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含笑都没有精神,老是心中郁郁的,无精打采。她没生病,她是医者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也想不明白。
头天晚上没睡好,这天一大早就被紫苏吵醒了,原来是蓝狐来了,说是等了她一早上了。也只有蓝狐才能让这个丫头如此上心,平时她可是懒散得很。含笑一听是蓝狐来了,连忙出去,不知是不是那么君大少放了什么妖蛾子。
一进厅中,就见蓝狐正优雅地坐在那里喝着茶。见到她进来,蓝狐温和地一笑,不用看含笑也知道,紫苏一定又被迷得一愣一愣地。这人总是那么风度翩翩,坐立永远都是优雅得无可挑剔。不像有的人,好像总是少了根骨头,到哪儿都是懒洋洋地歪着,歪歪斜斜地靠着。
“师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含笑打着招呼。
“这次来是想师妹帮忙去看一个病人。”蓝狐诚恳地说。
“好的。”医者父母心,含笑欣然应允。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蓝狐带着含笑坐车前去看诊。差不多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所小院前。含笑搭着蓝狐的手下了马车。
小院临湖而建,环境清幽,湖边杨柳依依,碧荷田田,风景如画。院子不大,但是胜在玲珑别致,格调清雅,院角修竹玉立,门前海棠吐芳,好一个清静安逸的所在。进得闺房,才发现那躺在床上的病人竟是海棠红。原来这所宅子是为她买的,原来她竟是真的被那人金屋藏娇了。心中有点苦苦的,含笑勉强地笑着,默默上前看诊。
“您费心了。”海棠红娇喘微微,低声咳嗽了两下。美人生起病来也是那么的惹人心疼。
含笑颔首把脉,不过就是受了凉,肠胃有些不适,寻常大夫都可以医治,更何况还有妙手神医蓝狐,何必特地叫她来诊治?在他心里,这人怕是心尖尖上的人了吧。含笑站起来说了声:“无碍,平时饮食清淡些,多休息。我再开两幅药调理一下,就没什么问题了。”
含笑开了药方递给丫头。她正是那日的黄衫丫头。她也认出了含笑。她看了看药方,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转头一脸置疑地问蓝狐:“她会看么?不会有问题吧。我们姑娘如今身份娇贵,万一有个好歹,公子那里可不好交待。”
含笑俏脸一冷,淡淡地说:“师兄,以后这种病就不要叫我了。我才疏学浅,怕是难当重任。这就告辞了。”
蓝狐拉着她的衣袖说:“别呀,本来我也不想麻烦你,可是公子只信你的医术,指明要你来看诊,我给你打打下手,换了别人他也不放心哪。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见含笑冷着脸,又回头对那丫头说:“莺儿,你知道她是谁?她是药王的徒弟,如果有她看不好的病,这世上只怕也没人能看得好了。还不给小姐道歉。”
莺儿也是个伶俐人,赶紧道歉说:“对不起了小姐,是莺儿有眼无珠,莺儿也只是太紧张我们姑娘了。公子说了小姐的身子马虎不得,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怠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奴才一般见识。”
含笑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一路上都不理蓝狐。蓝狐也识趣地不去招惹她。蓝狐把含笑送到家门口,正要转身离去,冷不妨耳边传来含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百两。”
蓝狐点点头离去。含笑郁郁地进了屋子。晚上正吃着晚饭,就听家丁来报,君府管家送来了诊金。
丁香看着那金灿灿的一百两黄金,大呼小叫:“一百两黄金!小姐,你真厉害!是谁得绝症了吗?”
含笑大口地吃着饭,眼皮也不抬,说了句:“伤风。”
“伤风?”丁香难以置信:“一百两黄金治伤风!是谁的命这么值钱。”
“海棠红。”含笑一边吃着糖醋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今儿这鱼怕是醋放多了,格外地酸。
“她?一百两黄金治伤风!“丁香咂咂舌头,君公子钱多得烧的吧。
“她凭什么呀?她是他什么人哪?”丁香有些羡慕嫉妒恨了,嗓门老高。
含笑不耐烦地放下碗筷,低垂着眸子没好气地说:“管他什么人,我只管治病收钱。记住啊,以后君公子介绍的病人,一律一百两起价。”
“好!谁让他钱多!”丁香点点头满口答应,宰富豪,均贫富!
