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媚妃黛玉劫 稻香农病重托遗孤,兰少爷见美心荡漾【文字版VIP】

作者 : 空晴寂

紫鹃得令,和雪雁两人带着几个拿着东西的丫头进了西边的屋子去,黛玉用丝帕遮着头仰头看了看今日明媚的暖阳,复笑着,并没有要请王夫人进去喝杯茶的意思,只是佯装不懂得问道。

“舅母还有别的事情不曾?”

王夫人在这太阳之下站了许久,虽说是冬日里的阳光,可是在这样的日头底下站久了到底还是觉着有些乏了。本想着黛玉总会请自己进去喝杯茶,到时候自己在挑三拣四的说些不体己的话,也好先消消这口气。谁曾想到黛玉竟然一路装傻到底。王夫人只得摇摇头。

“其余的也没什么事情了。”

“玉儿知道舅妈平日里和着凤姐姐一同掌管着府中的大小事务,如今不过是强抽出些许功夫来看看玉儿,玉儿也不敢多留,忘舅妈好走。”

黛玉笑着,就好像今日的冬阳一般和煦温暖,似乎是极其体贴王夫人的样子,对着王夫人身后的彩霞吩咐道。

“彩霞好好扶着夫人,这潇湘馆的青石路上的青苔也该长出来了,别摔着夫人了。”

王夫人恨恨地瞪了一眼笑靥如花的黛玉,一甩手,“哼”了一声,便带着人气冲冲的离开了。看着王夫人离开的身影,黛玉随手拈下一片竹叶,放在鼻下轻嗅,吸取着清新怡人的芬芳。

虽然日头已经攀得老高了,但是竹林下的阴影里总是晒不到这热气的,璀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参参差差错落着的竹叶撒落下来,在地上映射下一连串大小不齐的光斑,随着风拂碧叶那地上的斑斓也随之而动,珊珊可爱。原本映衬着的碧纱窗已经不翠了,显得有些半新不旧的,然而那一幕竹帘却占尽了得意,半掩着轻轻遮盖住房中书桌前的一切,却又不至于将那些静好的日光挡在了外面。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这正是顶好的时候,雪雁还不快去取我的琴来。”

大概是正午里那一会子太过高兴了些,竟在那风头里抚琴,后来惜春前来探望,两人又在那竹林之下摆了珍珑,自然是打发的大半日的光景,却不想原本退下去的热度竟又回了上来。得了老太太的亲令之后的几天泰半是在床上度过的。

“看来热度是退了。”

看着床上的人儿已经睡去,北静王眼中满是温润痴迷的颜色,深深沉浸在床上美人的绝世容貌与性情之中。伸出手,拂开她盖住额头的长发,缓缓地低下头,额头轻触她光洁的前额,灼热感已然消失,冰冷的触感袭上,随即感知她的寒冷,将被子掖得更紧了些。

北静王静静地在床前又做了良久,见黛玉的呼吸已昀,唇角不时的勾起浅浅的弧度,想来今夜伴随着她的必是无限好梦。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中似乎安定了些。

窗外天边的启明星已缓缓升起,天色渐亮,打更人已敲响三声竹梆,北静王打开窗翻身上房,踩着嶙峋的瓦片,轻跃在连成一线的高低屋顶之上,转瞬之间已无人影。

屋内的人睁开眼,看着紧闭的窗,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只听得见屋外更漏的滴水声,静得让人无故袭上一层寒意。黛玉拢了拢散在被衾之外的长发,缩了缩肩,躺继续睡着。只是此时,没了他的照看,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辗转反侧一时竟难以入睡。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没等到紫鹃等人起来,便自己起身穿衣,因不想吵醒了她,只坐在铜镜之前,将发随意的一挽,再取一只碧色青玉簪子绾上,轻掩房门。黛玉只着一件灰鼠裘,便出了潇湘馆。

雪后初霁,湛蓝的天空少有的明澈一如黛玉此时的心情,苍青色的穹宇之上淡淡的飘着急抹云色,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掩不住的清新,黛玉深吸了一口气,淡笑着。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起的这样早了。即使有这样的时候,那些丫头们也决不会允许她在这样的冷天里独自出来的。谁都害怕她冻出个好歹来。

