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碴什么叫强?什么叫弱?拿什么判定?
比谁的刀更锋利?比谁的盔甲更结实?比谁更有钱?若是这样来论,咱大宋应该是独步天下,所向无敌,可事实如此吗?
拿一时成败来论?韩信不也受过**之辱吗?中华民族和文化传承了五千年,就因为一百年的落后挨打,就要奴颜媚色以至于连祖先的辉煌都要抹杀掉?中华民族历五千年的风雨没有消亡,不是因为我们所谓的汉族有多少优越性,更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儒家文化有什么博大精深之处,而是因为我们有李广、有岳飞、有文天祥、有袁崇焕,尽管某些聪明人认为他们都应该怎么怎么样,尽管他们都没有好结果,可中华民族的文明传承就是他们用血延续下来的,他们撑起我们中国人的脊粱。
“莫非那些党项骑兵比他们还要强?”妙玄吃惊的问道。
李清还是摇摇头,妙玄糊涂了。
李清确实说不清谁强谁弱,这可不是叫王德显带队去和党项人打一战就可以证明的,党项人当年不是被大宋的边军打的狼狈逃窜么?可他们屡败屡战,最终还是建立他们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文化,在历史上留下他们自己的足迹。
以少胜多的战例历史上比比皆是,谁强谁弱要看骨子是否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不甘屈服的血性,这些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李清只好笑道:“道长,异日有暇再与你促膝长谈罢,此间操演已毕,怕是不得闲了。”
打都打完了,自然就该喝酒听曲了。
只是李清想错了,这事没完的,不见主看台的人都没动么?那么多官儿在,岂能无事?
若是李清在场。只怕一见了那些官儿长的帽翅便要好好感慨一番,因为这也太长了些,今天可不是朝会,因此并不禁交头结耳,好家伙,满看台就见颤悠悠的帽翅左右摆动,夹着些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倒比下面打得更加热闹些。
只听周御史叫道:“捧日军训练无法度,明知太子阅军,仍为之儿戏,老臣明日便要上本,参捧日军军纪荒废、训练松弛,不应再留上四军之列。”
捧日军的都统制使也来了,听了这话狠狠的瞪了张文魁一眼,都是你惹的祸,上个李三郎家喝酒,你多吃东西行不?没事和人家斗什么狠。要是周御史这本还真给准了。一给踢出上四军,一年下来要少多少进项!钱倒还算了,只是以后捧日军在京城怎么还有脸见人!
张副都指挥使见自己上官恨不得扑过来咬自己两口。心下也很是委屈,哪有惹事啊,是龙卫军那班子太欺负人了,本来因为马军有草料钱,平时就占不少便宜,还要把别人都踩在脚底下,这口气能忍得下么?
对自己这上官,张文魁也是有些不满的,那日回去一说,你不是也跳着脚说要打么?这下输了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啊。只是当着这么多官儿的面。也不好辩解,再说今日输的很是不体面,所以张文魁把头埋得低低的,来个一言不发。
大宋禁军本也是以步军为主的,只是今天这一场较量,军伍里的官儿倒是看好马军的多,反正没面子的只是捧日军,现在输成这个样子,原来也没比自己强得了多少。还上四军呢,要是周御史这一本真准了的话,那个上四军的空缺,不如归了我们天圣军罢。
文官本来就是支持步军的多些,见了刚才的那个场景,自然是心中忿恨,有了周御史开声,倒有很多官儿提出附议,联名要参捧日军了。
墙倒众人推,谁叫你自己不争气了?
本来大家也都是狂踩捧日军的,可偏偏有个官儿要特立独行些,说起来此人还大大有名,工部尚书钱惟演,这钱惟演五十来岁,可算是真正的王孙贵族子弟,本来是吴越国忠懿王钱俶的次子,随父降了大宋朝之后,被封为右神武将军,说起来是个挂虚名的军职,可此人却是博学能文辞的,尤好读书,据说家里的藏书比皇家的秘阁里还多,平时与杨亿、刘筠等人诗词唱和,出了一本《西昆酬唱集》,辞藻华美、对仗工整,这部诗集在当时影响很大,学子纷纷效法,号为西昆体,在宋初风靡了数十年。只是此人最爱和皇室联姻,连刘皇后的前夫都不放过,愣把自己妹妹嫁了过去,名声也不大好。
按说李清也是名声不好的人,钱老夫子应该要臭味相投的,可人家还就是要和李清别别苗头,以示自己的臭味要比李清的好闻一点,大家都踩捧日军呢,独他笑道:“近日京城里市井俚传,言及延州一指挥的厢军,尽歼一千党项铁骑,本来老夫也是不信,然众口一词,今日方知这传言殊为可笑,应是边军邀功心切,夸大其辞了。”
这话一出,厅里就更加热闹了,可不是刚才说捧日军的时候,反正捧日军今天输得一塌糊涂,随便你怎么踩都行,可要说到边军身上,别的不说,石小公爷虽然是支持马军的,听这话便第一个跳出来,可不单单是为李清辨白,那延州上报军情的人可是他叔叔,这不是指责他叔叔欺君瞒上么?
