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竟然是八字胡秦师爷。
屠苏一挥手,将一干闲杂人等退了下去。他笑呵呵说道:“师爷,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秦师爷自信满满地说道:“县老爷,您就别装了。我已经完全看透了。”
屠苏一愣,他一面嘻嘻哈哈,一面心里思索着,他看透了?难道说,他晚上跟踪了自己?为何自己全然没有发觉?他决定继续打马虎眼,说道:“师爷,你发现了什么?”
师爷小心凑近他说道:“其实,是你使了计谋,让孟家蒋家握手言和了。”
屠苏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在他大笑的这几声当中,他脑海里在飞快地品味着师爷这句话,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师爷这句话到底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知道了点什么,倘若他当真知道了点什么,又到底知道多少?任务的要求是做到没有任何人发觉,倘若他当真发现了,自己该怎么做,就地灭口?
在他哈哈大笑几声后,基本上,心里已经有了定夺。他忽而低声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
师爷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说道:“县老爷果然神通广大城府极深,不过,有一事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屠苏问:“师爷但说无妨。”
师爷问:“县老爷前两局,是怎么信誓旦旦地知道胜负的?”
屠苏凑近了他,低声附耳说道:“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就不妨都告诉你,其实,我也是练过的。”
秦师爷诧异道:“哦?云县长也是练过的?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屠苏又说:“练的不咋地,所以,就不敢丢人现眼。不过,关于刀法我倒是看过不少,所以,看那孟家和蒋家的刀法,心中有几分胜算,于是晚上,我就偷偷跑去他们家里,今天我给孟家指导指导,哎,然后第二天我又给蒋家指导指导,老爷我就又赢了,第三天,我再去给孟家指导,可谁料到,他女乃女乃的,那两家竟然联手,害的老爷我一万两黄金就这样打了水漂,唉,天杀的蒋孟两家,若是让我得着机会,老爷我一定报这个仇。”
他说的是滴水不露,秦师爷听着煞有其事的感觉,不过,他始终觉得,那云百万没有说真心话。于是,他心里琢磨着,这县老爷明明是做了好事,为何非要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的那么一文不值?他突然想到云百万在颖水城开仓济粮的事情来,是了,若是将这两件事比较起来,倒是颇为相像。于是,他心中笃定,这位县老爷,是个处事老练,却为人极为低调的一个人。顿时,心中生出无限的敬佩之情来。
屠苏看着他那奇怪的眼神,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还好看着不像是在怀疑他。他也就不去深究。
半晌,屠苏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那些歌女,能请回来么?”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屠苏每天还是那样,喝着小酒听着小曲,住着县令府邸,数百人让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偶尔会去县衙里,听一听民间疾苦。不过,日子虽然滋润,屠苏心里却有一丝空虚。空虚不同于孤独,孤独是你心里有个人,但是他不在身边;而空虚是你身边有很多人,但是心里没有人。
屠苏虽然每天还是嘻嘻哈哈,但是每当夜幕降临,他卸下伪装之后,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看着挨家挨户关门闭户,他甚至觉得,自己连一个家都没有。忽而想起很多人对自己说过,家?对于一个刺客,那绝对不是容身之所。
这日,屠苏对秦师爷说,要出去城外逛逛,临走时,嘴里还不停地骂着长安县连酒香竹笋鱼都没有。
他卸了装束,换了一身平民装,漫步到长安城外,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只觉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偏远。
城西口驿站。一家小酒馆坐落在路边,三面尽是绿郁葱葱,一条小道,从门前蜿蜒而过。
屠苏觉得有些口渴,进去小酌两杯。他寻了一张小木桌子,店小二挂着白布条殷勤地跑过来,问:“客官,您要点什么?”
“一壶陈酿,一碟茴香豆。”
“好内。”
正在此时,忽而,听见旁边的小道上,有人浅唱而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屠苏循声望去,只见那条羊肠小道上,有一人一边浅唱一边踉跄着走来。他衣衫褴褛,风尘仆仆,背后,竟还背着一柄非常奇怪的剑。看方向,该是从咸阳城而来。
屠苏听着那两句话,虽然简短且散漫,却好像在说,天下就要风云巨变,他该如何寻找猛士,来守护万里江山?屠苏寻味着这句话,似乎这两句话中,透露着主人翁指点江山戎马征战的雄韬伟略。
此人是谁?单单是听到这两句话,屠苏就对此人心生敬佩之情。只见那人踉踉跄跄走进小酒馆,一坐下,挥袖唤道:“小儿,美酒一壶,牛肉一碗。”
小二瞧他那一身衣衫褴褛的模样,一脸不屑地说道:“我说这位爷,咱们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的。”
那人哈哈笑道:“小二哥,好歹也是咸阳城外,天子脚下,你如此目中无人,不怕得罪人吗?”