想到这里黛玉轻叹了一口气,走在青石铺成的小径之上,步子轻缓而明快着。一股稻香扑面而来,黛玉一看便知自己已经到了稻香村了。稻香村的大嫂子从来就不问世事,日日只知道吃斋念佛,也极少时候会陪着贾母出去玩,平素里沉默寡言,又因贾珠死的早,只顾着好好教导这个唯一的遗月复子,竟无半点世俗好胜争强之心,与凤姐决计不同。

想到这里,黛玉已走进屋中,因时辰还早,不见小丫头们,也许是因为向来淡薄的关系,贾母也不常顾她,倒也让那些小丫头片子们怠慢轻瞧了她。不过好在她还有贾兰,府中的人也不至于轻待了她去。

黛玉又走进内堂去,内堂上首正中的檀木雕花案上摆了贾珠的灵位,其上又摆了一座金身的观音像。李纨已经起了,正跪在下首的蒲团之上念经。黛玉不好就这样打扰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在她的身后站着,却看见她不过穿了一件浅青色的半旧夹袄。早春的天,日子还早,更何况太阳还未出来,正阴冷着,望着李纨萧瑟的背影,黛玉颇有些不忍,转身进了李纨的屋里,随手拿了一件丢在床上的半新的袍子,披在她的肩上。

可是李纨却好像没有知觉似的,口里不停,眼也不睁,甚至一动也不动。仿佛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黛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都已经这些年了,想来大嫂子有多放不下大哥哥。又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痴人,黛玉叹息着,想来这个贾珠大哥死的早,自己是从未见过的,又因为自己平素里身子弱,老太太怕再沾上什么晦气,因为自己连一次都没有拜祭过这位先大哥贾珠。

想到这里,黛玉轻声走上前去,跪在李纨身后不远处的空地上,对着灵位恭恭敬敬的连扣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她向来是不信什么满天神佛的,只是今日她忽然想要相信,她宁愿自己是相信的——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这样也许也是一种内心的强大信仰吧!有信仰的人总是有依靠的,同样的内心也是强大的。因为他们总是相信有在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在看着他们,在怜悯他们。

“大可不必这样,地上又冷又硬的,别伤了身子。”

语调冷淡,但黛玉却听出了期间的关切之情,刚想说什么,李纨忽然掩嘴,猛咳了几声,听着似乎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黛玉这才注意到了,李纨的脸上有些瘦黄,有着一个不到三十的女人不该有的沧桑。岁月在她的身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也让她有了常人难以拥有的忍耐力。即使身子已经这样了,却依旧云淡风轻。

黛玉看着李纨的样子猜测着也该病了不知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李纨不断的咳嗽着,看得黛玉忍不住担心起来。

“怎么竟病成这样了,怎就不去回了老太太去找个太医来看看?”

上前轻抚着李纨的后背为她顺气,好歹咳了一会儿总算好些了,李纨这才放下念珠,黛玉忙将她搀扶起来。大概是被李纨的咳嗽声被惊醒了,终于有一个披着外袍的,散着头发的小丫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扶着李纨一下子唬了一跳,好容易看清了是黛玉,忙疾步跑回屋子里去了。

不多时,便有三四个丫头从屋里跑了出来,都还没怎么梳洗,只是披了衣,几个人搭着手将李纨扶回屋里去了,安顿李纨躺好在床上,黛玉见这几个小丫头就是散发蓬头,衣衫褴褛,便吩咐她们去弄干净了再回来伺候。而自己则坐在了床边,喂着李纨先喝些水。喝了水,李纨看起来放好了些。放下杯子,李纨显得有些疲惫。

“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黛玉有些不解,毕竟有了贾兰这个荣国府的长曾孙作为依傍,李纨其实并不需要活得这般辛苦。可是,她现在这样又是为何?

李纨沉默着并不作答,屋中长久的这样安静着,终于李纨吃力的伸出手,牵起黛玉的一双柔荑,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有些哽咽的看着黛玉。

“玉儿,能否答应嫂子件事儿?”