石小公爷冷笑道:“原来钱大人也颇通军旅之事,不知说边军邀功而虚报战果,所言可有据?若是无据乱谈,今日可休想轻易了事,需饶你不得。”
这话可是咄咄逼人了,钱惟演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个是开国功臣的子孙,一个是降王的后代,本来钱惟演在京城里就颇受这些功臣子弟的气,他平时就躲着走,一直都是和那些文人厮混,哪敢和石、高这些人硬碰硬,他原不过想出言讽刺讽刺近来名声大起的李清罢了,谁知道这石公爷跑出来打横炮。
钱惟演忙堆笑道:“石公爷休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传言夸大其词,言那李三郎如何个英雄了得,几近神人,叫人不得不猜疑。”
石小公爷却是咬出虚报不放了。“市井传言有虚不足奇,只是钱大人说边报有虚,所据何来?莫非钱大人喜为传言么?”
钱惟演一脑们子的汗,哪想着说个边军就惹了国公爷呢,见钱惟演受瘪,平时与他交好的官儿心里也暗骂他多事,知道这是谁的府上不?喝着人家的酒还要说人家的坏话,你也太不会做人了。
其实钱惟演哪是不会做人啊。他觉得李清才不会做人!
满城士子都争阅他老钱的诗集,俨俨然一派文坛领袖宗师的地位,谁不知道他钱尚书喜欢招徕文士、奖掖后进的,而这个该死的李清居然一次都没上门来拜拜尊神,还把咱这宗师放在眼里么?最可气的是他老钱一向重视和皇室搞好关系的,可眼瞅着太子和李清这么亲密,他急啊,而且还没办法,就是想一古脑把孙女全嫁给太子,可太子年幼也行不通。因此趁这机会出声讽刺一下李清而已。只要让李清沾上沽名钓誉的边了,名声想不臭都不行。
做人要忠厚啊,一班子文臣想着等会还要在李清那喝酒看歌舞。听说这李三郎弄的歌舞很是有一套的,因此并没人出声给人家老钱一个台阶下。
石小公爷不依不饶的,可把钱惟演给气坏了,又没人出声帮自己一句的,也躲着不说话都不行。好歹也五十岁的人了,给个毛头小女圭女圭教训,还真下不来台,钱惟演勉力笑道:“若是真无虚,便叫那厢军与骑军演上一场,如此也可尽消传言,否则众人终是不服。”
见那钱惟演一个劲的躲闪,石小公爷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钱惟演一眼,也准备就此罢手不追究了。可钱惟演的这句话倒提醒了正很生闷气的小太子了。
太子虽然支持步军获胜,可他素来不喜军伍之事,这个和他的那个老子不一样,他那个后来被称为真宗的皇帝老子,上得阵来畏缩不前、贪生怕死,平素却是极好谈论武事的,很有后世里军事论坛热血青年的架势,金明池的操演本来是太祖、太宗为夺取江南操练水军的,已经让他演变成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了。
可步军输得太丢人了,这还是号称武冠京师的上四军!太子平时见着那些个官儿,一提到忠的问题上,谁不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现在可瞧见了,两军阵前,输了也还罢了,有见过谁拼死抵抗没有?铁骑一冲来,一半多的人还借着大盾的掩护躲到另一边去,任人家拔了自家的大旗,操演里这可是中军大旗,是全军的魂!
听得那么多官儿在那斗嘴,太子气得在座上一言不发,小脸憋得通红,钱惟演的这句话倒提醒了他,自己的亲军不就是在延州打仗的那些人么?太子可不通什么武技的,那日在宏毅寺前见到的场面就比班直侍卫打得要精彩,至少扯头发踢**的,就显得卖力得多!特别是刘胖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影响,那还是李三郎的朋友而已,虎将啊,所以太子相信李清也能在党项军中杀个三进三出的。
想到这太子招手叫坐在最边上的陈全近前来,没别的,你不就是在天宇山大败党项人么?上!给我灭了那些骑马的威风。
陈全之前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里,按官职轮到他也能有个座位就不错了,满座里就他这个副都指挥使最名不其实,官升得倒快,可手下还就慕容一祯的那哨人马,而且还是不齐编的。
这京中禁军有几个是齐编的?骑捷军按说有十个指挥,满编是五千人,可现在拢共只有三千来人,还是人家不见外,初初调任京城禁军指挥时给他了三百来人,可这都是什么人啊,京城里的混混而已,拿这样的三百人去和龙卫军满编的五百人对阵,陈全没这么傻。
一见陈全不答应,太子火就上来了,怎么?莫非边报真的是弄虚作假?不假为什么不敢上场?就算咱大宋的骑军比党项人强些。可到底也只有五百人,你们不是杀了一千的党项骑兵么?
