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四十章

作者 : 刘猛

陶绾和矜妃相互拥抱着。很久,很久。

矜妃:“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只有你好好的,我才能在皇宫里,苦苦等候天明。”

陶绾已是哽咽不能语:“我答应你。”

陶家,湘氏咳嗽了两声,从床上吃力地起来。她脸色苍白,被公公那一凳子砸下来,着实伤的不轻。

晚上,微风透进窗子吹了进来,将相公的书桌吹乱了。她先关了窗子,然后来到书桌上,替他把一切都归置到原来的模样,突然,又是一口鲜血咳了出来,鲜血落在了画布上。

此时陶绾刚刚回来,见到她咳嗽不止,好奇地问:“昨儿还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咳嗽?”

那打瞌睡的雪儿一听,立时醒了,忙叫道:“少女乃女乃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了,你淤血尚未散开,不可下床。”

湘氏立时呵斥她:“多嘴的丫头,不许在少爷面前乱嚼。”

陶绾一听,觉得有些蹊跷,他缓缓走来,看到画布上点点鲜血,立时心疼起来,“雪儿,快说,怎么回事?”

湘氏有气无力地说道:“雪儿,少爷才回来,快去准备洗浴用的水。”

雪儿只好说道:“是。”

不料陶绾突然一把抓住了雪儿的手腕,一副不容置疑的少爷口吻令道:“说。”

雪儿顿时哭了起来,说道:“少爷,昨儿你喝醉了,拿少女乃女乃的首饰出去喝花酒,被老爷拦着了,老爷生气,轮起小凳子砸你,是少女乃女乃奋不顾身扑过去为你挡了下来,你瞧瞧,小凳子都砸碎了。”

陶绾的心,一震。

雪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着喊道:“少爷,雪儿求求您了,回来吧。四年了,您天天让少女乃女乃独守空房。少女乃女乃每天任劳任怨,家里的仆人,家用,打扫,还有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没有一件事不是少女乃女乃在操劳,可是少女乃女乃从没抱怨过,她还每天盼着您能回来,吃一顿饭。少爷,雪儿求求您了,回来吧。”

她这一哭,顿时又惹得湘氏也委屈地哭了下来。

陶绾呆呆地看着湘氏,她低着头藏着自己的眼泪,两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的帕子。风轻轻吹过,将她的披风撩开。那洁白透明的袖管下,若隐若现地可以看见手腕上一点朱红。良久,他轻轻说道:“雪儿,你先去备洗澡水。”

雪儿擦着眼泪下去了。

陶绾缓缓走来,将点点鲜血的画布搁置一边。捉住了她的手,说道:“苦了你了。”

湘氏摇了摇头。良久,湘氏又问:“你可用了晚膳?要不,我让厨子去弄点菜来?”

陶绾道:“不必了。这么晚了,厨子们都该睡了,何苦再去叫醒他们。”

“那,我去捡些点心来?”

“我不饿。”

湘氏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留他,可是,又知道自己不该约束他。

小雪来了,说道:“少爷,澡堂已备好。”

陶绾点了点头:“知道了。”他又看着湘氏,说道:“我先去沐浴。你整理下被褥,今晚,我在家里留宿。”

小雪愣了,湘氏也愣了,她的泪水却反而比刚才更多了,刚才是委屈,此时,她是幸福,甜蜜,因为他第一次说了这个字,家。终于,他回来了。

是夜,陶绾从书房找到了那幅画,奉送给屠苏二人。屠苏和冬儿高兴极了,两人当夜便辞别了陶府。

两人来到一处幽静之处,借着月光,视野虽不大,却也能看见四下。冬儿高举着手,说道:“出来吧。”

只听一个人拍着手掌缓缓走了出来,正是那个一身夜行衣的老头,他说道:“恭喜二位,现在,你们还剩下最后一幅画,就算完成了。”说罢,他右手一探,冬儿手中的画飞了过去,那人将其纳入袋中。冬儿好奇道:“你都不瞧一瞧的么?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那人却说道:“我已经瞧过了。只等你们将它拿到手。”

冬儿道:“可是,我们还没看到过呢。”

那人笑道:“与你二位所见到的赝品无异。只是上面少了个印章。”

冬儿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它在哪?”

