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的惊呼显然吓到了它,现在它的毛乍着,纯攻击姿态,毫无疑问的是它背对着啸天。
啸天乐了,灵儿却吓哭了。
搞不清是面前这只凶猛的“狼”扑倒了哥哥还是哥哥撞倒了“狼”,人和狼滚在地上,狼在低哮,人也发出狼吼,灵儿瞪了很长时间仍觉得他们是在做生死搏斗,而狼确实在咬着他,只是轻轻地咬,哥哥也确实在咬着狼,咬到一嘴毛。
哥哥确实在笑,灵儿从没见过他——甚至从没见过任何人能笑得这样开心,开心得让她更卖力的哭起来,哭的她根本没注意山洞外的呼救声。
灵儿嫉妒哥哥没注意,白狼已警觉的冲向洞口,啸天也随后跟了出去。
山坡下,一个和父亲年龄差不多山民打扮的精壮男子倒卧在草丛里,正在竭尽全力的呼喊,腿上的裤腿已被鲜血染红一片。
男人长的很精壮,面目却甚是猥琐,让人看眼就有说不出的厌恶。灵儿紧张的抓着啸天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哥,还是走吧,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啸天无奈的笑笑。“傻丫头,人的善恶不能以相貌来区分。”
啸天不顾妹妹的阻止,径直走下山坡。“哥?”灵儿还想阻止哥哥,冷不防白狼从斜刺里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白狼的目标并非草丛里的男人,而是对着森林一声凄厉的吼叫。森林里,二十几只野狼闪了出来,一起围在白狼身边。
啸天明白了,面前的汉子一定是被狼群围攻了。啸天俯。“你怎么惹它们了?”
男子苦笑。“我没惹它们,渔女崖土匪劫票,本想去拣点洋落,走到狼牙谷时发现一窝狼崽,毛茸茸的很可爱,一时兴起,就抱在了怀里,不成想……不成想就成这样了。”
汉子指着自己的腿,鲜血还在涌出。看来伤的不轻。啸天把他的裤腿挽上去。腿上,碗口大块皮肉被生生撕下,血肉模糊看着甚是恐怖,灵儿吓的躲到一边。
“大叔,你去过渔女崖?”啸天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男人全身一冷,点点头。
灵儿听大叔说去过渔女崖立刻围过来,急急的问:“大叔,有没有看到我父母?”
大叔把伤腿放平,在啸天的帮助下清理血迹包扎伤口,他不经意的反问。“你父母是谁?”
啸天抢着回答。“叫拓拔弘,是我父亲!十二太爷是我爷爷。”
大叔低声惊呼。“拓拔弘是你父亲?你是啸天?”
啸天觉得大叔的表情实在有点太夸张,平静的回答。“是。我们在一线天山口遇到土匪,爸爸救我们把土匪引到渔女崖方向,你有见到吗?”
精壮大叔又露出错愕莫名的神情,然后摇摇头。“没见到。只听说二少爷昨天回来,没想到土匪打劫的是你们。”
灵儿患得患失的坐在地上。啸天却被一种不安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从脚底迅速涌遍全身。“母亲也去了渔女崖方向,大叔,你真的没看到吗?”
大叔看着啸天的神情,在次摇摇头。“我是今早上去的,天还没完全亮,土匪的尸体见不少,但没见到你父亲。”大叔停顿一下。“你还不认识我吧!”
啸天也摇摇头。
大叔继续说:“我和你父亲是小时的玩伴,你该叫我七伯伯。你八岁那年,二少爷带你们回来省亲,我在十二太爷那见过你,你那时才这么高。”
七伯随手比划着,用他那满是老茧的大手慈爱的抚模啸天的脑袋。“也难怪你能驾驭那头雪狼,你还不到一岁时被狼叼走,大家都以为你活不成了,是那头神狼救了你,并用自己的女乃水把你喂大。把你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三岁了。时间过的真快,你现在都这么大了。”
白狼叫雪狼,而且被山民称之为神狼。难怪自己和那头雪狼有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自己和狼生活过两年,而且是喝狼女乃长大的。父母为什么从没有和自己说起这件事?啸天满月复疑惑!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父母的下落。身边的灵儿突然显得有一丝兴奋。“我知道了,爸妈一定是回爷爷家了!”