她问的诚恳,甚至是像在祈求,忍得黛玉一时无法拒绝,更何况黛玉知道以李纨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说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的。轻轻的一颔首,李纨见黛玉已经默许,原本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些许的红润来,淡淡的浮出一个微笑,笑得那样的静谧,就好像是一个已步入神道的仙子一般。仿佛是经过短暂的歇憩而有了些力气,李纨牵着黛玉的手也渐渐地握紧。

“你也该知道些的,我这病怕是``````”

刚刚开口却又忽然沉默了下去,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去,却忽而又闪现出异人的温润的光泽,脸上依旧浮现着那样宁静的略带着哀伤的微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这样也好,他一个人在那里定是寂寞了。我知道你是个可靠的人,兰儿这些年跟着我也算是吃苦了。”

李纨复又咳了几声,掩着嘴的白色丝绢轻轻被打开,竟带着些许的血丝,染红了丝绢,似朵朵在白雪中怒放的寒梅,冰冷而妖异。看着自己这样的光景,李纨更坚定了内心,另一只手狠狠地拽住黛玉的衣袖。

“求求你替我好好照顾着兰儿,在这人世间我唯一的念想便是他了。就当看在这些年来,我叫你这几声妹妹的份上,求求你了。”

“既然如此舍弃不下,那便好好照顾着自己,天下可没有人再比自己娘亲更疼儿子的人了。更何况虽然我虚长兰儿一辈,但是从岁数上来看也差的不少,将来若是真的要管教起来,我可没法子。这个孩子我可照顾不住。”

黛玉的语气有些冷漠,却惹得李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挪了挪身子,仿佛是安下了心一般,放开了黛玉躺回了床上。

“你就放心吧,一会儿我便命人去禀报老太太请太医来看看。我病着的这些日子,就劳烦妹妹先代我照顾着兰儿吧。”

聪明如斯又怎会不知黛玉的心思,这时,贾兰听了丫头的禀报,知道自己母亲身子又不好了,也匆匆的赶来了。一进屋,李纨便将刚才那方丝帕塞进被子里去,佯装着正在整理衣衫的样子,偶一抬头,望见贾兰,脸上露出喜色。

“兰儿,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过来坐着,见过你林姨,也让母亲好好看着你。”

贾兰却并不理会李纨装出来的热情,疾步走到她的床前,全然顾不上什么礼仪,抓着李纨的手,焦急的询问着。

“娘亲,怎么样了?她们说您又``````”

贾兰有些哽咽,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只是看着李纨,好像要从她的脸上寻找出蛛丝马迹,来证实内心的答案。李纨依旧笑着,大概是因为贾兰像极了贾珠的关系,看到他的时候,李纨的脸上总会泛起幸福的红晕,脸色也明显好了很多。

虽然病着,却感到自己心里总还是有着依仗的,默默的快乐着。李纨的头摇的轻缓,在贾兰的心里他的母亲总是这样的优雅和缓,淡泊而宁静,喜欢用满含着幸福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他到此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总觉得是为了一起逝去多年的父亲。

“快见见你林姨,她都来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叫一声,到时你怠慢了。”

李纨推了推贾兰,贾兰一抬头,只见黛玉正微笑的看着他,身上穿的并不艳丽,越看越觉得愈发的清虚可爱,又雅致的很。李纨的身子不好,他平日里除了读书,像老祖宗请安,便只在这里照顾母亲。对于黛玉不过只是在几次大宴上见过,但又因两人次次都隔得甚远,因而看的不够真切,再加之黛玉身子本就弱,总是呆在屋子里,不总像宝钗那样到处走动。也因为这样,这次算得上是两人的初次照面了。

贾兰看着黛玉,一时看得竟有些呆了,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柔弱中隐隐的有着一种神气,那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却不似老太太那样的庄严,也不若老爷的那般肃穆。

“林姨。”

贾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木然的顺着李纨的话叫了黛玉一声。黛玉依旧淡笑着,却不曾僵硬,拉过贾兰的手,温柔的抚模着他的头。贾兰只觉得有一股兰花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沁的他心神荡漾。

“一眨眼都已经这么大了,该有十二岁了吧。”

贾兰被黛玉这样一问,想到了自己与黛玉之间身份的隔阂,恍然间回过神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脸上泛起一阵潮热。看着贾兰的样子,李纨瓷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神色。她的兰儿会喜欢黛玉的,一定会喜欢的。

