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之別鹤 《云间之別鹤》 第6章 武惠妃视太子为眼中钉

作者 : 詩憶

八月十五日,正是早朝时分,百官等在勤政务本楼里;极目所见,尽是绯色官服、紫金鱼袋,公卿皆搢笏于腰带,兴庆宫中朝官们三三两两,鱼贯进入朝堂。

张九龄雅有酝藉,风度怡然,因体弱气虚,不能久持重物,便制作笏囊,差使仆从手持象笏(官员上朝所持之仪节礼器),跟随其后。

正当寅时,天尚未大明,他与同朝好友萧诚、严浚和梁升卿过通化门进宫,等待皇上内宴时谒见群臣。翰林学士门也跟随其后,班次各以其官,居宰相之下,一品之上。

「今儿个是皇上千秋节,子寿兄,你准备了贺礼么?」因为是皇帝过生日,万方贺寿进贡,萧诚思及此事,不免问道。

张九龄颔首,道:「千秋大事,自不敢忘。我已备妥寿礼『金鉴录』五卷,这『金鉴录』乃我多年手书,畅言古今兴废之理,圣上该会觉得受用。」

萧诚又道:「子寿真是文人风骨、名仕气派呀!像梁兄不也如此?那首『奉和圣制答张说扈从南出雀鼠谷』一诗:『何意重关道,千年遇圣皇。幽林承惠泽,闲客见清光。日御仙途远,山灵献寿长。寒云入晋薄,春树隔汾香。国佐同时雨,天文属岁阳。从来汉家盛,未若此巡方。』这敬献圣上的寿礼,就你二人最富逸兴文采,我这俗物,就献上俗不可耐的甘脂白玉蟠桃一双,倒真比不上你们的巧思呢!」

梁升卿哂道:「我和子寿本是两袖清风,没银子办寿礼,就只得卖弄文墨了。」

萧诚又笑问严浚道:「挺之,你呢?」

严浚漠然回道:「仅具薄礼,不足为外人道。」

正当三人进入勤政务本楼时,宦奴牛贵儿突然把张九龄叫住,带过一边说话,只消一刻钟,二人便见张九龄赶走那个小太监,气呼呼地走回来,一脸忿懑。

「什么『自古废必有兴,有公为援,宰相之位可长处无虞』?」张九龄不住叱道:「房幄安有外言!」

萧诚最先开口道:「子寿,那牛贵儿是惠妃娘娘的贴身侍僮,他一介小厮找你饶舌,没个紧,莫非是武惠妃有要事相托?」

张九龄点点头,长叹道:「正是如此。」接着,便悄声把来龙去脉告诉好友,说皇上虽宠幸武惠妃,但惠妃深恐李隆基天命不永,心里不自安,便意图设计废黜太子李瑛,另立其子寿王李瑁为储君;这事皇妃担心一人无法成事,纔须有他的协助。

眼见张九龄说得咬牙切齿,萧诚分析道:「武惠妃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她预谋陷害太子李瑛,世间早有传闻,我对此不置可否,只盼惠妃娘娘能自重,少生事端纔好。至于其他,子寿兄大可不必在意;惠妃知道你不愿掺和此事,一定会另谋他法;朝中言事大臣所在多有,她尽可以找到朋比支持。倘若你漏了口风,说不准,她肯定会在圣上跟前百般诬陷,这对你岂不是大大不利?」

张九龄思忖片刻,问道:「若是我噤口不说,难道非得眼睁睁看着太子落入这班愚妇小人的陷阱?」

「非也,非也。」萧诚摇头哂笑道,「君子先求独善其身;拨乱反正、兼善天下之事,得以仕宦达者为之。假使你因一时居正使气,被免了官不说,以后谁能对惠妃那帮人施加压力?反之,你正可以藉此把柄制肘惠妃,教她不敢造次。」

严浚忍不住插口道:「子寿兄,我反对这么做!阳善阴谋,或者以此箝制妃主王爷,本就不是大丈夫所当为!子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后宫干政,妄语废立,自古以来就无善终,加上图谋构陷太子,我等虽非御史谏官,怎可作壁上观!」

萧诚心中明白,严浚话中有话,明着讲武惠妃不是,暗地里骂他是小人、耍权谋。

于是他又道:「挺之,我晓得你向来对我有成见,但这事牵连甚广,又涉及东宫和皇妃,我认为应当审慎为之,方为上策;若事情闹开来,皇上降罪于子寿怎么办?」

严浚冷哼一声,讽刺道:「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谏子,不覆其家。倘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岂非『成见』?」

