着那大汉飞身而来。踏叶而来,凌空飞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着那大汉一剑挥来。
立冬儿也咋舌:“好快。”
那大汉没料到这少年竟然有如此身手,急忙横过流星锤来挡,也不知他那手中是什么宝剑,竟将自己的流星锤,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
大汉此时已睡意全消,认真打量着左萧,顿时觉得被这个孩子的年龄给欺骗了,看他那熟练的剑法,出招之狠,之快,绝非一般人。
左萧左手握着宝剑,说道:“可睡醒了?”
大汉愤怒之极,挥舞着流星锤一锤子砸去,那左萧自知力道抵不过他,只好躲闪,打算趁着他一招过后那空闲时间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大汉一锤子砸下去,顿时地动山摇,地上立时便留下了一个大坑。左萧虽躲开了,却还是被那震动给打断了原本的行动。他再攻来时,便已迟了片刻,只是这片刻时间,那大汉早已又挥舞着流星锤而来,将左萧连人带剑,给生生震了出去,咣当一声,砸在了墙上。大汉怒气冲冲跑过来,将左萧整个下巴捏在了手中,高高举起。左萧顿时觉得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了一般。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大汉说道:“小子,回去再多吃几年女乃吧。你还很弱。”
“很弱???”左萧仿佛被这个词给深深刺激了,很弱?一个小小的乡长就能这么说他,那么还有无数的乡长,还有无数的县令,还有无数的将军,他怎么能到秦国?他怎么能够杀回咸阳?他怎么能够手刃嬴政,给自己那千千万万无辜惨死的同胞们报仇雪恨?大将王翦活埋了四十万赵国士兵,几近将赵国所有兵力都屠戮殆尽。只要是一个赵国人,都对这秦国怀着咬牙切齿无限的恨意,更何况他左萧,堂堂赵国太子。他不能咽下这口气,更不能在这个小小的乡长手上送命。突然间,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从小腿上拔出一把飞刀,狠狠地扎进那大汉的手臂。
大汉怒吼一声,将左萧甩了出去,大汉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顿时怒火攻心,挥着流星锤就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黄毛小子砸个稀巴烂。
左萧怒火攻心,拿起宝剑,凌空跃起,大喝一声:拔剑斩天。一剑挥下,顿时剑芒闪烁,哄的一声,又是一阵大地颤抖,整个院子里尘烟滚滚,房屋倒塌,残垣断壁,片瓦不全。立冬儿也吓了一跳,急忙身子倒飞退了出来。
此时,那鬼使与高渐离从一旁经过。高渐离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装束的女子,正是浣纱。高渐离顿足瞧了瞧:“动静很大呢。”
鬼使自然认出是自己的弟子左萧,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只说道:“小孩子家,不用理会。”
高渐离瞧他说的那么淡然,说道:“把这么危险的招数教给一个孩子,合适么?”
鬼使呵呵笑道:“小孩子虽然贪玩,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弄不出什么动静来。”
说罢,两人继续向前赶路,那红衣女子浣纱扭头瞧了瞧,尘烟之中,仿佛看见了豆蔻,忽而又想起那个傻头傻脑的屠苏来,听见那高渐离淡淡说道:“纱儿,跟上。”浣纱只好跟着高渐离和鬼使,继续赶路,不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