“看来兰小子挺喜欢你的。”

又转而牵着贾兰的手,像是在安慰他,而黛玉看在眼里却觉得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母亲这阵子虽然好些了,但是也累得慌,你就去和你林姨住几天,这时间里不许来闹我,也让我好好歇歇。”

“我不闹您,您就让我在这儿吧。”

一听到李纨想要自己离开这里,贾兰霎时间就好像是一个未断女乃的孩子,几近是在哀求,他离不开他的母亲,就好像他的母亲同样也离不开他。只是有些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必须离别。

“兰儿别这样,让你母亲好生歇着吧。只要她的病再好些了,便让你回来。”

黛玉起身走进李纨的床边,低声劝着,贾兰回头看了一眼黛玉,拧着唇,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最终垂下眼来,温顺的点点头。

“大嫂子身子不好便多休息着,这几日兰儿就由我来照看着了,大嫂子尽管放心。”

又多坐了一会儿,黛玉估模着紫鹃等人也该起了,到时若是找不到自己,又是一场乱子,更何况李纨也急需要休息。现时,将贾兰托付到了她这里,想来她也该安心了。

李纨正要起身相送,却被黛玉隐隐的稳稳按下,微微地朝着她摇了摇头,李纨了然她的关切之情,便也不多做挣扎,也许是将死之人,平日里又诚心礼佛,其明智终胜过众人。黛玉见人时总是笑着的,似是笑得可亲,只是总让她觉得异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个儿总算是解了这个惑。

黛玉对人笑时,她的眼总是不笑的,仿佛藏着黑暗的一泓极深湖水的最深处,深邃的让人无法窥视。可是,此时她的眼微微得弯着,仿佛是跟着嘴角一同在微笑。李纨也安了心了,她知道黛玉是真心的,而她也没有嘱托错人。

眼见着黛玉执起兰儿的手,兰儿的脸上微红,深埋着头,对着李纨施了一个礼,便跟着黛玉出去了。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李纨有些不舍,咬碎银牙,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此间一别,该是天上人间难再两相逢了。纤细的近乎枯槁的手指仅仅抓着深色的被衾,指尖的关节微微泛白,却越抓越紧,直至“咝”的一声,布帛四裂,人已远去,就算再从那扇半掩着的门扉中张望,也都已经看不见了。那一掩门是她特地为她留的,李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润,这份情恐怕只有来生再还了。

“把这被子拿去补补,”

轻轻拂过这张锦被,虽是半旧的,却依旧光鲜,如半新的一样,可见其主人对它保存的细心。放眼屋内,也只有这光亮的颜色与这屋中的一派死气完全不搭。这是他与她曾用过的,同床共枕,翡翠衾鸳鸯枕,这让她如何能忘?这也许是他和她之间少数仍存活于世的想念之一吧。

一路上,黛玉走在前面,虽紧牵着贾兰的手,但是似乎是因为羞涩,贾兰总是刻意的落后黛玉半步,稻香村外,太阳已经升起在了半空,空气中的潮气也渐渐散了,阳光照在青石小径两边的草地上,拾起粒粒珠玑,璀璨晶莹。

早晨的阳光打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气,显得分外的温暖。几步下来,黛玉的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停下脚步,随即也放开了贾兰的手,那只带着一股子幽幽墨香与药香混杂的纤手忽然从掌心离开,让贾兰有种瞬间的失落。但很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喜所代替了那种失落感。

黛玉捧起贾兰的小脸,丝帕柔软的质地抚上他的脸,还有那双手所特有的温柔与若隐若现传来的异香让他沉醉。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这种感觉。

“姑娘,原来在这里。可真让我好找,差一点儿可就要去报给老太太了。”

黛玉依旧笑着。

“我不过是出去走走,不碍什么事的。你让人去收拾间屋子来。自此以后,兰爷就在潇湘馆住下了。”

那个穿着紫色小袄的丫头也不问什么,也跟着发出几声脆笑。

“知道了,不过我可得先去要他们别找了。姑娘就先带着兰爷去吧。”

看着两人这般亲近,聪明如斯,贾兰也猜到了这人是谁,刚想开口,那人却已一溜烟儿小跑不见了人影。却听见口掩讪笑声。

“真是个莽撞的丫头,见了爷也不知道叫一声,就这么没大没小的先跑了。早晚把你撵了出去,卖了干净。”