萧诚反唇相讥道:「挺之,你话倒说得好听,自己是君子诤臣,却要子寿去作龙逢、比干吗?」

张九龄见二人言语互不相让、僵持不下,便婉言劝道:「你二人别争了,此事愚兄已有定见,多说无益。」

严浚那两道清冷的眼光直射向萧诚,萧诚和他目光相对,毫无退缩之意。两人相向而立,对面了好半晌,严浚纔兀自走开;萧诚自讨没趣,悻悻然耸了耸肩,便跟着张九龄上殿了。

朝官罗列堂上,李隆基一脸喜形于色;天长节(皇帝生日)千百官僚为皇帝上寿,各人多呈珍异,公爵王侯并献奇宝,东海明珠、和阗美玉、波斯精钻,绫罗贝锦,水晶翡翠,锁子甲、驼鸟卵及越诺,还有延年益寿、壮阳补阴的方药私剂,加以四方蛮夷进贡,遍布朝堂。

李隆基对这些贺礼,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百无聊赖地听取冗长的献礼颂辞,等受礼时,纔重展笑颜。

宰相李林甫是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三品大员,并加银青光禄大夫,位列百官之首,外表风度沉稳,相貌堂堂,又是国之大员,朝臣进献寿礼,自然是他拔得头筹。

「臣为吾皇自千里外迎回世间难得之奇兽神物,愿圣主千秋万载,寿与天齐。」

「好,好!」李隆基听完谀词,心里高兴,忙问:「哥奴,你到底献得什么礼?快快给朕呈上来!」

「是。」李林甫恭谨地回身,一拍手,自外殿便推进来两辆以帆布覆盖密实的板车。

板车纔进殿上,啸声隆隆,众臣已惊诧不已;待李林甫命左右揭开帆布,那呈献物令百官叹为观止。

「这是」李隆基讶异地问:「哥奴,这是什么动物啊?」

「回皇上,这两头神兽便是拂菻国的金银狮。」他一说,百官均哄然惊叹。

在堆积如山的宝物中,虽有波斯所朝贡的骏犬、石国进献的大驴、百济高一、二尺的珊瑚树、大食国的琥珀、车渠、玛瑙瓶、火珠、康国的琉璃、白象、天竺的无食子、香附子、诃黎勒、泥婆罗国的胡椒、荜拨、石蜜、千年枣、甘露桃等,这千奇百怪、价值连城的礼物之中,宰相李林甫的进献物却最是引人注目;他远从西方的神秘王国拂菻(东罗马帝国),弄得两头金银狮子,各关在一只大铁笼中,供人观赏。

那对狮子一公一母,雄狮金鬃耸立,傲然踞视众人,母狮吼声如雷,毛皮皆泛银光,獠牙森森,双眼嗜血般发红,十足威猛吓人。

满朝官员都睁大了眼看视,有人啧啧称奇,有人赞叹不已,一时又是漫天阿辞诳语;李林甫众星拱月似的,眼下被大拍马屁,自是洋洋得意,不可一世。

「世称狮子为『万兽之王』,皇上今儿个坐寿,微臣愿陛下获此『万寿之王』,得以万寿无疆!」李林甫善于逢迎上意,以谐音祝寿,群臣又是一阵阿谀叫好。

就连皇帝也给了他十足面子,称许有加:「一兽走,百兽惊;一寿至,万寿延。哥奴,你这礼送得好啊!朕大寿坐得开心,就封你为黄门侍郎!」

李林甫喜道:「谢皇上恩典!」

张九龄在一边见到了官僚谄媚的嘴脸,加上李林甫又以巧言令色获致高官厚禄,心中甚感不悦;但见向来与他结交友善的御史中丞卢怡、尚书左丞袁仁敬、右庶子、梁升卿,因看不惯李林甫的作为,还有一派人马在朝堂上鼓噪逢迎,都已准备发难。

张九龄知道时当皇帝坐寿,参劾时机不宜,他便向好友们使个眼色,径行自百官中出列。

「皇上,臣也已准备贺礼,谨献御览!」

李隆基知道张九龄文学政事咸有所称,便道:「将军,把张爱卿所献之物呈上来,朕要亲览。」

「是。」高力士眼角儿一瞟,左近宦官旋即接过张九龄手书的五卷著作,再呈给皇帝。

李隆基约略翻了翻书卷,阅读半晌,直是赞不绝口:「子寿,这书名为『千秋金鉴录』,名字取得好哪!朕虽只看了几页,但凡言前古兴废之道,以伸讽谕,立论煌煌,条理俱佳,令人无限激赏。」

