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之別鹤 《云间之別鹤》 第7章 朝朝见晨曦,暮暮思夫君

作者 : 詩憶

当是时,李隆基在位已久,稍怠于政事,史书上的描述,让人发现:原来皇上当久了也是会累的。

张九龄议论必极言得失,所推引皆正直之人,谔谔有大臣节,是当时着称的好官。

他素来与严浚友好,二人皆有才干,而交道终始不渝,甚为当时所称。

严浚因深见皇帝恩遇,张九龄入相,用严浚为尚书左丞,知吏部选,典掌人事考察任免。

当初科举考功举人,一些出身国子监各学馆的生徒,因为多是贵冑高官子弟,往往奔走权门,纠合两监组成生徒会,聚为朋党,写送「行卷」(权贵拜帖,用来关说,以便让世族子弟可以被拔擢为高官),请托贵族官僚干扰主考,原就取士颇滥,每年高达数百人。

荣升尚书左丞、知吏部选后,严浚典选累年,一切核其实材,精选一时之秀。

这一天午后,严浚找了张九龄和一些朋友来家中用餐,正是春天燕子筑巢的时刻,屋檐下燕群衔泥筑巢,严浚吃了点素菜,朝窗外看着看着竟发了傻,不意中惠义来到他身后,一同望向那些燕子。

严浚忙道:「大师,请用汤饼。」

惠义不作声地吃了几口素面,放下碗筷,然后问他:「挺之,在想什么?」

「回大师的话,我在想子寿兄的事情。」

「子寿,你呢?」

张九龄笑而不答,此时灵感一至,他从旁取了笔墨,随手便临屏写成一首《咏燕》诗:「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暂来。岂知泥滓贱,祗见玉堂开。绣户时双入,华轩日几回。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惠义大师呵呵一笑,说道:「子寿在想那些燕子,你却为他感到烦恼,挺之,『无心与物竞』,这是你要向子寿学习之处。」

严浚从张九龄那儿接过那首诗,赞赏地连连颔首道:「确实想得太多,连只燕子都不如。惭愧,惭愧!」

过了一会儿,裴宽道:「挺之,你独居已久,家室无继,何妨再婚?」

「我?」严浚自嘲地笑道:「这世上女子何其多,我想找个婉娩絺绤、优柔肃雍、蘅蕙有实、金碧不居的女子,何其困难?」

裴宽哈哈一笑,说道:「单凭媒妁之言,确实不易,可贤弟也真过于挑剔。」

严浚道:「在下心无罣碍,只求清静。」

「那可不成。男大当婚,总不好你也想当和尚吧?」裴宽微笑道:「子寿,你觉得呢?」

「裴兄的意思是──」张九龄了然地说,「您想当月老,帮挺之作媒?」

裴宽大笑。

「没错。」他打量着严浚,又说:「挺之,这位姑娘是我堂弟的女儿,从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惜父母早逝,她一个姑娘家,挺可怜的﹔你呢,我已经跟人家提过了,只要点个头,就成就一桩喜事。」

严浚觉得自己不好拒绝,便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听裴兄的话,迎她进门好了。」

于是,这一年仲春,严浚再婚,新妇裴氏,闺名寒竹,是朝中大臣裴宽的远房亲戚,年方十八。

到了洞房那夜,他纔见着她的脸,虽说姿色平平,但知书达礼,气质优雅,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

大婚当天,严浚简单从之,心想:许多人再婚,是因为无法忍受无爱的孤独,而这种人大多数每天都在反照自己。

每次读了那古诗中所说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就觉得「祈求能与所爱之人永远相爱不断绝」这种浪漫的思维,只是诗人的妄想,并没有当真,休了华菖,她立即再嫁,不就是种反论么?