只见,雪雁一回头,朝着黛玉吐了吐舌头,便一晃不见了。有些讶异,这主仆之间的亲热,对于黛玉便更多了一层想要了解的冲动。被黛玉带回了潇湘馆,只在黛玉的外屋坐着,只见一扇《春夜桃花夜宴》屏风后是一张楠木的大书桌,樟木的书架上放满了书。粗一看有的尽是难寻的古本、孤本。窗外是一片竹林,窗上悬着一只金制的鸟笼,里面是一只红嘴雪鹦鹉,似乎与这书房格格不入,却不想那鸟也能吟诗,却又是能这般入境。

黛玉见屋中无人,便取了一月前倪二偷送进来的黄山云雾茶,沏了后递给了贾兰,这茶爽口味甘,黛玉平日里甚是喜欢。贾兰浅呷了一口,一股淡香流入,似蕙兰般清澈,咽入喉中又能回味出几缕甘甜,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抬头看见黛玉正盯着他笑,脸一红,放下杯子,不再敢喝了。此时,雪雁找见了紫鹃等人带着回来,见黛玉还未上妆。便急急的拥着她进了内室上妆换衣。贾兰只好默默地等在那里,又不敢随意翻动黛玉的东西。半晌,只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贾兰虽未从椅子上站起,却也难耐的伸长了脖子,只见雪雁走了进来,说是一会儿还要去给贾母请安。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这便可为他带路。

雪雁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比自己只大了一些的公子,不经意间竟与贾兰对上了眼神,脸一红,忙别过头去,低下头,不敢再看贾兰一眼,只是脚下的步子依旧丝毫不见缓,反倒是走的更快了些,逃也似的,贾兰也被迫迈开了步子。只不过她一个小丫头,怎如贾兰般速练,可贾兰却不似她日常里见到的那些老爷、少爷们似的,总是上来调戏几番,而是始终谨慎的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仿佛是故意为之,却终究是那样的自然流畅。

雪雁心中已有所心动,诚如贾兰般的人儿,虽只有十余岁,可富贵人家的孩子总是早些懂人事的。又生的风流白净,自成一派潇洒气度,身着一袭青白色的锦袍,已有了些书生气息,虽还稚气未月兑,可眉宇间已有了一股冷峻的神气。比之贾宝玉一身红装,终日里与这些个姑娘们厮混在绣帷之中,早已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去。

“兰爷,请吧。”

雪雁低垂着头,推开了已收拾干净了的屋子,贾兰走进其中,顿觉一股奇香,一时间竟不好分辨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清新怡然,内里一阵清爽,甚是好闻。又望了望四周,香樟木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好了八对大小个号狼毫,一块青白墨玉砚,一叠金砂白宣纸,还有边上的书柜里也列满了自己平日里读的书。

四壁间的陈设并不多,倒还简洁雅致,一扇玉镂金屏风,一口硕大的碧玉荷叶缸中有一对世所罕见的北溟金鲤鱼,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看得的器皿了,礼物的墙上挂着一副蟾宫折桂图,并无什么新鲜的,只是那蟾宫的颜色晶莹剔透,就好像是真的用白玉做成的一般,可见画者的画功足见一斑。

“如何?”

这话并不是雪雁说的,贾兰听了这话却惊得一回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跃入眼帘,正要行礼,却听见那人轻笑。

“你我之间还用如此,可太见外了些吧!”

贾兰默然,也不理会她,只是移开眼,手扶着那碧玉荷叶缸,专心致志的逗弄起缸中的金鲤鱼。来人方才进来时并未仔细屋中的摆设,如此一来面色骤改。自言自语一般的对着贾兰道。

“看来,你林姨对你是``````这可是``````”

也许是并不是到应该怎样来形容,她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兀自得抚模着那扇屏风之上斑斓的纹理,眼神中隐隐约约露出奇异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这才笑着继续方才的话。

“这可是当年,你林姨刚来时北静王太妃前来看望时,代北静王爷送来的宝物。听说当时总共有三件至宝,而你林姨独独只留下了那只红嘴白鹦鹉,其余的两件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没想到今个儿却在这里看见了。”

贾兰扶着碧玉荷叶缸的手一僵,一时间有些失神,也因他一直站在背光处,被阴影笼罩着,并不清楚此时他脸上是何表情,只是分明让人觉得他在微微的颤抖着。那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泛着浅浅的邪气。

“云丫头,可让我好找,原是跑到这里来了。”

一抹浅红映入眼帘,连带着笑意,黛玉牵起史湘云的手,望了望了望四处的摆设,又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贾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实在说不出,只能问贾兰道。

“可满意?”

