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副县长温兴海家,胡骄吃得愉快,玩得愉快,也聊得愉快。
温兴海也没有诚惶诚恐,放低姿态,在他刻意施为下,全家人与县委胡书记相处融洽。
胡骄也算是领教到了三梅文人如沐春风的接人待物,更领略了黄山塔追求爱情不择手段的胆略。
之所以愉快,还是缘于小两口,直到现在,温兴海两口子也不清楚,自家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怎么就选择了黄山塔这样的长相奇异的乡下人?
胡骄追问,黄山塔极不好意思地供出一段秘密。
原来温玉致毕业后,温兴海本打算把她留在县城,而且也联系好了接收单位,县科委,相当清闲的地方。
可当时的县委书记,有个工程指名温兴海接手,温兴海知道其中的猫腻,他哪敢接手?
于是女儿成了替罪羊,被发配到最偏远的靠川乡党委,当一名宣传干事。
正好黄山塔也在乡政府,从见到温玉致的第一眼,他就情根深种,但是他很冷静,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
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又是农村,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才,黄山塔很清楚自己的份量。
人贵在自知之明。
所以黄山塔只能远远地守护这株城里的鲜花,他想了无数种方法,最终都被自己推翻,要想得到温玉致的青睐,最终成为他的女人,必然要有非常情况,还要有非常手段,二者缺一不可。
恰好那段时间,温玉致在学校的男朋友去看她,这点温兴海和老伴都不知道,女儿在学校里,临近毕业时,已经交了男朋友。
哥子很帅,一米八的个头,青春,阳刚,英俊,又跟玉致是同学,碰到这样的竞争对手……当然,所谓对手,只是黄山塔一厢情愿的想法。
反正黄山塔算计完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
急中生智!
黄山塔决定冒险,他在乡上人缘不错,又是老家,初中也在乡中学上的,很有一帮哥们,黄山塔找了两个在乡街上出名的狠角色。
瞅准了玉致的男朋友,两人傍晚吃完饭出来压公路时,突然跳出来,先是对玉致耍流氓,然后不断辱骂帅哥子。
玉致被欺负得够呛,又哭又闹,非常后悔走到这种冷清的地方,同时对男友更是失望透顶。
这家伙一直在点头哈腰,又是散烟,又是赔罪。
黄山塔骑车经过,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见玉致受难,当然要拔刀相助。
别说,黄山塔真能下手,他那两哥们也是真打,黄山塔人瘦体格小,凭着一股子血勇,硬是把两哥们打跑,事后还惊怕,从没见过山塔拼命,那天他们真的怀疑,如果不是假的,会不会当场杀人?
帅哥子跟在玉致和黄山塔身后,走也不是,劝也不是,到乡卫生院,玉致打算去报案,但黄山塔劝住了,反正只是外肉伤,只要她没事就好。
当晚,帅哥子搭了一辆路过的拉煤车走人。
他哪还有脸留下?
黄山塔要打一晚上的吊针,玉致看着他,想起力斗坏人时,那突起的脑门上,两条眉毛倒立起来,眼里透着血丝,为了他,哪怕打不过也不退缩。
这才是真男人!
越看越不讨厌,反而觉得黄山塔长得很可爱……
黄山塔见玉致一直守着,心里过意不去,相当矛盾,他不想欺骗意中人,可又怕失去玉致,最终,这家伙一咬牙,赌了!
把事情全盘招供,谁知玉致笑吟吟地,没怪他,也没骂他。
玉致说,那两人不仅认识,还见过黄山塔跟他们喝酒。想想也是,最穷的乡街子,能有多大地方?东头打个响屁,西头都能听到声儿。
那为什么不拆穿呢?
玉致说,为什么要拆穿?一来是考验下男朋友,二来是惩罚王山塔的行为。
黄山塔被打得全身疼,但觉得赚了,而且是赚大发了!
全乡干部没一个不傻眼的,这么漂亮的姑娘,成了黄山塔的女朋友!
温兴海听完后,骂了一句“胡闹”,但脸上的神情却是相当满意。男人嘛,本该如此,喜欢就要不择手段,敢想不敢实施,那算不得男儿汉。
胡骄也欣赏,长得丑不可怕,又丑又没胆,没气慨,没信心,那才算是无药可救!
