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惋月的头垂得更低了,心下阵阵涩痛都逼得她似要窒息一样痛苦,可是她的唇页勾起,微微笑道:“逝者已矣,臣女再难过姐姐和母亲也活不过来,臣女每日念经数十遍,祈望母亲和姐姐早登极乐。”
“嗯。”皇后点头含笑,看向穆惋彤的视线却逐渐添深,“是个和孝的女子,相信你母亲和姐姐泉下有知,定会宽慰得很。”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穆惋月轻柔的笑意下,心在钝钝生痛,似乎她继续下去便会窒息而亡。可她不能就此放弃,她还跪在地上,端庄的跪着。
突然间,宫外一声尖细之声传唱:“皇上驾到——。”
他来了,来得比自己想像中的快。穆惋月跪着转了个方面朝向门口,其它女女眷纷纷不敢仰视天颜,她自然也不敢。只能悄然打量起来,刚棱有力的轮廓吞噬了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孔,平整的双眉下那对曾经温柔有情的眸子此时深遂如子夜下的幽渊般深不可测。他从容不迫的举步而来,矫健的步子步步踏出其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仪。
绣工极为精湛的龙袍在路过时微微作响,连这脚步声都比她印象中沉重。穆惋月徒然间四肢僵硬冰凉,脑子里某根神经被扯得如她毁掉的筝弦那样绷紧。残存的理智将她拉回现实,她的唇畔又勾起叫做笑的弧度,随着众人一起山呼万岁。
“平身吧。”
这醇厚的嗓音又听得穆惋月一怔,这不是她熟悉的音色,她熟悉的声音是和皇甫宇眼睛一样的温柔有情,可坐在主位的人乃是皇甫宇无错。
伯雅从一旁随侍的沈嬷嬷手里接过一册子呈至皇帝手中,“皇上,这是今日选小主儿的花名册,请皇上过目。”
这后宫历来被称作软朝廷,虽不得干涉政事,却是巩固前朝最有效和最简单的方式。此时站在殿中的女子个个出挑儿的美,皇甫宇在感叹后宫这座活死人墓即将开启时,也在为前朝的争端能平息些事而松懈心神。
“这花名册上怎么少了个人?”殿中站着二十二个人,可这花名册上却只有二十一个。
伯雅立即会意皇帝的意思,忙笑道:“其他妹妹的名份和所住的宫所臣妾都登记上了,只是穆相国的二小姐穆惋彤臣妾还在观察,还来不及懿封,皇上您就来了。”
穆惋彤皇甫宇是见过的,但当时一心只在穆惋月身上,隐约间有个印象却很模糊,“谁是穆惋彤。”
“回皇上话,臣女穆惋彤。”穆惋月复又跪在地上,略垂的眼帘下却是悲凉凄恨在惊涛骇浪。
看着她,皇甫宇脸上的表情渐冷。谁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父亲将你送进宫来,可有什么话交待过你?”
穆惋月摒息凝气,可是她听到自己的灵魂正躲在某个黑暗角落抽泣。她微微的笑了,露出一脸柔美的笑意,“回禀皇上,父亲别的没说什么,只切切交待臣女要好生侍奉皇上。”别人因为仇恨是躲得远远的磨枪磨剑,可是她不一样,一枪一剑取了他的性命太便宜他了,她就要呆在他身边,她要从他身上慢慢得到报仇的快感。一想到这些,穆惋月就激动得心情大好,心绪更加平复下来。
合上溜金边花名册,皇甫宇不带情绪的目光飘然觑下。女子的容貌与她姐姐甚为相似,看着她难免不会想起穆惋月来。那个这辈子遭到他利用的女子,最后也同样背叛了他嫁给了别人。他不承认对穆惋月的温柔相待是出自情愫悸动,那只是一种无意中形成的虚伪习惯而已。
他略微偏过头对伯雅说:“皇后,朕记得贞太妃宫里的女官前两日适龄出宫了,你有安排人选过去么?”
伯雅一脸歉意回禀,“近日忙着后宫大选之事,臣妾还没抽出空来安排,请皇上恕罪。”
不再看她,皇甫宇将视线重新落在穆惋彤身上,“你姐姐虽然英年早逝,可毕竟是进了沉王府门的,如今贞太妃身边缺服侍的人,你就去贞太妃宫里做个女官替你姐姐尽孝吧。”
她曾听到过传言,说还是大皇子的皇甫宇与还是二皇子的沉王皇甫震势如水火。可当她谨慎问及皇甫宇此事时,却遭到他云淡风清般否认,还说什么传言若可信,这皇城里该满是传言了。在那个时候,她毫不质疑的信了。可是方才皇帝眼帘下闪过的那抹异狠,被她凑巧的映入眼中,可怜她那么的相信他,他不止摒弃、背叛还有欺骗。
她不清楚皇甫宇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是看在父亲是宰相的面子上吧。女官在宫中虽有地位,但毕竟不是女主子,且见到有名份的人始终得自称‘奴婢’。可这样的结局已好过落选出宫,留在宫闱便是已达到目的的一半。穆惋月磕了个头,“臣女遵旨。”
贞太妃,沉王的生母,穆惋月曾经的婆母。
自她入宫以来,一直荣宠于先帝,先帝临终前下遗旨,易朝后尊其为太妃。先帝临终后,她搬出先前居住的紫兰宫,入住千寿宫。
夜静奇异,犹显落寞的中庭缓缓频添了一抹纤影。银色的月光温柔的落在她的素肩之上,微微抬眼,依稀能听见何处正吹箫弄管。心下万千叹声息,皆化作一脉轻柔的呼吸消失在这孤寂的夜里。
空气里弥浮着素锦花的香气。这素锦树是从原先的紫兰宫移植过来的,贞太妃犹喜此花香气,导致夜里惟嗅此香气方能安稳入睡。脑海里又想起贞太妃的模样,她华贵高傲,藐视一切人与事,仿佛没有什么再能弹动她的心弦。她又善焦燥,动不动就对宫人责罚打骂,就在她来千寿宫的几日里,宫中服侍的人就没几个脸上无伤的。
她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这样性情的贞太妃能得先帝圣宠,却能看出来她的眼中流露出自己不敢呈现的愤恨。她在恨谁?是恨先帝将她抛下么?如此她何不追随而去?想不通,也就懒得去想。目今让她发愁的,是已置身宫中,怎么才能得到靠近皇甫宇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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