太子一怒,陈全慌的跪倒了,不过还是不承认边报是假的,不过太子要他带着龙翔军上场和龙卫军较量,陈全见躲不过,干脆就说自认不是对手了。
太子这一发火,那些争执的人都住了口。见陈全自认不是龙卫军的对手,那些步军将领的心气也平了许多,我说呢,五百人灭了人家一千人,怕是将些百姓杀来充数也是有的,反正这一直都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即便没杀百姓,不消说,那些个党项骑兵肯定是一班乌合之众了。
倒是晏殊出言为陈全开月兑了,只听他拱手对太子说道:“太子休恕。臣闻那党项人素来贫鄙不堪。即便是有马,却连兵器也是不齐的,时常析木为兵。怎是我天朝雄兵对手,禁军乃国之强兵,边军不敌也是自然。”
还是晏同叔的水平高,这话一出,马上气氛高涨,大家都自豪起来,那些个蛮夷怎会是我天朝对手,咱们不过是缺马而已,咱要是有了马,燕云十六州说拿就拿回来了。
佞词如潮。
可太子还是余怒未消。小家伙哼了一声,“父皇言及尔等乃雄兵,特赐我为亲军,谁曾想如此贪……要尔等何用!”
这话可严重了,虽然心地仁厚,那句贪生怕死没说出来,可谁又不明白呢?陈全一月复的冤屈也不好辩白,说什么?说其实党项兵并不比大宋兵差?说给自己的这些禁军根本就不能打?还是说自己真的很厉害?
这会一个人悄悄的溜下了看台。
雷允恭侍立在太子身后一直没有说话。一来犯不着为别人出头,二来他也不敢,他这个宫里的实权人物可不愿意在台面上和文官较劲的,咱这大宋文人不吃这一套,一不高兴就会直骂他是竖阉的,知道陈全和李清关系相厚,因此便偷偷的来找李清了。
李清正在这看热闹呢,龙卫军赢了啊,而且赢得如此风光,这会正满场撒欢呢,有些兵士还特地骑马窜到姑娘们所在的彩棚前,在马上耍几个花式动作,引来阵阵惊叫。还有些人,借机在捧日军的兄弟们面前呈呈威风,服不服?要不要再来一场?而捧日军那些个兵士也知道自己输得毫无体面,聚集在一堆垂头丧气的。
雷允恭找到李清将情况这么一说,李清心里可来气了,好你个钱‘芳尊’,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交道都不曾打过,和我过不去干什么?
对这钱惟演李清还知道一点,人家人品怎么样可不关李清的事情,一个降臣想必在京城里日子也不好过的,搞搞关系也是正常,没见李煜给一杯毒酒害了命么?这钱老头虽然词写得远远没有李煜好,那句“今日芳尊惟恐浅”李清也读过的,就这句还给钱惟演赢来个钱芳尊的雅号,这芳尊么,就是酒杯了。
管他钱惟演为什么找李清的碴,现在陈全下不来台李清可不能不理,打不打得过龙卫军是一回事,可把边军的功劳都一笔这么抹了可不行,特别是在未来的皇帝眼里,难道那些兄弟们都白死了么?
有雷允恭带着,自然没人敢阻拦李清上看台,初一上看台,李清果然先被那些个长帽翅吸引了,这么长?怎么固定的呢?又怎么让它不垂下去?李清很想摘了谁的帽子看它个究竟,要不是陈全还跪在那里的话。
座中很多人都是旧识,晏殊、周御史,范太傅。更不用说高公爷和石公爷了,李清笑着对四下拱手见礼,老头儿多,也不知道谁就是那个钱惟演的。而雷允恭只是在太子身边低声说道:“李三郎来了。”说完,又隐到太子身后了。
小太子还是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李清假装没看见陈全跪在那里一样,垂首笑问道:“太子缘何恼怒,莫非适才操演不好看么?”
“李三郎,且来问你,边报中称尔等杀敌一千可曾有虚?”太子质问道。
李清似乎没有察觉道太子不高兴一样,依旧笑吟吟的答道:“太子容禀,李清并不是军中之人,只是适逢其会,这斩获多少并不知情,太子何不问问陈大人呢?”
对了,这一说便是七嘴八舌的,有怀疑虚报的,有认为党项兵是乌合之众的,倒真没听这陈全辩解过一句的。
“陈大人,是役详情究竟如何?还不从实说来。”太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