娶妻三月,裴寒竹便怀了身孕,此时方当高僧大智禅师圆寂,虽说未曾受大师亲炙,但大智禅师人品贵重、地位崇高,严浚在景仰哀悼之余,连刚有孕的妻子都放下,就跟着惠义到城中慈恩寺去,礼佛诵经,沐浴斋戒一年。

除上朝言事外,常常过家门而不入,退朝后就径回晋昌坊慈恩寺(乃唐高宗李治在东宫时,为文德皇后所立,故名慈恩),虔心为高僧制作碑文,祈求冥福。

那碑文是这么叙述的:「僧义福姓姜氏,潞州铜鞮人,初止蓝田化感寺,处方丈之室,凡二十余年,未尝出宇外,后隶京城慈恩寺。开元十一年,从驾往东都,途经蒲、虢二州,刺史及官吏士女,皆赍幡花迎之,所在途路充塞。卒,有制赐号大智禅师。葬于伊阙之北,送葬者数万人。」

等他终于回家时,已是年后,裴寒竹连孩子也生了。

这一天,裴寒竹知道丈夫久别复归,一早亲自下厨,里外打扫,忙得不可开交。

准备了好一会儿,大鱼大肉上桌,温酒洗尘,还特地打理了妆扮,更衣出迎。

待严浚回到家,已是申时,早春天色黑得快,裴寒竹自中午等到日暮,因还在坐月子,身子骨稍微虚弱,自是疲惫不堪;但她仍持守妇道,没个休息,只是倚闾而望,痴心等丈夫回来。

第一眼见到久违的丈夫,她收敛起喜色,抱起孩子,恭谨地问候道:「相公,您阔别家门已久,我备妥了酒菜,要不要先用膳?」

「好,先沏茶到书斋,等我作完晚课再用膳。」严浚随口回道,就回书房去了。

裴寒竹见夫君仍如往常一般冷淡,口吻似是当她是个呼来唤去的下女,毫无关切之意,心里的欢喜热切也顿时凉了下来。

她望着丈夫只身走进书斋,关上门,连声嘘寒问暖都没有,难过得几乎要掉眼泪;想当初丈夫离家时,什么也没说,只吩咐下人每隔三日到书斋替那盆菖蒲花浇水,隔周施肥,除此之外,别无所托。

发丝三千丈,裴寒竹总是顾步,朝朝见晨曦,暮暮思夫君﹔字字一行,点点数秋,她写诗、吹笛,听那鸟儿声声憔悴,或是玲珑回音的铜铃。

丈夫醉心佛法,又忙于朝政,可怜语不解人,声声唤声凭谁说?

房里桌上就一对酒杯,斟满所有对夫君的热烈思念。

这天他回家,照理说应该是重拾家庭欢聚,共享天伦之乐;然而,他却连自己未满月的小孩都没去瞧上一眼,遑论发妻,就一径走开去。

她满心凄楚地抱着孩子坐回餐桌旁,望着桌上菜肴冷去,终于,泪水一滴滴地落下。

她心道:「这眼下,教人情何以堪?」想着又难过起来,眼泪沾湿了婴儿的被褥,那娃儿「哇」的一声,也跟着大哭了出来,惹得她愈加愁闷了。

她纔哄了哄孩子,此时正巧严浚从房里出来,见那母子哭成两个泪人儿,问道:「怎么让孩子号啕大哭?妳已为人母,和小孩子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妳这样子,教下人们见到了,就不怕丑?」

「我只是有感而发,忍不住就」

「有感而发?」严浚怒目相向道:「妳这妇人没头没脑,不知反求诸己,倒是先发什么难啊?」

听丈夫的口气不好,裴寒竹拭干眼泪,只默然不语,递了碗筷过去。

严浚没再搭理她,接过碗筷,径行吃将起来;对他而言,她彷佛只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妻子,若非生了个儿子,他可能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这什么?」他口气不甚好地问道,指了指一盘菜。

「瓜盅炖里脊,用桂花佐料,很香吧?」裴寒竹道,眼底燃起一丝希望:「还有那边儿几盘,有清蒸鲳鱼、辣子鸡丁、脆烤全鸭、梅干焢肉、女乃酪焗土豆和酒渍冰糖莲藕,是我亲自下厨煮的,家母曾说我这几道拿手菜都弄得不错,官人可以尝尝。」

然而,听了她的话,他只冷哼了声,草草盛了碗清汤,和饭囫囵吞下肚,嘉肴不尝,旨酒停杯。

裴寒竹见状,开口道:「夫君,我特别准备了美酒珍馔,你怎么都不尝尝?」

「静以修身,俭以养性;静则人不扰,俭则人不烦。我平生就吃斋茹素,修身养性;习佛之人,怎能说荤酒不忌?」严浚白了她一眼,冷然道:「真是愧当人妇!连这点儿常识都不懂,妳是不明白为妻之道么?」

