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不好去埋怨人家的。
比如李清发现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没有座位。
都不能说是之前考虑不周了,原是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多人来,操演么,来些军中人物也就罢了,可偏偏的日期选在六月六,这天还不上朝,来了好多文官,既然人一多了,自然就要讲究礼仪了,按官大官小排座次,这一排下来的结果,很多侍郎都得和张先那帮学子挤一块去,就更别说李清了。
演武场的场地其实极大,慕容一祯带着龙翔军当任外围警跸,远远望去显得稀稀拉拉,而之前筹划的时候也很周到,地势最高的地方除了一个主看台之外,两边还都搭了一溜彩棚,只是现在一边被那些学子们占了,另一边却是坐满了李清请来的那些姑娘们。
关于给姑娘们安排坐的地方,昨天和管事的宦官还起了一点争执,那宦官不同意,李清也不退让,谁说是什么秦楼姑娘了?又不是出局子,到我这是做客,那就是客人,是女眷!许是李清好为秦楼女子出头京中也是传开了的,那宦官儿没法,只好依了李清。
给姑娘们倒是把座争下了,眼下自己可没处坐了,而且还不独他一人,六、七个低阶武官也和他站一块呢,在台下就被礼部的小官儿拦住,安小哥很是气愤,很有上前说理的冲动,李清倒是笑笑止住了他,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便宜事情让你捡?当初说官上掏钱给盖楼李清就不同意,安小哥他们还认为李清傻呢,现在知道了吧?等着吧,一会庄里怕都不能随便乱走了。
“小哥,去弄块大毯子来,就放那边树阴底下,酒食也弄点来,随便把妙玄道长也给请来,这些天怕也是闷坏了他。”李清吩咐道。
天子崇道。天下莫不效焉,这几富贵一点的人家都喜欢在院子修个,道观的,就是小一点的,至少也弄个阁子,奉上三清的牌位,而水云庄就名副其实的很了,不仅在僻静处修了三进三出的小道观,连道士都是现成的。自打帮李清精炼那些硝石完了后,妙玄和妙真都搬到道观里去清修了,等闲也不出来,不过李清倒是听安小哥说过,妙玄仙人现在躲在房里鼓捣硝石、硫磺,怕是要炼仙丹了。
把妙玄请出来,一则散散心,二来顺便提醒下,爱鼓捣值得提倡,可也要小心安全才好。
等瞧着安小哥安排的差不多了。李清拱拱手对边上那几个武官说道:“今儿日头也大的。是处已备好酒食,几位官爷不如一同过去就坐,一来避避这日头。二来一边饮酒一边观赏岂不是妙。”
这话可真对了那些人的胃口了,一个满脸胡须的官儿笑道:“好极,好极。”说完,迈步就奔树底下去了,果然是豪爽,说去便去,一人打头其他的马上跟着,只留李清一个人在原地发呆了,他还以为至少要谦让一下,然后互报姓名说说天气啥的。得,也赶快跟过去吧,别一会又没座了。
妙玄也是称李清为公子,而那些武官也没一个人对李清有兴趣,也好,省得久仰啥的罗唣一大堆,只是咱大宋朝文武不睦看来已经积重难返了,李清今天算是盛妆打扮了下,敢情人家把他当成京城里哪个文官家的公子了。因为像石、高两位小公爷,虽然那些个金吾卫大将军什么的是虚职,但是因为陪太子阅军,所以着的也是武将的官服。
李清和妙玄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呢,猛听主看台上一通鼓鸣,紧接着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最先入眼的是一杆枣红色大旗迎风飘舞,紧接着闪出十几杆护标旗,旗下是排成密集阵形的骑兵,阳光下盔甲滟滟生辉。远远望去,为首的是一个银盔银甲的武将,看身形应该是王德显了,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披挂整齐的重甲骑兵,人数也就一百多个,手中提着的不是木枪,而是用布缠裹着的大槊。再后面,是三百多骑手提木枪、身着皮甲的兵士。那队骑兵离着主看台大约两箭之地时,只见领头的王德显将手中大槊一举,那些骑兵齐齐勒住了马,一同高声呼喊起来,这时候,才看到那枣红色的大旗上用金线绣着两个大字:龙卫。
大宋久无战事,在坐的又有几人见过这凌厉的兵威,一听见马蹄声响,人群都骚动起来,主看台上好些,想来官做的大,养气的功力也深,可旁边两个彩棚就热闹的多了,特别是那些文士的彩棚,好多人站起来欢呼。
