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就连拉车的牛看上去都象一堵黑魆魆的墙，而整辆车对于黑夜而言更像一颗尘埃。
妈妈爬上车，坐在袋子中间，爹也坐到车辕上，打着手电，催着江上平上车，江上平看了看坑坑包包的路，大声拒绝了，跟在车后。
鞭子一摇，牛车就晃晃荡荡地出发了，江上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妈在车上埋怨着儿子娇性了，不坐牛车。
走着走着，突然车就停了，原来是要过河，妈要下来，爹说不用，那妈就说让孩子也上来吧，别弄湿了鞋，江上平就上了车，妈挪了挪地方。
三人一车就像孩子的摇篮一样，东一下西一下的悠着，江上平顺着手电光看过去，爹挤坐在车辕上，佝偻的身影愈发瘦弱，让人担心还能不能撑起这个家。
可是同样瘦弱的母亲，也已经不像自己结婚时那样健康强壮了，可是在妈妈的眼睛里这个瘦弱的爹就是她完全可以依赖的大山。
突然，车向前一晃又退了几步，爹再一次驱车向前，可是还是倒了回来，有哗哗的水声——过河上不去岸了。
江上平突然意识到一点，大喊了一声，“我下车”，就要往下跳，却被妈一把抓住了。
“水凉，眼瞅着就要入冬了，”爹已经下了车辕，传来双脚踩在水里的声音，“还有，你胃口不好，别凉着。”
江上平的胸口如击重锤，一时无语，眼睁睁的看着爹一边攥紧了牛缰绳，一边用鞭杆敲击着牛的鼻梁，同时大声喝叱着。
看着累了多年的父母，还有默默拉车的老牛，江上平也在想着解决办法。
车勉强停稳了，扳上闸，离河岸也就两步之遥，就这两步，车上不去，呜呼奈何。
爹走过来，手电递给妈，比划着要背儿子上岸，十分焦急，也许是怕儿子会拒绝吧。
江上平让妈妈先下车，于是江父颤巍巍地背着江母走了四、五步，转身让老伴站到岸上，又回身来接儿子，江上平十分为难。
自己有胃病是真的，近两年也经常会疼，只是微微地疼，吃过一些药，难再是坚持定时用药的同时，最食品的控制。
自从知道自己有胃病以来，爹妈给找了许多偏方，纷纷尝试，现在就连江上平也弄不清到底有没有效果，就连有一次在电视广告上看到新药特药在地方台播放时，急忙急火的在晚上打了三遍电话告诉儿媳妇。
对于江上平自己而言，胃病倒没怎么上心，疼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得劲，疼过了也就不在意了，没想到爹妈却一直记挂在心。
慌张中江上平在这一瞬间忘记了下车，等到爹站在在车前，才意识到该自己下车了，如今咋办，想象中的父亲已经张开了臂膀。
自己小的时候，印象里从来不记得爹抱过自己、背过自己。妈说有一次自己大病，是爹背着自己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地找到医院，累得在后面紧紧追赶的妈上气不接下气，谁也没注意到爹背上的汗水已经连自己的衣服都弄湿了。
慌慌张张中跳下来，鞋一入水，沁骨的寒意刹那包围了脚，涌上心头，爹是怎样坚持着站在水中等自己的呢。
“快点。”爹拉起自己的手就往岸上跑，这个时候如果有只兔子跑过去或许爹都能追上，妈妈却只能在那守株空等，“不是说我背你吗，你还下来。”
妈打着手电筒照过来，照得直晃眼，都看不清脚下的地。
踮着脚尖、张着双臂，三步并作两步，江上平跳上了岸，再回头，爹已经转回身去缷袋子。
“是不是湿透了？”妈在问，江上平啊了一声，就见爹已经往回转呢，急忙跑过去，接过袋子，爹又去扛下一袋。
再一看在水中交接袋子太误事，干脆自己也去抗，每个人抗了两袋之后，爹就说不用了。
妈往边上挪了挪，爹抡起鞭子，大声呵斥着老牛，一鼓作气冲上岸来。
爷俩又把袋子装上，江上平再一次跳上车，把脚耷拉在车边上，对父母的建议不再进行任何一丁点拒绝。
“当时结婚还有一样家用电器呢。”
“啥啊？”
“手电筒！”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白云黑土两位老人搞笑的言论，可是有谁知道这搞笑里面含着多少辛酸。
脚泡在妈急忙急火倒过来的热水里，看着炕上已经睡着了的女儿，还有已经指向八点半了的石英钟，一个想法缓缓升了上来——就像早晨的太阳。
在每一对恋人心里，对方不是自己的太阳就是自己的月亮，那么爹是妈的太阳吗？
也许曾经是过，但是现在看来，爹是妈黑夜里的手电筒，妈就知足了，妈只要能看到爹的背影，能感受到力量，爹就会充满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