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儿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下意识地向前挺了挺犹自十分平坦的胸脯,说道:“这方面教授您老人家就不必替弟子操心了。”
李唐暗道,这倒也是,就凭这你这一张小嘴,要说服你父亲和你哥哥真不是什么难事。
正说话间,忽听西面花园那边传来了一阵呼声:“秀儿,秀儿!”
胡秀儿一骨碌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有些惶然地说道:“我该走了,姐姐找我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就急急往门外走去。
李唐忽地心神一动,对着她的背影说道:“等等!你的笛子还没有拿走呢!”
胡秀儿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喊道:“就当时给你的束脩(老师的工资)了!”
李唐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小笛子,喃喃地说道:“不会吧,我的辛勤劳动就值你?”
胡秀儿那张小嘴果然不是盖的,也不知她和她父兄说了什么,第二天便施施然地和胡多一起来到水榭上课。
开课的第一件事就是检验胡多的作业——《五帝本纪》。
对于低起点的人采取低标准,这是李唐对胡多的态度,让他对着书本复述《五帝本纪》的内容。
不过,这对于胡多来说,还是一件很不易的事情。
“黄帝姓公孙氏,名轩辕”一开始还算顺利,但讲到帝喾的时候问题来了。胡多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帝喾姓姬名,名——义(夋,音qun),哦,帝喾这小子真不少东西,他曾祖父姓公孙,他却姓姬,还起个这样生涩的名!”
李唐听得不觉莞尔,胡多身后坐着的胡秀儿却毫不客气,“格格”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胡多大为不满,他不敢对李唐发飙,只好转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妹妹表达不满,“擅改祖宗的姓氏还有理了不成?”
看着胡秀儿跃跃欲试的眼神,李唐点头笑道:“胡秀儿,那你给胡多解说一二吧!”
胡秀儿站起身来,傲然道:“先秦时代有‘男子称氏,女子称姓’之说,姓氏是分开的,姓为族号,氏是姓的旁支。姓氏都并不是严格按照父子的顺序进行承继的。比如说,帝颛顼姓妘,他的孙子,帝禹却姓姒氏,和他爷爷也不说同一个姓;帝喾固然不是和他曾祖父同一个姓,他的儿子帝尧姓伊祁,也和他不是一个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唐听得连连点头,胡秀儿得了鼓励,兴奋不已,坐下来抿着嘴,小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大腿,而他哥哥胡多却是面红耳赤,一脸羞愧。
以往的时候,塾师们看在银子的份上,虽然也默许胡秀儿旁听,但却从来只把她当做空气,胡多自然不觉得“偷师”的妹妹会比自己高明多少——尽管他自己的高明也很有限。如今这一比较,他才知道自己被妹妹甩开了太大的一截。
他本也是个要强的人,虽然是对着自己的妹妹,攀比之心仍然不会稍弱。虽然口中没有说话,他心中却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迎头赶上。当然,过去他也曾在自己心里无数次这样自勉过,这次会不会象以往每次一样很快成为过往云烟,就不得而知了。
胡多的表情李唐自然是看在心中,他心中暗暗点头,说道:“胡秀儿说的很好,胡多,你继续说下去。”
胡多连忙振作精神,继续开始往下说。虽然这一篇后面的内容还有不少他很想骂出来的内容,但他终究没敢发出感慨。
经过一顿饭功夫,在经历了多次小纰漏之后,胡多总算把整篇《五帝本纪》的内容复述完毕。
看着胡多大汗淋漓的样子,李唐微微一笑,道:“请坐下吧!”虽然对于效果并不十分满意,但李唐对于胡多的态度却还是十分满意的。
“我还是站着吧!我坐着会难受!”胡多低着头说道。
李唐也不勉强,理解地点头说道:“那你自己想坐下的时候再坐下吧!咱们现在开始接着昨天的内容讲。”
他便开始将那个鹏举的故事,讲他如何大破兀术将军的铁骑,如何一步步收回丢失的土地。听得胡多连连叫好,拍手之声不绝。胡秀儿也是秀眸发亮,满脸兴奋。
李唐这次却没有提醒胡多安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讲:议和。
于是,两名原本兴奋不已的学生沉默下来了,“失望”二字在两张不同的脸上很写得很明显。但是,接下来,他们马上眼神一亮,和议生出波折——
而就在这个时候,世上最牛作者李唐先生淡淡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胡多不满地说道:“教授你不能老是这样啊!”