黛玉的到来让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屋外的竹林掩映着那一番翠色,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里,也总显得这样得鲜活。大概是着竹林太静了些,太冷清了些,以至于在四季中都有那样不变的素净,在春季不至于与百花争妍,到了冬天却显尽了它的辉煌。只是,即使在最辉煌璀璨的日子里,它也总是那样幽幽地做活着自己。

贾兰没有回答,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满,黛玉对于他已经算是做到了最好,虽然他们只是在今天刚刚见面的,但是黛玉待他却是极好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她要将这两件这样名贵的东西摆在他的面前,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他什么,抑或是还有其他什么缘故。

贾兰出身在这样的名门贵族之中,而天性中自然也不会是一个不自信的人,只是在黛玉这般天地间无有几何的人儿面前,在北静王爷那样位高权重,又在皇族之中极富才气的人面前,他的疑虑来的不无道理。

然而事实上,黛玉并非有想过这些,在她的心中贾兰只不过是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一个会羞涩的喊着她“林姨”的孩子,只因先前北静王爷送的这些东西太过于贵重了,又因那些都是男子用过的东西,她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整日摆在房中倒也不好,更何况在她的眼中这些物件并不是什么能让她动心的东西,放多了在房中反倒显得碍眼了。因此让人搬去了库房锁着。

正好此时贾兰来了,便想了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儿,还有这些个男孩子用的好东西,便命人搬来了这里,好给贾兰用。毕竟这潇湘馆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太过素淡了,总不免让人觉得她轻待了贾兰,因而才有此事。

“不喜欢吗?”

黛玉凝视着贾兰的脸色,试探着问道,见贾兰仍然静默着,黛玉也想到这也许有这些那些的不妥,便回头对着雪雁吩咐道。

“雪雁,去叫几个人来将这些东西搬走!把那里面的那幅画也摘了吧,去换一幅阎立本的,其余的``````”

黛玉沉吟了片刻,笑了笑,想着还是从自己房中挑些好的来摆着,毕竟自己房中的东西不是老太太赏的,便是北静王太妃送的,都是些真真的好东西。

“就将我房中老太太前些日子里赏的海水云龙瓶和那扇疏林青玉屏风取来,小心些,不要磕到角了。到时候若再是不行,便将兰爷带去放东西的小楼库房上,让他瞧着自个儿爱的都送过来。”

这时,贾兰终于开口了,只是往日里即使面对家中最最严厉的贾政依旧对答如流的他,却在此时面对黛玉的时候屡屡难以开口。这一刻,贾兰竟有些恨自己的懦弱,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星耀一般的眸子看着黛玉。

“不了,不必这样麻烦,其实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贾兰就这样重复的说着,忽然听见“噗哧”一声,一直站在那里被黛玉抓着手的史湘云看着贾兰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挣月兑开了黛玉的手,上前对着贾兰的腮帮子就是一捏,嘴里嘻嘻哈哈的讪笑着。

“”这伶牙俐齿的小鬼,终于也有栽倒的一天。你看这会子到了你手里总算是没话了,林姐姐真是好生厉害!那天也一定要让兰小子的一个这样的老婆,看他往后里最厉害伶俐不伶俐了。

被史湘云这样一说,还没等黛玉开口,贾兰就红着脸率先打掉了史湘云捏着他腮帮子的手,脸上犹如火烤过似的。急急地回嘴辩解着,生怕给黛玉看出什么一丝半点的零星来。

“说什么哪,这般动手动脚的,都不见你像个女孩子的样子。都是一家子亲戚,怎么就一点都不想呢?”

