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消失了,可这半天的折磨已足以让林静月兑了原形,变得像还没晾干的面条一样软弱。回到家,她什么也吃不下,闭着眼睛喝了医院自己熬的难以下咽的排石冲剂,软绵绵地爬上床躺着。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比明涛上次生病还要狼狈,更像一条死狗,还是那种误食毒药挣扎致死、悲惨万分、难看至极的狗。
林静现在非常希望、甚至可以说是渴望,渴望明涛能够在自己的身边,拉着自己的手,用痛惜的眼光凝视她,用温情的语言安慰她。那样,她会觉得好受些!她反手在枕头底下模出手机,打通了明涛的电话。她用自发病以来一贯的有气无力说:“你回来看看我吧!我今天差点就死了,我以为我会痛死的!”
明涛的语气明显有些着急,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呀?”
“我今天肾结石发了,差点痛死了,你明天回来看我吧!顺便给我买点好吃的点心压压药,那药苦得要命!”
明涛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说:“哦,肾结石啊,好像不是什么大病,很多人都有啊,我爸也得过,好像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林静的渴望被降了温,但她还是希望明涛能回来看看自己,就像孩子生下来他才赶回来一样。她继续要求:“每个人痛得都不一样,我真的很痛,比生鹏鹏还痛,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回来看看我撒!”
“你现在不是在说话吗?没力气说话就不说,好好休息!我看你现在也不像还疼的样子,明天我没有时间,来不了。”明涛的语气里有隐隐的不耐烦。
林静还不甘心,打破沙窝问到底:“那你说你明天有什么事比我更重要?”
明涛明显的不耐烦,声音也大了:“我是不是干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呀?好,我告诉你,明天我要送妈妈到江城坐火车,她要回去。”
“好好的回去干什么呀?鹏鹏怎么办呢?”
“过一段时间再来,家里有事。”
“有什么事?非要她这么大老远的跑来跑去。那火车不是上午九点的吗,你赶得到吗?”林静这个时候反倒有了说话的力气,一直在不停地问。
“我已经在单位借了车,早点出发,没问题。”
“那你去江城不正好回来一趟吗?才个把小时的路程!”
明涛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下午两点还有个会,时间有点紧,怕来不及。”
林静见他一直在推月兑,心也凉了,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来就不来!”把手机丢到一边,一个人躺在床上流起了眼泪。她觉得自己怎么活得这么没意思呀?生病了,痛得死去活来,连老公都不愿回来看看,这婚结得有什么意义?结婚不就是两人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吗?现在自己都这样了,那个人竟然无动于衷,嫁给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错误?这样的婚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结婚前两人还是有很好的感情基础的,读书的时候他每个星期都要来自己学校好几遍,有时坐半个小时的车来只坐上一会儿就走,说是只为看自己一眼。现在,自己生病了,求都求不来,这结婚还有什么意思!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真是这么回事!女人哪,要想男人永远疼你、宠你,就一辈子只谈恋爱不结婚!结婚了,男人就安心了,也不用花心思了,就像人家说的见过钓到鱼还喂它鱼饵的吗?女人哪,就是鱼;男人呢,就是渔翁。
林静正在边流泪边胡思乱想,一阵音乐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她以为是明涛,以为他回心转意,以为他会跟她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她的话,她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可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娄志文。她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熟悉,但既然存了名字,就肯定是认识的人。她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阳光的男声:“你好,是林静吗?我是娄志文。”
搁在平时林静都记不起只有一面之交的人,更别说现在这种身心俱疲的悲惨时刻。她期期艾艾的答:“嗯,我是林静,你是……娄志文?”说的时候,她在脑子里使劲查找,好像没有朋友、同学叫娄志文的。
娄志文好像有点失望,顿了一会儿,提示道:“就是车上那个跑船的。”
林静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连声说:“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脑袋短路了。你打电话有事吗?”
娄志文笑:“打电话就一定要有事呀,没事就不能找朋友聊聊天?我现在呆在上海,闲得无聊啊!”
林静这个时候哪有力气跟他聊天,只是应付:“上海好啊,大城市。”
娄志文觉察出她的有气无力,关切地问:“欸,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呀?”
林静说:“没什么,就是肾结石犯了。”
“哎呀,还没什么?我听人家说肾结石不是一般的痛。你想啊,一颗小石头在皮肤上磨,你都会觉得痛,更何况是在肾里磨呢?这痛真亏你受啊!”娄志文的声音充满了同情,好像还有一点点的怜惜。“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吃点好的。我就不打扰你了,回来我去看你啊!”