玉致最后说,结婚后,称他黄鼠狼。黄山塔却叫她小狐狸。
胡骄笑着打趣,“你们呐,谁也别说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二天早上九点,胡骄主持召开县委二届常委第一次扩大会议,头天他拟了个大纲,按照黄山塔写好的稿子修改好,在会上作了正式报告,下一步的中心工作,主要任务,对党建、党风廉政建设、党员干部思想学习作了详细安排和具体要求。
之后代理县长史静远,就政府工作,提出阶段性报告。
最后,是关于增补两名同志进入常委会的报告,前面两个报告,没有太多的异议,大家都在背口号,很顺利地通过。
关于县委推荐的两名人选,县委副书记成安平同志、吴琴同志,强烈反对,甚至提出,意见不统一,由市委决定派出,县委不再推荐。
胡骄心头冷笑,他也不指望成安平能消停,果断提请常委会表决,五比四,通过。
成安平不动声色,完全看不出刚才严厉抗议的现象,吴琴同样笑吟吟,她虽然投了反对票,但显得并不关心,也不失落。
宣传部长也没有什么过意不去,今天这一反对,基本上站在了新书记的对立面,没什么,紧紧跟随成书记和吴书记,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嘛。
只有武装部的李兵,脸色不太好看,本来他这个武装部长没什么分量,却被挑起来当小丑,按惯例,他这一票,基本不计算在内的,潜规则是弃权,弃权,再弃权。
如果非要赞同,那也是紧跟一把手。
今天这出戏,没演好啊,生生地成了新书记的眼药角色,往后武装部的工作怕是有点难干了。
虽说经费之类的由市军分区直管,可你在地方,在人家的码头上,哪能不求人的?
算了,以后老成顶不住再想办法。
思量清楚,李兵脸色慢慢平静下来,胡骄正在作总结发言,针对目前部分委局办缺少一把手的情况,要求组织部尽快考察,尽快落实。
前一回成安平提过,胡骄让他跟陈永政商量提交一份名单,成安平私底下找了陈永政好几次,无果。
这让成安平相当不满,昨天悄悄跑到市委,找到组织部宁部长汇报工作,不晓得情况如何,但回来后,再没有提什么人选的事情。
胡骄不在意,宣布散会后,让组织部的人跟市委联系,他下午赶到市委,要把推荐的人选尽快落实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宁部长伸手,又飞快缩回去,胡骄知道,这是某某领导打了招呼,但不得不提防宁部长心里有想法,闹情绪。
秋明乾和邹开贵分别乘坐人大和政府的配车,前后赶到市里,胡骄该做的已经做了。
至于他们能不能跟分管领导沟通好,那是他们的事。
到市委之前,胡骄打李宗河秘书冯勇的电话,正好,刚从省里开会回来,所谓省里开会,不过是从一条街转到另一条街的事。
推开李宗河的办公室,胡骄恭敬地叫声,“校长。”
李宗河笑着,招招手,“来来,骄骄还记得我这个校长,下去这么多天也不来看看,探探军情?”
胡骄嘿嘿笑着,“校长,您晓得三梅刚经过大乱,我要不尽快团结好同志,没脸来见您。”
李宗河指指他,从身上模出一包特供烟,丢了一支过去,“听说你以前不抽烟的,现在怎么样?抽得多吗?”
胡骄摇头,“不多,工作忙的时候,最多半包。”
李宗河压低声音,“跟你商量个事儿!看到这个烟没有?”晃晃手里的白包装,见胡骄点头,他接着问,“家里有多少?”
胡骄皱眉回想一番,“不记得了,前次从燕京回来,好像带了两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我没拆开看,不过这种包装的,你们常委都有吧?”
李宗河上任前,在中央党校学习了三个月,从燕京任职的同学处打听到胡骄妈妈的事,省里除了省长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
不然李宗河为什么要跟胡骄示好?
“这样,配发的这个,你找找,有多少我都要,另外,从燕京带来那个,你回去看看,如果过滤嘴有这么长,你给我顺两条过来。”
看着李宗河比划的长度,胡骄点点头,“没问题,呆会儿就回去,晚上亲自给你送过来。”
李宗河这才满意,他在党校学习期间,其中一位同学是老革命的后代,他尝过那烟的滋味,特别怀念。
而且也晓得烟的由来,好多省级大员都没资格享受,有些更是见都没见过。
李宗河不怎么喝酒,就爱抽烟,而且特别喜欢特供烟,当大学校长时,别人都知道他的爱好,当然,一般的好烟别拿去丢人。
但能找到不一般好烟的人有多少?
“这次上来是为了县委班子的事吧?”
见李宗河主动提起,胡骄开始详细汇报这几天的工作,以及县委常委会通过的两名同志,对他们的能力、工作经历,以及组织初步考察的情况,一一作了汇报。
李宗河点点头,“你知道内情,推荐本来就是市委留给你的,只要你没问题,尽快打开局面,干出成绩来,我支持你!”
胡骄真心感激,“谢谢书记!”