那店小二哈哈笑道:“您要是有钱人,哪里会是这一身行头。”
“哈哈哈……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二哥,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能当个店小二的缘故。今日咸阳,兴许明日就成乱坟岗。今日王侯将相,兴许明日就遭殃。同理,今日乞丐,兴许明天就是黄袍袭身,一代君王。”
那店小二一听,愣了半晌,突然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是前俯后仰。那人从怀里掏出几个铜子,扔在桌上,说道:“钱,不少你一个子,好酒好肉,快快上来。”
那店小二将一把铜子揣进怀里,连忙说道:“这位爷,不不不,这位大王,您这点铜子,也就能喝一壶酒,要想吃肉,哈哈哈,等您当上大王再来吃吧。”
屠苏倒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从袖中掏出一定金子,说道:“小儿,这位客官的好酒好肉,我替他给了,剩下的,再弄点馒头和干粮,送与他上路。”
店小二看着金子顿时眼睛都直了,这金子,够买好几间这样的店了。他连连点头,一脸殷勤地去准备去了。
那人也是好奇地打量着屠苏,他走过来,在屠苏对面坐下,说道:“多谢小兄弟好意,还请教兄台大名,他日,一定双倍奉还。”
屠苏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是身外之物,在下屠苏,未请教。”
那人拱手谢道:“在下泗水亭亭长,刘邦。”
屠苏好奇道:“泗水亭离这里倒是有一个月的脚程。不知先生为何在此?”
刘邦说道:“我奉命护送一干徭役前来咸阳。刚刚完成任务,正准备回乡。”
屠苏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听先生刚才几句话,倒是颇有抱负,有股壮志未酬的味道。”
刘邦瞧了瞧屠苏,这位英俊潇洒的小兄弟,倒不像是坏人。正巧,酒肉上来了,刘邦咕哝连喝了几大碗,这才说道:“看来小兄弟是性情中人,我刘邦是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奈孤掌难鸣,正奔走四方,寻找志同道合的贤人,一同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屠苏泯了一小口:“哦?不知先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不料,那刘邦酒过三巡,哈哈大笑说道:“实不相瞒,论才智,在下不及张良。论,领兵打仗,在下不及吴广。论功夫和胆色,在下不及项羽。但是,这个天下,他们都当不了主。嬴政乃我刘邦最为钦佩的人,他十年之内,吞并六国,收复这万里河山,东临沧海,西倚昆仑,南定百越,北筑长城。至此,天下只可能改旗易帜,不可能再受外地侵扰。这等丰功伟绩,这等雄韬伟略,我刘邦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不过,这万里河山,着实不好治理,放眼天下,只有我刘邦,能治好它。”
屠苏一听,顿时觉得此人好大的口气,且不知他这份自信从何而来。他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刘邦摆了摆手,呵呵说道:“九州三十六郡,常年战火连连,如今终于一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仕农工商,当今天下,乱,就乱在这四个字上,天下以政客为主,世人只注重功名利禄,根本没有将整个天下的利益放在重心,而,恰恰,本该是最为重要的。若要国家安定,繁荣昌盛,必须将四者的顺序重新排列,农工商仕。只有大兴农业,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多架桥,多修路,才能让城镇更加繁华,让百姓更加方便,只有鼓励从商,才能积累财富,倘若人人都有了钱,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又怎么会有如此深重的怨念?”
屠苏听了后,觉得话糙理不糙。当今天下,是该有人来好好打理了。
那刘邦酒足饭饱,起身告辞,他踉踉跄跄,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沿着小路离去,只听他口中唱着:
荒野乱坟岗,曾为歌舞场,昔日楚王千宴上,把酒赏月炉火旁,今日屠夫市集藏,往来谁识当年王?昨日新婚卧新房,今日白骨横战场。
王府绿纱窗,蛛丝满雕梁,昔日候门红绡帐,琼浆玉液锦衣裳,今日秦淮烟花巷,往来谁解断愁肠?昨夜红烛是洞房,今宵独守夜更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