含笑回到房,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放着的小金扫把和那个送不出去的香囊。这只香囊她整整绣了三天,蓝色的底子绣着祥云的图案,此刻看起来是那么地刺眼。含笑气愤地拿起香囊就往窗外的花丛里扔,眼不见心不烦。
含笑这几天象往常一样一直窝在药庐里,淡淡的药香神奇地抚慰了她焦燥的心灵,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才几天,这平静就被打破了。君子游居然在别院设宴,感谢含笑的妙手回春。收到请柬的时候,含笑愣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会如此劳师动众。想来那个人是他疼到心里的人吧。
“君公子也太客气了吧。”丁香纳闷地说,“以前医治那些病得要死要活的人也没见他来道个谢。这回倒是上心了,比他自个儿得了病还要紧张。”
“主要是病人不一样。”紫苏看问题就是有水平,一针见血。
是啊,人不同了呢。想起海棠红,含笑就有些涩涩的,那样一个柔质纤纤温柔娇美的人儿,有几个男人会不动心,有几个男人不想去温柔地呵护。
“虽说是个清倌,说到底还不是个妓子?”丁香忿忿不平地说。
“别乱说,到底她还是个清白姑娘。”含笑的语气有些幽怨。清白,女人最要紧的就是清白。这样的绝美的姑娘,出污泥而不染,是个人都会心疼的吧。
傍晚时分,君府的马车来了,含笑带着紫苏赴宴。这是含笑第二次踏入这所湖边的别院,今日才发现原来这别苑叫海棠居。院中各种海棠争奇斗艳,高低临曲槛,红白间柔条,润比攒温玉,繁如簇绛绡。当是时,东风袅袅,香雾霏霏,绿娇隐约,白棠堆雪,红颜薄妆,更有那佳人如玉,人比花娇,好一个人间胜景海棠居!只是花园门口立着的一脸冷酷的黑豹,生生破坏了这意境,倒是有些碍眼。
宴会就设在别院后面的花园,清雅水榭,高堂明烛,君子游一身白衣胜雪,海棠红则是一身妖娆的红衣,一双璧人携手出席,蓝狐坐陪。两人形影不离,一个春风满面,一个粉面含羞,俊男靓女坐在一起是那么地般配。两人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含笑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生生破坏了这美景如画。
说是要宴请含笑,可是君子游光顾着照顾佳人,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他的眼中仿佛只有海棠红。海棠红俨然以女主人自居。她看到了含笑的不自然,连忙举起酒杯,向含笑致谢:“当日多亏了小姐的妙手回春,妾身不胜酒力,仅以此杯,聊表谢意。”
她的酒杯尚未到唇边,就被君子游夺了去,他一脸嗔怪地说:“红红,你这病才刚好,不能饮酒,这杯就由我代饮了。花小姐,请。”这后半句是对着含笑说的。君子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为美人代酒是多少男子乐此不疲的事情,那一刻的幸福就随着那酒一饮到了心底。海棠红羞答答地依在他身旁。蓝狐笑眯眯地低头饮酒。思言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她可以不理会海棠红一句“妾身”,与她无关。可是那一声“花小姐”,却生生触痛了她的心。平时都是喂喂的连名字都不叫,几日不见,已经疏远得叫“花小姐”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那壶酒么?还是他终于烦了,被她整烦了么?含笑郁闷地一口干了那杯酒,她不想看到两人在她面前亲密。含笑以前滴酒不沾闻香必醉,如今经过无数次的锻炼,她的酒量竟然这么大了,她竟然怀念以前醉酒的日子。她埋首在酒杯里,微笑着一杯杯地喝着,让眼内的湿意和着酒一起下肚。
这几天的反常在这一刻有了答案,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承认,不知何时不知何故,他居然就这样走到了她的心底。原来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他的一个呼吸,都会那么深地影响她。她迷茫了。在她最迷茫最痛苦最冰冷的时候,是他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希望,所以她对他是习惯是依赖吧,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当她失去那个人的时候,她也痛过,痛到肝肠寸断。这一次,她也痛,痛到不能呼吸。酒好辣,心好痛,脸上却在灿烂地笑着。
蓝狐见含笑连饮了几杯,连忙夺过了她的酒杯,起身搀着她告辞。上了马车,头昏脑胀,有些恍然。伸出手,掌心的疤痕历历在目,这里已经不痛了,可是额头上的桃花却刺痛难忍。那人点的桃花,终于为那人而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