挂了电话,林静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但她更希望这温暖来自于老公明涛,而不是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她也没把娄志文说的来看她当一回事,她觉得那就是客套。
星期天一天,林静都盼着明涛来,可是望大了眼睛,都没看到他的影子。不仅人没影,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林静失望至极,为什么总是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不出现呢?她埋怨明涛,也埋怨婆婆。这个做婆婆的,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这个媳妇,不劝儿子过来看生病的媳妇,甚至都不知道叫儿子打电话表示一下关心,心里只有湖南那个家。倒是娄志文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是不是感觉好点。
星期一一大早,林静就给老彭打电话请了一天假。才过几分钟,肖娟的电话就来了,问她怎么不去上班。一听她说病了,马上就说:“等着啊,我来看你!”
这家伙,说来就来,还坐一麻木提好些水果来。看见林静大着眼眶、黄着一张脸病恹恹地半靠在门口的椅子上,立刻开炮了:“欸,我的姐姐,怎么才两天你就把自己搞得不像个人样呢?平时看起来打得死老虎,原来是只纸老虎啊!”
林静故意板着脸说:“你是来看我的病,还是来看我的笑话呀?”
“欸,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急忙急事地跑来看你,还说是来看你的笑话?哪里没有笑话,要跑到你这里来看?你这里有笑话吗,只有一张黄脸。”肖娟像打机关枪。
林静忍不住笑起来:“知道你对我好。谢谢你来看我,行了吧!”
林静妈说给肖娟倒水,她说不渴,搬个小板凳坐在林静边上,小声问:“你老公回来看你没?”
林静一脸苦笑,小声说:“我们到房里说。”
房间里,肖娟比林静还气愤,简直是义愤填膺,她义正词严地讨伐起明涛来:“欸,你老公也太不像话了,你病成这样他都不来看看,简直不把你当回事。什么老公啊?连个外人都不如!找这样的老公,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凭什么这么拽呀?也就是当个小干部。要是当个董事长什么的,你还活不活呀?”
她越说越激动,连婆婆也一块讨伐起来:“你那个婆婆也是的,也不知道心疼媳妇。儿子不来,总该叫儿子打个电话问问、安慰安慰,连个屁都不放,什么人嘛!我看你在他们家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你就不该嫁给这样的人家!”
她又调转枪头对准了林静:“我说你个没用的,平时没打出码头,到关键时刻人家就都不把你放在眼里。跟你说,兄弟姐妹多的家庭,你就得狠。你越老实听话就越不把你当数,现在哪个媳妇还像你这样,臭手无用!你看我老公、我婆婆,敢这样对我,我立马跟他们翻脸。”
林静等她的机枪扫完了,才说:“看你比我还激动。有什么好激动的,人家没老公、没婆婆就不过日子了?我只当没有他们的!”
肖娟又好气又好笑,急道:“说你没用,你还真没用。没有那是没办法,你有就不一样。什么有就当没有,有钱和没钱能一样吗?要这样说,你还不如干脆跟他离了,索性就没有,也不至于失望。”
林静看看她,说:“离婚?你以为离婚那么容易?说说倒是可以的,两片嘴皮子一搭,轻巧得很!可真要是离婚,孩子怎么办?如果没有孩子,像我们这样两地分居的倒是很容易!”她不由得就想起了梁超。
“有孩子怎么不能离?我老公有个男同学,一直也是两地分居,快十年了,前一段时间也离了。人家也有孩子,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也挺好的。他还准备再找一个呢!”
“你呀,就是头脑简单,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过得好不好呢?我们看到的只是表面。再说了,男人带个孩子也比个女人带孩子好找呀!”
“你不会不要孩子?他老婆就把孩子给他了。更何况鹏鹏正好在你老公那里。”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你催人上吊呀!我老公要是知道你撺掇我离婚,他非跟你急不可。”
“我怕他急?我当他的面还这样说。他就不是个称职的老公,这样的老公就得让他下岗,让他知道我们林静姐不是好欺负的。然后再找一个比他强的,气死他们一家,特别是你那个狠婆婆。”
林静哭笑不得,拍肖娟的头,说:“我有病呀?离婚再嫁就是为了气婆婆?婚都离了,嫁什么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说话不经过大脑,幼稚!”
话虽这样说,林静终究还是听进了肖娟的一些话,比如要狠,要气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