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郑老祖孙俩就开始忙着修理那条会飞的船,原本应该赶着前往大荒境的风魂,倒像是突然闲下来了,饶有兴趣地看着,还不时帮些忙。只可惜他在穿越前主要是以围棋为业,没有正经上过学,对物理课更是一窍不通,完全属于“知道有飞机,但不知道飞机是怎么飞”的那种人,否则的话,弄不好还能把一千多年后的成果向郑晔展现一下,以证明自己的“博学”。
浴月对这飞船亦是好奇不已,而她与郑袖儿也很快的要好起来。郑袖儿年纪还小,做起事来有些乍乍呼呼的,干的起劲,抱怨起来声音也大,连风魂也不明白浴月为啥会跟她意外的合拍。两个丫头一起跑来跑去,休息时浴月化作蛟龙载着郑袖儿沿海面飞了一阵,让郑袖儿极是高兴。
那飞船只是在被守鹤追赶时飞得太快,一些齿轮和轴承有些磨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很快也就修好了。
修好后,郑袖儿便问爷爷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两位如果无事的话,”风魂却道:“不如到我的大荒境去做客?”
说完,风魂便定定地看着郑老。
郑袖儿听到可以去大荒境玩,立时高兴地想要大叫一声“好勒”,偏偏郑晔却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说话。郑晔看着风魂,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说得更多一些。”
风魂叹了一声,以弟子礼对郑老缓缓鞠了一躬,道:“前辈是个明白人,晚辈若说得太多,反为不美。”
他这几个时辰确实一直在心里打月复稿,只是想了一通,也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话语说服郑老前往大荒境帮他。然后,他突然又醒悟过来,心想这老头对世事人情比他洞达得多,自己有什么算盘,对方只怕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像这样的老狐狸,绝不是像援梁那样可以用话语和恩情之类的东西收买的。
而郑老若是真的无意帮他的话,昨晚也就没必要跟他谈那么多话,还助他分析苍天内的局势,只是良禽择木而栖,君择臣,臣亦择君,风魂很清楚地知道,昨晚在那一通谈话中,郑老看似说得随意,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观察。
郑老自然看出风魂一定会开口请他去大荒境助他,而风魂却不敢肯定昨晚的那一通谈话中,自己被郑老在心中打了多少分。毕竟在郑老分析局势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在认真听,而无法给出更多的见解。
“大荒境啊,”郑老模着孙女的脑袋,笑了一笑,“那可是太乙救苦天尊昔日所居之处,我若是放过这个机会,只怕自己到老都会后悔……”
郑袖儿抬起头来,撇嘴道:“爷爷你已经够老了。”
郑老呛了一声。
风魂心中一阵狂喜,像援梁那样的悍将他固然需要,但像郑老头这样的智囊型人才,才更是他所急缺的。一旦进入大荒境,他只怕还没等熟悉整个苍天局势,就必须有所行动,如果没有郑老这样一个对苍天既了解又有独到见解的人替他分析大局,他真的难以保证自己不会犯错。
当下,郑老便将飞船启动起来,载着浴月和郑袖儿一同往大荒境飞去。
而风魂告诉他们,自己还有点事要做,很快便会追上他们。
郑老与浴月、郑袖儿离去后,风魂却仍留在岛上,低头沉思。
他仍在想着昨日对付沙之守鹤时的情形,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青阳之气应敌,那无疑等于是空有宝藏而不知如何去用。
只是,他虽然取出了太乙天书,里面却没有记载天地玄气的使用之法,再回想着太极天皇与玉帝的那次出手,同样是天地玄气,太极天皇那一击至刚至猛,而玉皇的应对却有如羚羊过隙,妙不可言。
两人走的显然是截然不同的路子,却又都暗藏天地之理。
风魂无法弄清其中的关键,只好继续琢磨。此时他已大致上弄清楚自己昨天在击伤沙之守鹤后,为何会如此劳累。
他试着将青阳之气在身周流转,不管他如何运作,体内都仍是一片充盈。然而一旦像昨天那样,将青阳之气当成真气般往远处击去,体内便马上有一种被抽干水分的干燥感。
他忖道:“青阳之气与我本身早已融成一体,虽说天地玄气无穷无尽,但人力却是有时而穷。我将青阳之气覆在身边时,不管如何操纵它,事后它总是能够一丝不漏地回到我的体内,青阳之气承木而生,木即是春,同时也代表了生机,故而我不觉劳累。然而一旦让它月兑体而出,它和我也就再无联系。虽然我自身与天地内外交感,缺失的部分总会自己补上,但在旧气已尽,新气未生的那一刻,自是难免虚月兑无力,如果有强手在这个时候袭击我,那我只怕就有危险了。所以,不管我如何使用体内的青阳之气,亦必须保证它与我自身的联系。”
又想:“在南海之极时,西皇承金之气发出,内中星辰隐现,玉皇应对之时,仿佛清风拂面。纵然天地玄气本身是禀天道而生,天道玄玄,不可捉模,但用来应敌时,一招仍是一招。我近来修行时过于看重一个‘玄’字,连对敌之时,都想要做到无形无相,无相固然是好,但一心想着无相,其实便是着了相。这就好像读书一般,还未熟读万卷书,便先想着开宗立言,仿佛能够一朝顿悟而成圣贤,圣贤做不成,倒和傻子无异。”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假想自己手中有刀。
渐渐地,青阳之气在他的手中越聚越多,竟具现出一柄青潆潆的刀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连劈了数刀,这数刀有若霹雳,凡划过的空间,都生出一条漆黑的裂痕。
“但凡作诗,想要下笔如有神,就需要先熟读百家书。但凡习武,想要无招胜有招,就需要先熟悉天下招式。”风魂注视着手中的青刀,想着,“我与其时时刻刻想着一个玄字,不如先将青阳之气视作有形之物,不得即得,非玄即玄,先从有形有相的神通和招式学起。”
又想:“此刀在我心中即已成有形之物,我不如再给它取个名字,就叫青煞刀!”