那人呵呵笑了,说道:“那陶家的祖先原本就是范蠡家族。范蠡原本也姓陶,自号陶朱公,家族世代都是经商世家。后来范蠡得知施夷光尸沉西湖底之后,花重金将这幅画赎了回来。到后来,他万念俱灰,耗尽所有财产,在姑苏城外建造了一间寒山寺,并在那出了家,伴着青灯古佛,直至圆寂。再后来,陶家的人得知后,就派人去接管了那家寺庙。多年前,那陶绾悲痛万分,曾经萌生了出家的念头,跑去那寒山寺去。可没料到,这些年战火连连,寒山寺早已荒无人烟,香火已断。不多久,不知为何陶绾就打消了那个念头,突然就恋上了喝酒,我想,他一定是在寒山寺看到了什么东西。后来他回来的时候,就连着那幅画也一起带了回来。一直放在书房里。”

冬儿怒道:“你竟然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那人呵呵笑了:“倘若提早告诉你们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冬儿:“……”

那人又说道:“好了,你们即将迎接最后的挑战,这最后一幅画,在昔日图安国的梅山上。你们好自为之吧。倘若你们真的能做到,我相信,你们会得到一份意想不到的回报。”

说完,那人又转身离去。

屠苏模着后脑勺,问:“什么是意想不到的回报?”

冬儿:“既然是意想不到的,那么你能想到的就都不是。”

屠苏失望道:“啊,那岂不是没有肉包子?”

次日清晨。

陶绾缓缓睁开双眼,十多年了,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看着枕边,依偎在他怀里的碧水伊人,忽而觉得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美好,憧憬再如何美好,也不及现实里的一丝甜蜜,因为现实才是最真实的。

他轻轻起来,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他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那副没有完成的画,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挥笔研墨,不多时,一副落英缤纷的桃花图,成了。

忽而,湘氏起来了,从他身后一把将他环抱住。

“起来了。”

“恩。”

“瞧瞧我这幅画,如何?”

湘氏一瞧,那幅画突然一改画风,先前是桃花怒放,极为妖艳,而此时,却是桃花落英缤纷,略显凋零,而令她更为惊奇的是,那一片片飞舞的桃花,竟是她昨日洒下的鲜血。陶绾说道:”我忽而明白我这幅画到底是何处不妥了。既然是下雨天打的伞,风吹雨打,哪有不凋零的理儿。事实上,只有经过风雨的花,才最是妖艳。”

太阳初升。

一束一束的阳光透过叶缝洒了进来。林子里,无数根光柱,仿佛精灵般的世界,如梦如幻。屠苏和冬儿两个人牵着逐风在林子里走,两人还是一身夜行衣。

冬儿数着钱袋里的铜子,皱着眉头叹道:“这下可好,咱随身所带的铜子都花光了,怎么办?”

屠苏模了模后脑勺,说:“要不,咱把逐风当了?反正它那么听话,一吹哨就过来了。”

冬儿怒气冲天,这逐风,她最是喜爱,虽然逐风不听她的话,只听屠苏的话,但是屠苏的想法,还是令她很生气:“就算把你当了,也不能当逐风。”

逐风甩了甩头,竟走向冬儿身边。

冬儿安慰它说道:“别怕别怕,有姐姐在,他不敢当你。”

两人一马在这安静的清晨,这冷清的林子里,慢慢向前走着。冬儿一边掂着钱袋一边琢磨着,上哪去弄点钱去。忽而,冬儿提议道:“哎?要不,咱打一回劫?所谓劫富济贫,那也算是刺客的侠者风范啊。”

屠苏问:“谁是富?”

冬儿道:“谁有钱谁就是富。”

屠苏:“那,谁是穷?”

冬儿右手从自己的胸口一直比划到,说道:“我啊,我啊,我是穷人啊。”

屠苏模着后脑勺,算是明白过来,冬儿的意思就是说去抢点钱过来。他说道:“抢东西,总是不好的吧?”

冬儿睁圆了大眼睛,“天呐,这话竟然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凭什么你偷东西就可以,抢东西就不行?”

屠苏说:“那不一样,爷爷说了,偷东西,那是锻炼你的本事。”

“那,那,那抢东西也锻炼本事啊。”

“什么本事?”