裴寒竹怔怔望着丈夫,也没敢反驳一句,只答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严浚点点头,自顾自地吃完饭,就丢下妻子,自行回斋房打坐去了。

裴寒竹根本一点吃的东西都没入口,丈夫的冷言冷语使她的心直凉到骨子里;她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颇不自安。

因此,孩子入睡后,她便鼓起勇气,到书房去找丈夫;此时,严浚正在听僧惠义讲授佛经,师徒二人参禅论典之际,裴寒竹骤然闯入他的心灵斗室,教他十足不悦。

「妳来作什么?」严浚一见来者是她,劈头便道:「我不是吩咐过,没经我的允许,恁谁都不可以来书斋打扰么?」

裴寒竹嗫嚅道:「官人,我有话想跟你说。」

惠义见他夫妻二人之间暗潮汹涌,便道:「天色已晚,东翁,老纳先回房歇息了。」就托辞藉机走开,让他俩私下谈谈。

见惠义离开书斋,严浚不快地问道:「妳到底想说什么?」

裴寒竹见丈夫口气颇差,又看到矮几上那盆鲜丽的菖蒲花,知道他对前妻仍未忘情,但再一思及丈夫对一盆花比对她母子二人还关心,忍不住月兑口道:「我是夫君再娶的,自然比不上前妻。」

严浚皱起眉头,冷冰冰地问道:「妳这话什么意思?」

裴寒竹随口吟道:「与君结新婚,岁寒心未卜;咫尺隔天涯,各随情所逐。君念菖蒲花,妾感苦寒竹;菖花多艳姿,寒竹有贞叶。此时妾比君,君心不如妾。」

严浚因细故休了前妻,多年来心里却仍爱恋着崔华菖,心下颇觉不安,常引以为耻,雅不愿旁人提及此事;裴寒竹早知他的心事,但她说出自己的隐讳,让严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却又死不愿承认。

他火气一来,怒不可遏地道:「妳懂什么?一个女人,不求相夫教子,倒埋怨起丈夫来了?」

「我」她忍不住哭出来,心里直是委曲难耐。「我只是」

「有妻如此,不如没有!」严浚见她泣不成声,撂下狠话:「看在妳为我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我不会休妻;不过,明儿我就跟惠义大师去慈恩寺长住,妳好自为之!」

说完话,他便气呼呼地冲出门去了,留她一个人呆立当场。

严浚又急又气地走到后花园,此时明月当空,夜深人静,他纔站定,就看到惠义伫候眼前,脸上的表情依旧深不可测。

「食肉者是远离声闻法,若食肉者是远离辟支佛法,若食肉者是远离菩萨法,若食肉者是远离菩萨道,若食肉者是远离佛果,若食肉者是远离大盘,若食肉者障生六欲天」他喃喃道,口里直念念有词。「六情如六衰,六欲离我心,目受色,耳受声,鼻受香,舌受味,身受细滑,心受识,这岂不是背离佛道?」

「挺之,你们士大夫常说:『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国家为?』…若有心齐家,则事断无可行可不行之理。」

严浚叹口气,黯然一笑:「大师啊,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惠义。想当初裴宽介绍她当我的妻室,我就该拒绝的;早知再娶会靡室靡家,我是怎么也不会考虑再婚了。」

惠义摇头微哂道:「佛祖说『出世入世』、『成家出家』,你钻研佛法,入了世、成了家,本是学佛的基本过程;难不成,这样一来,你再要『出世出家』?」

「大师,我是打算离家,到慈恩寺修禅。」

「倘若你的妻子反对,又当如何?」

严浚忿然说道:「天下路无尽,江河汇海流;舟车两无阻,何处不得游?只不过是个愚蠢妇人,大丈夫立身四方之志,寻常女子安可留我?」

惠义又笑了。「挺之,你尚未了解『出世』、『成家』之义,何不再多想想呢?」

严浚茫无头绪地望着僧惠义踏月色而去,沐浴在这朦胧的月光下,他更加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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