然而一只刀长度有限,又不能让这青煞刀离体伤人,岂非还不如御剑之道?
这时,风魂突然想到了太极天皇将承金之阳化作电网挡住群星恶煞的那一幕,脑海中立时闪过一道电光。
他终于明白太极天皇当时是如何做到的了。
就算是太极天皇,亦不可能以自身承金之气化出那等惊天动地的异象。即使能够做到,也必定会像昨天风魂对付守鹤时一样,事后全身虚月兑。
如果太极天皇挡下群星恶煞没多久,马上就倒在地上动不了,那岂不成了笑话?
当时,他只是以自身承金之气,带动了身外的天地玄气。化作电网的并非是太极天皇自身的承金煞气,而是弥漫在天地间的承金之气在他强大的意念下具现而出。
风魂跃到高处,凝视着脚下海岛。
他高高举起青煞刀,同时感应着天地间的青阳之气。
奇异的事发生了,一丝丝青气仿佛是被青煞刀拉扯,围着它急旋不休。
他朝着海岛俯冲而下,那缥缈的青气紧随着他,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青色彗星。眼见自己即将坠在岛上,他大喝一声,青煞刀怒斩而下。
刀身虽凝而不散,由天地间齐聚而来的青阳之气却直轰而下,将整个孤岛击得四分五裂。海浪翻滚,一波又一波地向外扩散,许多海底生物的尸体在浪花中翻腾。
连风魂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刀之威竟是如此霸道,不禁暗自乍舌。
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海洋生物保护协会,否则他只怕是有得受了。
远处有一道巨浪快速涌来,浪上有寒光闪现。他心知这必是东海的水族兵将前来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惧,却也不想再生事端,于是纵上云端,乘着一道青光朝大荒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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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追上了郑老与浴月、郑袖儿。
浴月仍化作蛟龙载着郑袖儿在云端飞行,而风魂则进入舱中,坐在席上与郑老互相交谈。
天空漫漫变成了紫色,一朵朵青云祥绕其间。
他们进入了大荒境。
大荒境作为能与瑶池齐名的天界著名仙境,隔云端而建,极是华美广阔。风魂在大荒境的那三年中,基本都只待在大荒山中,其实这大荒境内并不只有大荒山,山下还有辽阔土地,以及一众琼楼玉宇,仙台玉城。
郑袖儿看着四周飞来飞去的英招、天鱼等奇禽异兽极是兴奋,便是浴月,离开这里已有三百多年,也是激动万分。
风魂却始终保持着脸上的凝重。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重新回到这里后,意味着什么。
飞船落到一片琼花瑞草之间,青兽战神钟化与焰华仙子何月华早已带着大荒境的一众天兵天将赶来,跪拜在他的面前。风魂默默地将视线扫过他们,发现连援梁三龙也在其中。
他看着这些人,缓缓地道:“我来了!”