张九龄道:「盼此书能对皇上参赞政事有所裨益,微臣于愿足已。」

李隆基道:「爱卿用心良苦,实属难得。」

「张丞相怀君体国,胸襟坦荡,臣等惭愧,心里只想搜罗奇珍异宝献媚,于为人臣者,确有不及。」侍中(宰相)裴耀卿也不禁赞佩道。

「裴丞相所言极是。」李林甫也说。「臣久闻张丞相文词上乘,公忠体国,既然这『千秋金鉴录』为千古巨着,微臣盼皇上将之交由礼部付梓,刊行天下。」

此时侍中裴耀卿、礼部尚书李林甫与张九龄三宰相在相位,同秉国政,而张九龄以词学进,入视草翰林,又为中书令,甚承皇上恩顾。

裴耀卿与张九龄平素就极友善,李林甫心思巧密,因与二人共同辅政,以张九龄方得君心,颇受礼遇,表面上称许谄媚,内心其实对二人不怀好感,意未相与。

但皇帝可没想到这一层。

他点头赞许道:「好,哥奴,这事就这么办吧。」

张九龄献书之后,并未退回官列,反而道:「皇上,臣尚有一事禀报。」

李隆基问道:「爱卿,何事?」

张九龄道:「臣今日上朝,听得一些宫闱浑话,甚感不平,望陛下恕罪。」

李隆基皱起眉头,道:「什么浑话?爱卿直陈无妨,朕恕你无罪!」

「臣遵旨。」张九龄遽奏之,将那牛贵儿所说一切,字句不漏地和盘托出,说那宦官如何如何,却也明指武惠妃为构陷太子的主谋。

皇帝的脸色愈听愈难看,连一旁的高力士也为之怫然变色。

朝堂百官无人敢言,只见皇帝默然不语,面带愠怒,张九龄还是把话说完,毫不改容,倒是一旁的御史中丞卢怡等人,为他捏一把冷汗。

张九龄说完事件始末,又奏陈道:「陛下践祚凡二十余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不闻大过。微臣盼陛下勿轻信诸多蜚言蜚语,并将那说长道短的牛贵儿交部治罪,以靖天下,以安民心,如此一来,方为上策。」

李隆基颔首,道:「爱卿所言极是,那阉逆牛贵儿是该治罪!他罪大恶极,应当千刀万剐」又转向高力士,吩咐道:「将军,你仔细诘问牛贵儿,再交付刑部议罪!」

高力士是众太监之长,迅即垂首应道:「是。」

见僵局已解,李隆基微笑道:「爱卿敢言直谏,实为百官表率。」

「皇上如此溢美,微臣实感惶恐。」张九龄道:「前日上朝,臣谨献一万言书,适足为满朝文武表率。敢问陛下已御览否?」

「爱卿,朕已读了你日前所献的万言书,这篇文章写得好哇!」李隆基随口吟道:「善为国者必先治其身,治其身者慎其所习。所习正则其身正,其身正则不令而行;反之则其身不正,则虽令不从。是故为人臣者,所与必择正人,所观必察正象,使远邪佞,然后正道昌弘,询谋政事,端正吏治,可为万世法这真是深得朕求治之心哪!你们说是不是?」

「皇上圣明,这真是千古绝妙好文啊!」众官员旋即异口同声,不住赞美。

李隆基问道:「张爱卿,你献的是谁的文章?」

「是,臣得严浚所上之万言书,严浚姿质轩秀风雅,气概昂藏,有吏干才,担任义兴尉、刑部侍郎(宫廷警卫官)期间,号称清流材吏;任职太府卿时,年前黄河发大水,严浚且与户部侍郎裴宽于河南存问赈给,救援灾民,于事有功,人所称许。」张九龄道,「如此人才,焉能不用?臣愿举荐严浚为尚书左丞。」

「看来此人亦堪任用。」李隆基思忖片刻,转向李林甫道:「哥奴,你以为如何?」

「回皇上,严浚文名的确极响亮,若要论为官,担任刑部侍郎或太府卿,是绰绰有余;然而尚书左丞是左相僚长,只靠区区几篇文章,断不能成大事的。」

李隆基见李林甫一脸不以为然之色,遂感兴趣道:「既然如此,朕倒要好好考核此人,亲自策试来人,宣严浚上殿!」

「是。」高力士应道,忙差人传严浚升殿,面见皇帝。

李隆基见这严浚进殿,眼下便想:「此人人如其名,外貌严峻冷岸,似乎性格颇为刚毅正直。」他一回神,问道:「张爱卿所献的万言书,是你所写的?」

「是,确是微臣所书。」

「你文笔练达,思虑缜密,颇合朕意。就不知,你对于当朝弊政,见解如何?」

严浚一席话娓娓道来,明白点出科举弊端,立论精湛,使百官为之嗟叹。

李隆基又问:「国家安危、庙社之忧,你认为祸端何在?」

严浚道:「古人云:『大臣重禄不极谏,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也。』臣以为确然。」

「很好。」李隆基称许道,又问:「倘若罪在朕躬,你也敢言直谏么?」

「臣以为『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

句千古名言,便足以表明心迹。」严浚道。「先天二年初,有僧婆请先皇夜中开城门,燃亮官灯千炬,须满三日三夜。当时,睿宗皇帝御极延喜门,观赏群灯,恣纵享乐,凡三日夜,臣任职八品左拾遗(掌供奉讽谏,左右各一,从八品上),便上疏具谏。对于先皇,微臣尚且敢犯颜直谏;至于陛下,臣愿遇事无大小,均谏言力争。」

李隆基环视众官员,愉快地说:「『为政之要,惟在得人』;朕今日坐寿,能得此一诤臣,恍若当年太宗皇帝得魏征一般,于愿足矣!」当日,皇帝便升严浚的官,任命他为尚书左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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