“神气个鸟!花恁大的钱弄这些中看不中吃的,有种便与契丹人见个真章,在这耀武扬威做甚?”边上那个大胡子军官愤愤的骂道。
“冯兄,你在此撒气也是无用,听闻王超公子可是在龙卫军中精拔的这一哨人马,端得是骁勇非常,怕是不输与契丹人的。”边上一个中年汉子说道。
“不输又如何?仅这些人马又顶得甚用,这王家在军中素有人望,凑出这一个指挥来又有何难?还是马军好些,即便那笔草料钱都是好大的进项了。”这会是个矮个的军官说话了。
“呸,这草料钱倒比人吃的还多,怕是草料都喂与人吃了。”姓冯的军官更是不平了。
李清在边上一听暗笑了,不用说,不管这几个人是属于什么军的,肯定都是步军为主了,否则不会对马军这么忿忿不平的。
如果仅仅是看衣着盔甲,映着日光灿灿生辉,还真有一种夺人的气魄,李清才不像这些步军将领这样愤愤不平,心里暗暗将眼前的这队骑兵与党项人的骑兵做比较,这才能显出咱大宋的军威,那些党项兵?他们是叫化子。
随着台上鼓声一变,看台左侧的树林子后面也闪出一彪人马来,虽然是步军,没有马军出场那么先声夺人,可队列行进的也甚是雄壮有力,刚才马军出场的时候李清只是点头赞叹,一瞧这步军,李清咦的一声,站了起来。
不怪李清如此奇怪,这步军的前列是一排执盾的枪兵,而那盾牌,让李清很迷惑不解,咱中国古代有这玩意?不可能啊,因为这些巨盾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罗马方阵。也难怪李清会这么想,在那个后世,短短一百年的挨打历史。羞辱了我们的自信,打击了我们的骄傲,还折断了很多人的脊架,以至于乐此不疲的将曾经远远落后于我们的西方历史不停的津津乐道。当亚历山大率领他的十万大军打垮了大流士地三十万军队,被后世很多所谓的研究者随声附和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时,却忘了几乎同一时期,在这片古老大的上一个叫长平的小地方,光活埋的俘虏就是四十万,长矛如林的马其顿方阵,碰上秦兵的强弩。怕只是一边倒的杀戮罢。
为什么不去看看秦兵马俑那支一千多人的部队展示出来的威风和杀气呢?
盾牌宽半米多长。高约一米五,下端为一锥形,可以插入土中。一百多名盾兵后面。是清一色的长枪手,只是去了枪头的长缨少了很多威慑力,见李清对这步军如此神态,那大胡子的冯姓将领笑道:“你们文人怕是少见如此军威罢,对付那些骑马的蛮夷,咱们向来就是用鱼鳞阵,乃是克敌制胜的要诀,别看那些骑马的龟孙神气,一会便叫他们好看。”
李清回头对那人相谢承教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的。罗马方阵也好,鱼鳞阵也好,都是在特定的条件和地形才能发挥作用的,狭窄崎岖的山路和广袤的平原都不是鱼鳞阵发挥作用的地方,所以罗马军团一败于帕提亚,二败于迦太基,都是被人攻破两翼而全军溃败的。
两军相隔里许遥遥对恃,李清也没再坐下来,觉得瞧不真切。看了一会忽然问道:“请问这位将军,为何那些士兵头上都插着羽毛?”
那姓冯的咧嘴大笑道:“此乃信标,若是月兑落或者被人拔去,便算阵亡,得退出操演,公子瞧得不真切,哪寻得这许多羽毛,俱是绸绢所制的,今日之会,以夺旗为胜,不知公子觉着何方会胜呢?”
这个问题可难回答,论关系疏密的,他当然不希望王德显落败,特别是在太子也在场观阅的情况下,这对王小将军的军旅梦可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李清自己心里,即便认为马军的确是要强过步军,可心底也是隐隐希望步军能出个奇迹的。
李清两边看看,摇摇头不好说。
三通鼓罢,操演开始了。
步军摆的果然是鱼鳞阵,正面是密集的两行盾阵,早有兵士将长盾插入土中,盾与盾的空隙间,挺立着一根根长矛,这步兵的长枪较骑兵用的长,虽然去了枪头,但一溜的红缨透着杀气。两侧各有一个都的长枪手峙立,中间捧日军的大旗下,护卫着一百多人,左手臂上套着小圆盾,右手持着长枪,远远看去,整个阵形就像个披甲的刺猬。
即便没有弓弩,骑兵要是这么直冲上来,那就与送死无异了,王德显有这么笨么?
王德显当然不知道李清在这么想他,否则一气之下肯定要约李清到宏毅寺去说清楚的,笨蛋就更不是了,要不是父亲阻拦,小将军早就想去边关与敌人真刀真枪的杀上一场,自从刘叔从延州回来向他禀报天宇山一战的经过后,他很是与王超老爷子赌了几天气的,那个风流成性的李三郎都立下大功了,可你老人家老说凶险凶险,那个李三我可以一只手提起来呢!