七伯不置可否的看着啸天,啸天这时也宁愿相信好的不愿相信坏的。“我也觉得爸妈回到爷爷家了。七伯伯,我们迷路了,你还能走吗?”
七伯点点头。灵儿摇着七伯的胳膊,眼神里全是哀求的神情。“七伯,带我们回卧龙寨吧?我要见到妈妈。”
七伯看眼啸天,啸天也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七伯长叹口气。“如果你们失望了,不要怪七伯伯。”
兄妹两有些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卧龙寨,寨里开始沸腾起来,孩子哭,女人叫。拓拔家大院,啸天和灵儿惊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房间里,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侧屋的院子也成为焦土。废墟上冒着滚滚浓烟。寨里的山民和拓拔家的炮手忙碌的进进出出,帮着清理废墟,抬出尸体。啸天的三叔——拓拔昆,此时却不见踪影。
啸天躲在七伯身后,咬着牙不让自己流泪。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拖着象被灌了铅一样的双腿慢慢走向爷爷、大伯、爸爸、妈妈、依恩爷爷……拓拔家十六具遗体。啸天的一颗心悲伤的近乎停止跳动。
下雨了,没有任何预兆,听到雨声,啸天睁开眼,雨慢慢变大,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他身上。雨水淋在额头,格外的冷。
一道闪电划下来,啸天看见妈妈苍白的脸,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样子很安详。大伯左手无力的垂着,脸上、身上的伤口象婴儿的嘴一样爆开着,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把毛瑟手枪,手枪垂落在已经残疾的小腿上,血水混着雨水,不停地流着……
爷爷死了,大伯死了、爸爸、妈妈都死了!
啸天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暴雨夹杂着狂风呼啸的声音,他现在就像飘荡在海中间的一叶孤帆,无依无靠。
啸天耳朵里响起妈妈最后的声音——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事,记住今天见过的每一张脸。
啸天跑出大院,冲进暴雨里,寨里饲养的家畜们在雨中惊慌地奔蹿,啸天眼中的大院也迅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雨水在街道边奔流着速成的小溪,啸天平静地站在那里,凭借着家学渊博咒骂老天。“死雨水,死乌云,死气流,死雷电,掉下来,砸我。”
它们不理他,他不过是在暴雨中被淋透的傻瓜。
雨幕中一个纤弱的身影拉住了他,然后扶住他,又像是靠住了他,啸天和灵儿兄妹两不知道谁依靠着谁,在雨幕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灵儿一直在抹着脸上的雨水,后来啸天发现她在哭。“爷爷没了,爸爸、妈妈没了,大伯也没了,我们怎么办?”
啸天没理她,也没说话,两人拼力把彼此从泥沼里拽离。雨幕茫茫两人根本看不清自己的终点,啸天不知道他为何还走得如此疯狂。
茫然的走在街道上,啸天一直沉默不语。街道两边是被炮火燃烧、被雨水尚未熄灭的民居,民居旁散落着无辜山民的尸体。啸天静静的看着,残垣断壁燃起的火光映着他那张平和恬淡的脸。映着冷静与疯狂,映着伤逝与悲悯。
雨水打湿了路边的青草,啸天的眼睛和青草一样湿润,路很滑,只要轻轻一滑啸天就顺势滚下去,尽量让身体接触路边突出的尖石,这让他更痛,比身体痛的,是他的心,他无法改变自己失去亲人的命运,所以只好选择前者,让身体的疼痛来掩盖内心的疼痛。
与此同时,卧龙寨所有山民都听到啸天发出一种近似动物般的哀嚎!大家听的很清楚,那是狼叫……
不知什么时候,一双纤细的胳膊扶住他,啸天转头,死里逃生的大哥拓拔啸山红肿着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生性怯懦的啸山从家里突遭变故,他的眼泪就没停过。
“哥!”啸天此刻在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水混合着雨水滂沱而下。
兄妹三人站在雨中,眼泪一次次滚落。一天的时间,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成熟。
离开卧龙寨的时候,暴雨已经停了,路上是潮湿的泥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味道。三个孩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天,让自己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永远没有寒冷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