说到此处,趁着史湘云不备,偷偷地瞄了黛玉一眼,深怕黛玉瞧出什么端倪来,从此以后便疏远了他,不禁有些局促不安。可黛玉只是掩着嘴轻笑着,并未品出其中耐人寻味的意思或是话中有什么不妥之处。更没有想到贾兰说的“一家子亲戚”正是指的自己。可是,史湘云听了这话便极其不不愿意的样子。

“我本就是想做一个男人,读书写字考功名,照样不比你们这些个在家里混的少爷差到哪里去。”

史湘云极其不服气的样子,像是气结,半怒半嗔,黛玉眼见着势头不对,这傻丫头似是真要和贾兰就此争个高低胜负,忙上前去拉了拉史湘云的衣袖,却被史湘云毫不客气的一扬袖子,黛玉顺势往后倾去,幸好退后了几步,好容易才站住了。

贾兰在一边上看得惊心,不由得怒上心头,这会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僵在那里,谁也不让谁半分,虽都不说话,但空气中却凝滞着一股让人气闷的硫磺燃烧的味道。黛玉给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雪雁递了一个眼色,又悄悄的指了指潇湘馆之外。雪雁倒也聪明,很快回意,在这时谁也不会注意到,雪雁已一溜烟的小跑着出去了。

“云妹妹,来了这么久都还没给你上茶,也不知你渴不渴,我去泡些茶上来?”

黛玉上前牵了牵史湘云的手,扶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倒了杯茶,亲自奉到史湘云的面前。笑着试图缓和屋子里紧张的气息,免得两个人到时着的拌了起来,这些日子贾母身子一直不见好,若是让她知道了反倒又平白无故的添堵。

“既然,大嫂子已经将兰小子交到了我这里来了,她便暂且由我管教着,这也算是我的不到之处了,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可好。”

黛玉对于史湘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知道她本性纯良,不过是发的小孩子脾气。再加上,上回的断琴事件让湘云差点毁容,那次回到叔叔家去,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自然而然的也就迁就着她。更何况这一次,湘云来是为了嫁给宝玉的,同样的,也是为了自己解决问题。

可是,黛玉不知道此时她看见的史湘云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浪漫的孩子了。她变成了斗败了当家主母她的婶娘,成功赢得了史氏嫡女该有的地位的史湘云了。

湘云撅着嘴,别过头去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话都让姐姐说去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唱红脸的是你,剩下的白脸岂非由我来唱了。”

话说的刻薄,句句可在黛玉的心中。不由得有些伤感,初见的时候,这孩子并不这样。怕是这丫头现在已经长大了吧。

是啊,长大了。人大了,心也就跟着大了。黛玉猜测着事情的始末,却依旧愿意相信这不过是薛宝钗的奸计。此一次湘云并不是自己要来的,而是被老太太接来的,对着她的婶娘与叔叔也只不过是说要常住一段日子,暂且不回去了。老太太是要将她当做宝玉的媳妇吧。

这人选原本是薛宝钗的,老太太原本也已经点头同意了的,但是薛宝钗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黛玉从倪二叔那里收的的密报因为辰妃私下里送来了书信,意要立宝钗为恒亲王璟祺的正妃,再不济也会是一个侧妃。

湘云最先去的是蘅芜苑,然后才来的潇湘馆,想必是在家时便听到了那些话,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宝玉私闯北静王府,当面辱骂北静王的事情又如何瞒得住。虽然北静王并不说,圣上也不追究,但是相必圣上的心中已经对贾家有了恶感。而市井之中的流言已不知将这些话传成什么样子了呢!也许当着面不敢说,但是背地里什么样的腌臜话不是能说能听的呢?

这些话她虽能充耳不闻,但是史湘云不行,更何况又不知道在蘅芜苑听了多少添油加醋的风凉话。她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女人能够容忍自己是那个退而求其次。可是她知道想史湘云这种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的女子是不会的。可她本就是一枚棋子,拿来交换的棋子。这一切的源头便是她林黛玉。这又如何能让她史湘云不恨,不怨?

只是,也许唯一的一点安慰便是史湘云要嫁给的人是她一生的最爱,即便是被逼无奈。与这之下,说不定会是两情相悦。并不是所有的政治婚姻都是不完美的吧。湘云对于宝玉的感情,从很早之前她便看得出来。老太太大概也是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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