李唐理也不理他的牢骚,把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胡秀儿道:“胡秀儿,你似乎有话要说,不妨直言!”
胡秀儿理了理额头的秀发,认真地说道:“教授,我有一个想法,就是您说的那个南朝似乎就是我们大宋啊!”
李唐心下大讶,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哦,你说说为什么!”
胡秀儿说道:“首先,你说的那些朝代分布,很像现在的天下,夷国就好像辽国,西蛮就好像西夏。只不过,据我说知,如今的辽国君昏臣佞,国力日衰,而我大宋却是国力日强,有蒸蒸日上的感觉,这么又会被辽国打得节节败退呢?”
李唐心下暗忖:“你当然不知道我们大宋明年就要换上一个大昏君了,而北方的那个国家夷国并不是辽国,而是比辽国强悍许多倍的金国。”
就听胡秀儿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个细节却似乎验证了我这个想法:是你提起过,那些军士都称那个鹏举作‘太尉’。而‘太尉’用来称呼军中大将是五代的时候开始兴起的,沿用最广的只有我大宋一朝。因此,我认为你说的这个朝代好像就是大宋。”
李唐心下暗暗点头,这个胡秀儿长大后能不能成为大才女他还不肯定,但凭着她这样缜密的心思,成为大智女却是一定的。不过,对于胡秀儿的推断,李唐当然不能承认,但是也无法违心地否认。
于是,他只好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们大宋倒现在一百二十年的历史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你总不会认为我有预测之能吧!”
胡秀儿当然不会认为李唐当真就有“预测”之能,便不再言语。
然后,李唐又给胡多安排了今天的内容:《夏本纪》,和昨天一样,要在明日早上把这篇的内容复述下来。
胡多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看来以后的每一天,要想眼前这个霸权作者更新内容,他都要能把《史记》的下一篇内容复述下来。若是在以往,他当然很难接受,但今天他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脸慷慨地望了望身后的妹妹,开始看书。
以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就以这样一个固定的模式度过了:每天早上,胡多开始复述《史记》下一篇的内容,然后李唐开始更新他的历史故事,再然后,胡多开始看下一篇《史记》。
每一天,胡多都有多次的走神,有时候他甚至会变得十分焦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远古的历史缺乏故事性,但随着《史记》的内容走向东周,胡多开始对这些内容越来越感兴趣。
他会为叔带和惠王后的作乱而愤怒,也会为襄王我无能而扼腕,为周哀王、周思王和周考王三人的兄弟相残而默然。
对于胡秀儿,李唐采取放任教学的方式。
不得不说,女君子的基础十分好,加上十分好学,李唐应付起来已经有了越来越困难的感觉。好在凭着一些惊人的“远见卓识”和在诗词歌赋方面的绝妙“天才”,每次都是堪堪让小才女满意而归。
小女儿的情况胡浪并不怎么关心,但是儿子的变化他却是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的。
对于儿子的这些变化,胡浪看在眼里,自然是欣喜不已。此时,他们一家人对李唐已经由信任转成了崇敬,执礼也是越来越恭敬。
当然,胡浪这种恭敬也不完全是因为儿子,他自己的病也是一天好似一天,他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模模自己上的“锦绣河山”,发现沟壑越来越少,平原越来越多,自然是这种欣喜简直是难以言喻的。
而笼罩在胡家人心头的另外一大片乌云,李唐却一直没有为他们扫去——大小姐的病。
胡浪此时已经不怎么敢提大女儿的事情了,原因无他,他怕一个冒犯了李唐,惹得这位“神医”拂袖而去,那儿子怎么办?
这一天上课之后,照例是按照一惯的程序在按部就班地走着。
李唐讲完历史故事,安排了胡多的作业之后,就坐下来看起他自己的书来。
大宋的进士科考试的内容是经常变化的,这时候除了考《论语》和《孟子》之外,还要由考生自己在《易》、《诗》、《书》、《周礼》、《礼记》这五经之中选取一经进行考试。总共大概是十三道试题,分四场考。而且礼部还要加试两道题目。
而令考生更加为难的是,诗赋考与不考甚至完全按照皇帝的心情来决定。弄得考生准备怕落空,不准备怕遗漏,无所是从。
李唐自认为在诗赋方面,凭借着后世浩瀚的妙文储存,比起这时代的考生是很有优势的,但在经义方面就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了。因此,他也不得不抓紧温书。
正在这时候,忽听胡秀儿问道:“教授,我想请问一下,我看《资治通鉴》的时候,里面有一句什么‘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我不是很理解,教授能给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