李宗河笑骂,“少来,还是叫我校长吧,又没外人。记得晚上,十点吧,我在家等你。”
胡骄离开后,又分别到副书记,市长和组织部宁部长那儿作了汇报,晚饭时分回到家,两口子将近十天没见,也没有太多的亲密,好像自从儿子开始走路,学说话后,鹃鹃的大部分心思慢慢转移到儿子身上。
胡骄对此也没放在心上,有些生活一旦形成习惯,那是很可怕的。
只是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意识。
胡骄溜进父母的书房,从桌下搬出一个箱子来,撕开封条。
从燕京走时,不仅带了烟酒,还有好些特供的药物补品,胡骄不是很清楚其中的价值,两次去燕京也没碰到燕榕榕跟陈国立,倒是跟叶春聚了两次,听说他们两个跑到地方上搞什么调研,而且叶春透露陈国立很有可能出仕。
这回胡骄不再是圈子外的人物,叶春虽然没显得更加亲热,不过态度上略显敬重。
胡骄也不得不感叹,外公家的强大影响力。
胡骄他们这一代,几个舅舅和姨家都是姑娘,只有他一个男孩子,所以对这些男人专用的消耗品,也没人专门指点,至于父亲和舅舅等长辈,更不可能在晚辈面前吹嘘,巴不得他远离才好,谁还会让他抽上喝上呢?
拆开一条,再拆开一包,抽出一支,看看过滤嘴,咦,还真是比烟长。
胡骄扁扁嘴,在家里他不敢抽烟,一来是污染空气,家里不是女的就是小孩子,造成二手烟影响健康。
二来是怕被母亲责骂。
找个袋子,往里塞了五条,看看拆开的一包,不能留下罪证,虽然胡建国晓得他会抽烟了,但母亲还不晓得,没见过儿子抽烟,母亲通常一厢情愿地相信儿子是好人。
省里的特供烟,他没拿,反正李宗河每月都配额,不差这点。
陪母亲和儿子说话玩闹,又跟鹃鹃说了些三梅的一般工作,胡骄等陶贵开车来,提着烟悄悄出门。
李宗河在家里走过来,走过去,晚上出席了一个晚宴,想到胡骄有可能拿来的东西,心里实在痒痒,干脆提前回去等着。
家里人不晓得他在等什么,只是以为工作上的事,给他泡杯参茶,然后一个个离开客厅,躲到自己房里娱乐。
陶贵现在很得意,前回胡骄给他的烟,过后才整明白,是省委领导的特供烟,在小车班里别提多有面子了。
一包能干啥事?
但他不可能开口跟胡骄讨要,今晚见胡骄从家里出来,总算印证了传言,胡书记果然是省委大员的公子!
而且看到胡骄提的袋子,陶贵两眼发光,烟!
黄山塔被胡骄早早打发去休息了,三梅县政府在南湖有个办事处,专供县里来办事的工作人员休息,同时加强与市里和省里的部门联系。
政府办的第三号副主任兼着驻南办主任职务,除了周末,长期在南湖上班。
胡骄钻进车里,见陶贵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袋子,明白这家伙的想法,心想反正有一条开过封,便抽出一包扔给陶贵,嘴里叮嘱,“你自己抽!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比上次那个还金贵。”
陶贵有种幸福得晕呼呼的感觉,跟这样的书记才有口福。
车停市委住宿区,李宗河没选省委的房子,从南诏大学直接搬进了市委一号楼。
胡骄轻轻按响门铃,李宗河摁熄烟头,脸上布满笑容,几步跨过去拉开客厅门,眼睛不看胡骄,只盯着他手里的袋子,一把抓到手中,“我先看看!”
胡骄有些犯憷,听说过校长的爱好,可到了这地步的人,什么好烟没见过?
李宗河示意胡骄关门,然后脚步往楼上迈,胡骄只好跟着,两人进了书房,胡骄再次关好门后,李宗河飞快地打开袋子,“你看过没有?是不是过滤嘴很长那种?”
胡骄点点头,“我开了一条,在家里不敢抽。”
李宗河太激动了,在党校时,他厚着脸皮去跟那个同学要,老脸都拉下来了,人家才万分不舍地给了他两包。
如今很有可能是五条!
李宗河扯了几下包装都没扯开,干脆递给胡骄,“你来整!”
胡骄几把拆开,直接整出一支递给李宗河,再拿出火机帮他点上,“校长,是这烟吗?”
李宗河没回答,眼睛半睁半闭,美美地吸上一口,慢慢地吐出来,再吸上一口,这才回答,“就是这个味儿!包装也是,过滤嘴也是,味道也是!”
真有这么好抽?
胡骄心里想着,伸手去拿,想取一支来尝尝,哪晓得李宗河一把按住,脸上的笑,明显很假,“骄骄,你抽这个,来来,抽这个。”把桌上的白包烟盒递给胡骄。
离开市委小区,胡骄心里暗暗打击烟迷书记,也不想想,这烟出自我手,不给老子抽,不会自己回来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