“首先,你的轻功要比他高,这样你才能抓住他。其次你要功夫比他好,这样你才能把东西抢过来。”

屠苏模着后脑勺,两只小眼珠子嘀哩咕噜地转。冬儿以为他会说她强词夺理,可没想到屠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有道理。”

冬儿道:”当然。“她突然大声喝道:“老天爷,如果你也觉得本姑娘是对的,就掉一个武功不高的有钱人下来。”

她话音刚落,突然就听到上面有一个人惊叫一声:“啊啊啊……”咣当一声,掉了下来。掉下来的竟是个小丫头,齐齐的刘海,俏丽的脸蛋,她模着自己的叫疼不已。而,屠苏和冬儿更兴奋的是,她腰间挂着一个鼓鼓的钱袋。

屠苏:“有钱人。”

冬儿:“武功不高。”

冬儿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看吧,老天爷都说我是对的。”她急忙帮屠苏把黑面纱戴上,自己也将面纱扯了上来。

话说那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子,正是那矜妃身边的小丫鬟。昨儿和矜妃走散了,慌不择路,竟然闯进了这深山老林里。一晚上鬼哭狼嚎吓坏了她,几只野兽追着她,她急忙爬到树上,没想到趴着趴着竟然睡着了,大早上的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大喊大叫,吓醒了她,一个翻身从树上掉了下来,疼死她了。她揉着,突然,看到两个黑衣人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拿着匕首的黑衣人说道:“哈哈,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屠苏好奇,冬儿这一套是跟谁学的?

那女子愣愣地看着他俩,一脸疑惑地问:“你们是强盗么?”

那冬儿一愣,怒道:“你才是强盗。强盗有这么帅气的夜行衣么?强盗有这么锋利的匕首么?”

那女子咬着食指想了想,突然笑道:“啊,我知道了。你们是”

冬儿哈哈大笑,挥着匕首左一刀右一刀,“没错,我们就是。”

“土匪。”

屠苏:“……”

冬儿气的直咬牙,她怒道:“你才是土匪,你们全家都是土匪。”

那女子又咬着食指尖一脸委屈的样子:“干嘛那么凶嘛。”

冬儿又说道:“你看好了。”她突然轻功施展,飞过去又飞回来,手指随手拈来几片落叶,二指一弹,那落叶如同飞刀一般插入树木中。

那小丫头拍手叫绝:“好厉害好厉害。”

“土匪有这么俊秀的轻功?土匪有这么俊俏的飞刀绝技?”

小丫头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你们是”

屠苏和冬儿都双手插胸背靠背,已经做好了炫耀的动作。

小丫头道:“你们是,耍杂耍的。”

屠苏:“……”

冬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才是耍杂耍的。你们全家都是耍杂耍的,你们祖宗是八代都是耍杂耍的。”

小丫头顿时不高兴了,嗲声嗲气地说:“唉呀,好难呀,我不猜了,不猜了。”

冬儿:“……”

屠苏上前安慰道:“小妹妹,别生气别生气。”

冬儿一把将屠苏扯了过来,怒道:“你干什么?这里是打劫呢。”

屠苏模了模后脑勺:“对哦。”屠苏立时也装作凶神恶煞地样子说道:“小妹妹,快把钱袋交出来。”

那小丫头看了看他俩:“哦。”然后将腰间的钱袋取下,交给他。

屠苏愣愣地看着冬儿。冬儿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眯着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以我的直觉告诉我,有诈。”

屠苏也低声问:“那怎么办?”

冬儿叫道:“丢过来。”

小丫头:“哦。”然后一把将钱袋丢了过去,一锭金子从钱袋里滚了出来。这回轮到冬儿一脸迷惑地盯着屠苏,屠苏问:“有诈?”

冬儿摇了摇头:“很难说。”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尖过去试了试,没有什么蛊虫之类的东西。冬儿一把将那一袋钱袋抱在怀里,扯开钱袋的口子看了看,天呐,好多黄金。

冬儿干咳了两声,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识趣,那我们就放你一马。”

两人刚要走,那小女孩突然起身说道:“等一下,你们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认识路。”

屠苏:“怎么办?她看起来好可怜唉。”

冬儿说道:“不行。咱们刚刚打劫了她,哪有打劫了别人还回头帮人的?”

屠苏:“哦。”屠苏吹了一口口哨,逐风立时跟了上来。那小女孩一瞧这逐风,顿时两眼惊诧,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逐风大声叫道:“逐风,逐风,逐风你怎么在这?”

那逐风听到她的叫声,立时跑过去,停在了她的面前,头不住地蹭她,好像两人十分亲昵的样子。

冬儿和屠苏顿时也是诧异得不知所言。冬儿突然心中一惊:“秦国人?”她扭头看着屠苏,莫非,屠苏竟是秦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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