所以这次操演王德显可是鼓足了劲的,这一段时间天天在军营泡着,带着他的手下训练,还虚心的向老爷子讨教了几招,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王德显可是志在必得的。
王德显不仅想赢,还要赢他个漂亮的,省得人家都以为他就是*老爷子的余荫混日子的纨袴。
对方进入摆了鱼鳞阵,破法王德显早就训练多时了。见对方阵形已定,王德显将手中的大槊往空中一举,众骑兵突发一声呐喊“冲啊,持护标旗的骑兵先行,整个队伍慢慢加速,冲捧日军的阵型直扑过来。
李清正纳闷王德显怎么真的这么笨呢,只见骑兵行到中路,突的十几面护标旗两边一分。龙卫军的骑兵也是分成两路,避开正面的盾阵,像一把钢钳夹向捧日军的两肋,王德显带着重骑兵在右,其他的轻甲骑兵在左,旋风一样扫了过去。
急促的马蹄敲击着大地,边上观看的人群心全提到嗓子眼了,那捧日军的指挥一见骑兵分成两股,忙下令变阵,可仓皇之中哪来得及。刚才把盾牌插到地上时唯恐插得不稳。现在想拔出来可就难了。
特别是那些长枪手,长长的枪身本来都架在盾上,这一下要转换方向。这么长的枪可就碍手碍脚的很了,步军抵抗骑兵的冲击,本来*的就是阵势,这还没开打呢,自己阵形已经有点乱了,可龙卫军的那些兵们哪能等你重新列阵的,说话间左边的轻甲骑兵便杀入这鱼鳞阵的右翼。
护卫捧日军右翼的只有五十名长枪手,面对着气势泌涌的三百骑兵哪能对抗的住,自己的兄弟还在盾阵间没赶过来呢,于是这五十名长枪手便像风里的落叶一般。瞬间完全丧失了抵抗力,那捧日军的指挥一看情况不好,忙喝令护旗的一百来兵士整队形顶住呢,他希望能顶得一阵子,等盾阵里的其他弟兄过来帮忙,就在轻甲骑兵就要冲上来的时候,右翼的王德显带着重甲骑兵也杀了进来,他并不是直冲着捧日军的大旗而去,而是切断盾阵里的士兵杀向大旗的路。只见他挥舞着大槊,对着那些长枪一路猛砸,不少长枪一击之下便就飞上了天,见得马军来势凶猛,要是不小心撞上了,还不得立时小命玩完的?因此盾阵里的很多步军不但没向大旗*扰,而是借着插在地上的盾牌的掩护,跑到另外一边去了。
还没等王德显把那些大盾砸倒呢,捧日军的大旗已经倒下了。
,下载最新小说
完败!不,其实应该叫脆败!
大旗一倒,这便算赢了,赢了自然就不能再打了,没得玩了啊,王德显打得根本就没过瘾呢,当然心里有气,便狠很的对着大旗啐了一口。
特地起了看台,弄了这么大的操演场地,双方都准备了半月有余,被传得沸沸扬扬,吸引一大群官儿都来观赏、并且还是太子亲临的步骑演练就这么结束了!
要是扣除掉骑军冲刺那段距离的时间,两军交接到结束,怕是连五分钟都不到,一边倒,步军几乎没有抵抗力,一开始便陷入了混乱,龙卫军这边都鲜有士兵掉下马来,不要说与李清在一起的那几个步军官儿面如死灰,连李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叫打得什么仗?就这还是上四军?*他们抵抗游牧民族的骑兵?
虽然龙卫军的军容的确是刀明甲亮,可李清并不觉得就很厉害,也许王德显都是挑的个人能力强的士兵,一出场众军喧哗的时候李清就不以为然,叫唤啥?军队啊,你以为是打群架的混混?谁嗓门大谁就有气势?李清记得在天宇山那些党项骑兵出现时给他的心理压力,黑压压的一片,可除了马蹄声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冲锋的时候才齐发呐喊的,这气势也是要一鼓作气的。
其实王德显应该是下了苦功夫训练,可还是配合的不整齐,按说轻甲骑兵的速度快一点,就应该稍微的约束一下马速,要是两边同时杀入,这效果就要更好些的,最可气的就是捧日军的那个指挥了,玩什么虚头布什么鸟阵,一望无余的开阔地,没一点地形可以利用,又不是大军作战,这么小股部队只有死战才行,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是换做李清指挥,肯定是围绕大旗弄个铁桶阵的,马军就是想赢总也要付出代价来!
看是不好看,也未必能赢,可至少不会输得这么难看。
此时无需李清骂娘。
直娘贼、松包、软蛋、球囊的……倒让李清见识了咱大宋的国粹了。
安小哥和李清一样,还算是见识过战阵的,神色也是平常,只是妙玄道人哪见过这个?刚开始见着两军军威鼎盛的还很是鼓舞,一下子便人仰马翻,想来战场便是这样了,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出声问道:“想来大宋的骑军雄壮非常,果不是寻常的,不知可强过那些党项人?”
妙玄这样问也不奇怪,因为他知道安小哥和李清都是上过阵杀过人的,可李清和安小哥对视了一眼,却是一起摇了摇头。
妙玄简直不敢相信了,还有比眼前那些耀武扬威着的龙卫军更加强悍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