没有更多的话,也不需要更多的话。
要想收服所有人的心,要想在这片苍天中打下自己的天地,真正需要的不是说,而是做。
钟化与援梁等人齐声喊了一声“少主”,声势震天,传至九霄云外。
风魂看着他们,心中豪气顿生,大声道:“东方苍天是我们的,现在,我们就一同奋战到底,直至将意图侵占我们家园的敌人全都赶出去。”
天兵天将手持干戈齐天呐喊,寒光聚合,腾起万丈光芒。
风魂在钟化等大荒境天将的簇拥下往大荒山脚下的青元宫行去,没过多久,数道俏影直飞而来,其中一道更是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大哭。就算不用想,风魂也知道扑过来哭的必是他的二徒弟灵凝,正要好声安慰他,却发现另有两个俏丽的少女跃上来拜在他的面前,俱是惊喜交加,眼中带泪,分别是薛红线和聂隐娘。
而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个窈窕娉婷、秀发如瀑的妙丽少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竟是慧红。
风魂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她们,心中亦是一阵激动。灵凝在他怀中抽泣不止,红线虽然坚强,此时看着师父,竟也有如梨花带雨。而隐娘更是神情憔悴,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显然是在他失踪的这段日子里日益担心,没有一刻放下心来。
自从那日风魂在苍梧山心智失常不知所踪后,红线与隐娘遍寻不见,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焦急,然而天地这般浩大,她们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应该上那去找师父,只是有如没头苍蝇般地到处乱跑,幸好慧红找上她们,给她们出了主意。
慧红告诉她们风魂绝然不会有事,而一旦他清醒过来,很有可能会前往大荒境。于是,她们便跟着慧红一同来大荒境寻找师父,谁知师父没找到,倒把灵凝吓得整天直哭,担心师父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隐娘见二师姐哭个不停,更是心如刀割,只觉得万一师父真的出了事,自己宁愿去殉葬陪他。好在红线毕竟是跟着师父同过甘苦出来的,虽然也是担心难过,失了主意,但看到两个师妹如此模样,心想只怕师父还没回来,她们两人就得先病倒了,于是恃着大师姐的身份硬把她们骂了一顿,吓得她们不敢再哭,又有慧红在边上开解一番,才好了一些。
师徒重逢,自不免又是伤感又是欣喜,好在大家全都无事,再加上边上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搞得那么儿女情长。风魂将灵凝放回彩鸾,又将另外两个女徒儿也拉了起来,宽慰了一番。
当年傍晚,风魂便让钟化召集大荒境内的几名主要战将,举行了他在东方苍天的第一次军事会议,而他自己也带了灵凝、郑晔、援梁出席。灵凝虽和红线、隐娘一样是他的弟子,但她同时亦是玄天帝姬,这段时间又是代风魂坐镇大荒境,这次会议自然需要参加,而援梁在持他书信前来大荒境的路上,以风魂所赠的东海秀霸剑召集那些面临东海龙王敖广清洗的龙族子弟和海底族群,竟有不少人响应而来,有些是在这次南海之乱中参与围攻龙宫的龙族“叛党”与水族,还有一些则是因为长期受到敖家排挤,知道在四海永无出头之力,干脆随着援梁一同前来,希望能够在苍天之上博得一份功业。
风魂原本考虑让红线和隐娘也加入这场会议,只是再想一想,一方面她们就算在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另一方面,他现在主要依靠的还是像钟化这些大荒境原有的兵将,如果一下子带了太多他的“自己人”参与这场将决定整个未来走向的重要会议,难免会给人一种自己任用私人的感觉。灵凝身份特殊,倒还无话可说,援梁持有分天四剑之一的东海秀霸剑,又召集了不少龙与水族,却毕竟还是新人,能够加入这次会议已经是破格提拔了。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向钟化、何月华等人介绍郑老时,那些大荒境将领尽皆动容,显然是早就听过郑老的名头。风魂这才知道郑老在东方苍天竟是声名不小,难怪连远在高天原的天照都想将他请去当幕僚。
一开始的时候,风魂自是让钟化和何月华介绍一下东方苍天目前的局势,又让其他人各抒己见。其实他在进入大荒境前,便已经跟郑老交谈了许多,对整体的局势有了一定的把握,只是一方面需要让这些将领明白自己对他们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个人的智慧再高也是有限,多听听众人的观点,其中必有一些东西是单靠自己难以注意到的。尤其是这些人都是长年防守在大荒境的,随便抽出一个,对苍天的了解都要在他之上。
这时,他发现不但自己在听,连郑老也是只听不说,而且听得极是认真,不禁心生敬意。在他看来,这些人虽然说了不少,却都过于凌乱,而且没有谁的观点能够超出郑老对整体局势的理解和分析,然而就算如此,这老人却仍仔仔细细地听着,哪怕明知对方的见解幼稚肤浅,亦不加以轻视。
“难怪这老家伙能够得到众人的尊重,”风魂忖道,“自以为聪明,不肯听取别人观点的人,那是假聪明。只有愿意倾听所有人的声音,博采众长,并从中整理分析出自己的独到观点,那才是真正的智慧。”
当这些将领差不多说完各自的意见后,风魂发现,大多数人都与他原本的想法并无二致,就是都认为应当尽快派兵进入凌波海,守住采石岛与合虚境,避免伊奘诺尊的势力进一步扩大。而内中却有一位名为彭遵的神将,想的却是绕过采石岛暗袭已经归降高天原的离瞀境和东极山,断去素盏呜尊的后路,再与凌波海几位公主,以及合虚境伽蓝王一同围攻素盏呜尊。
风魂听他说得有理,原本有些意动,却见郑老淡淡摇头,自己立时也反应过来,知道这想法看上去虽好,其实并不可行,皆因就算能够让素盏呜尊吃些暗亏,他们也没有实力将侵入凌波海内的敌人一口吞下,反而有可能在高天原的天照、月夜见尊等人源源赶来之后,被迫与敌人过早地决出生死。
然而,不去支援采石岛和合虚境的话,万一还没等到自己肃清太荒境周边那些不肯服从自己的势力,采石岛与合虚境就已经落在伊奘诺尊手中,结果又将如何?
正在犹豫难决的时候,却听灵凝怯生生地道:“师父,我、我能说说么?”
风魂倒是没有想到灵凝也会在这种场合提出她的意见,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灵凝的声音很小,说得也有些怯怯的,感觉像是很难为情。
然而风魂却越听越是惊奇,不禁错愕地与郑老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