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了?还是没话说了?好一张巧嘴,有一日竟也会被逼的无言以对!”
史湘云似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而且还算准了黛玉并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大概又是有什么“好心人”关心过这个丫头了吧。眼光可真是异常的犀利啊,这次竟然算准了她的心。
黛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一个人,所有的人都在称颂他,也绝不会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在唾弃他。既然是这样,。只是,心中的那一丝歉疚依旧难以消去。
黛玉还没有说话,贾兰便率先开了口。他不能容忍史湘云这样无理取闹,他不允许有人对他的林姨俄语想向,就好像谁也不能说他的娘亲一样。
“够了,史湘云,林姨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样?”
贾兰对着史湘云大声吼道。史湘云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不太敢相信平日里待人处事极为和气的贾兰竟会这样朝着她大声呵斥。从小便是和她一块儿长大的,比她还要稍稍小一些的侄子竟然这样对她。
“呦,才多少时候就站在一起了。姐姐的机智可算是比得上周公瑾了,姐姐的美貌也是堪比西施啊。可是林姐姐不要忘记了。周公瑾再聪明,这辈子还是跑不了一个‘既生瑜何生亮’,西施再美貌也终究不过是只破鞋,最后还不是被沉在了西湖之中。”
黛玉依旧笑靥如花,这般的讽刺不过只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在她现代加上此时长达快三十余载的漫漫人生中不过是泰山一角罢了。又何必太过于计较,只是,这些话一出必然是会给老太太听到的,她不说贾兰并不会不说。她算到了她不回去贾母面前自讨没趣,显得小气,但是有人会沉不住气。就像现在一样。
当贾兰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之时,心中的怒火急剧的窜上来,可是刚想说什么便被黛玉制止。
“兰儿,退下。紫鹃方才有事要与你说,似是关于你娘的。再让她带你在潇湘馆中走走。”
贾兰本想拒绝,但是想到关于娘亲的事情,自然是最最重要的。加之黛玉话语中透着丝丝不可违抗的意思,他便讪讪的出去了。
“云妹妹,喝茶吧。”
黛玉将茶杯一直史湘云的面前,史湘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端起茶,便朝着黛玉的脸上泼去。幸而,茶水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了,并不似方才那样滚烫,只是有些微热,黛玉只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得热疼。心中暗道还好让贾兰适时地出去了,有些事情不能让他看见,否则万一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史湘云便保不住了。她只想让她收敛些,却不想毁了她。
几片茶叶末子站在额头上,几缕发丝也被茶水打湿了,胡乱的贴在脸上。显得从未有过的狼狈。
“这有何必呢?伤了我,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呢?万一让老太太知道了,你以为你在这荣国府里往后可还有好日子过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那你忘记了那日选秀之时,是谁害的我容颜尽毁的吗?又是因为谁我才被被迫离开瞎眼的母亲,来到荣国府。林黛玉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怍吗?我真后悔,应该早一些就泼你的。至少那时茶还是烫的!”
史湘云死死的盯着黛玉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黛玉并不在乎脸上的误会,茶水顺着脸庞滴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衫。史湘云用嘴型告诉她。若是此时她心中多少有些愧怍,便不要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半个字去。
这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最先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那一袭熟悉的月白色锦袍。黛玉连忙用帕子掩面转过头去,并不想让他看见她此时的模样。
“小姐——王爷,王爷和二爷来了。”
雪雁的声音接着想起,紧跟着贾宝玉也进了屋子。雪雁终于缓过了神来,上前掏出帕子替黛玉草草的收拾了脸上与身上的污渍。
“民女史湘云见过王爷。”
史湘云见是北静王来了,连忙款款起身,落落大方的给北静王请了个安,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髻妆皆乱的黛玉。北静王是史湘云哄着贾宝玉请来的,在她心中林黛玉只不过是凭着自己的美貌才能吸引来这些男子的。若是让他们看见黛玉的狼狈的样子,在试图惹黛玉愤怒,自然到时后看了,便也就没有人会喜欢林黛玉了。对于北静王亦或是贾宝玉都是这样。
“恕民女难以给王爷见礼了。”
黛玉依旧擎着帕子,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只是此时的她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北静王微微地曲了屈膝,算是见过礼了。语气中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反而变得更加镇静。
“恕民女无礼,赞先告退。”
说着便让雪雁扶着自己为自己引路。
“站住!”
没想到耳边传来一声厉喝。这是黛玉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愤怒,即使是在那个夜晚他也没有这样。雪雁吓得停住了脚步,仿佛是被什么附生一样的双腿打着颤儿,满眼恐惧的跪倒在地上。
“奴婢知罪。都是奴婢的错,没有伺候好我家姑娘,还望王爷免了姑娘怠慢之礼。”
北静王的语气中明显洋溢着怒气,在他的面前就连贾宝玉也不敢再出一声。黛玉稳住了身形,别过头去,她知道这薄薄的丝绢之间隔着的是两个人的心。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盛怒,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的心中,他们总是那么相像,喜欢将一切的一切隐藏,不透露在人前,以保护自己最最脆弱的内心深处。只是今天&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不说她也能明白,若今日换做是她也会这般不舍吧。
“怎么一回事?”
语气变得阴郁,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原来,听到与亲眼看到竟是这样大的区别。当时他还仍能够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她的狼狈与柔弱的时候,一切的一切的理性在这些面前都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了。
“回王爷的话&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史湘云此时才察觉出一丝微妙的气息,紧张的打算开口解释,抢占先机。她原先以为看见黛玉这样子,这些皇子公子们便会离开,而林黛玉也会因羞于见人而先去整理自己。等到最好的时机一过,在说些什么便也是没有什么大用处了。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不是问你!”
屋子里犹如下着十二月的飞雪一般,骤然变得冷飕飕的,仿佛那寒意能顺着背脊一直往上爬,所过之处无不是让人没了筋骨,想要瘫软下去。史湘云有再多的心机只不过是近几日来多了些史书,照着那些奸妃妖女的例子做的,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在北静王的面前早已是失了神,丢了魂魄,颤颤巍巍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北静王爷好大的脾气,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未见其人,却一闻其声为之动情,清清冽冽的,似半嘲半讽,又好像笑语,让北静王生不起气来。黛玉见史湘云已被吓得这般,哪有不开口的道理,就算是要惩罚,也是由她林黛玉做得主,其余人就算是他也不行。看着面如死灰的史湘云,黛玉心中的愧怍又升了上来,想着罢了罢了。就让她一次吧。
“只不过是民女不小心,打翻了辈子。浇了自己,唐突了王爷与二哥哥。若是王爷执意责罚,黛玉只能领受。”
“王爷,只不过是小事情。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是林妹妹有再多的不是,也求您先让他回去换身衣服吧。”
一直沉默着的贾宝玉终于开口了,站在这里这么久,再看看史湘云的反应,他不是傻瓜自然能猜出来。史湘云这招行的险,的确若是两人都不在这里多做停留,自然会产生误会。但是若是北静王要将事情弄个清楚,就像现在这样,那么便是漏洞百出了。
自从那日之后,他便从心底里要与黛玉划清界限了。他已经答应了老祖宗要把他与史湘云的婚事定下来了。再不多久便要择吉日完婚。只是心中仍有所留恋。
贾宝玉知道这样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忘的,只是总有一天他会忘记的。总有一天他能够真正地将这些放下。自那以后,贾宝玉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不少,不仅很少他与丫头们嬉闹,也开始认真的读书了,就连袭人此后他的时间也少了下来。慢慢地开始转变得贾宝玉让大观园中的所有人都诧异不已。同时也为之欣慰。
“本王不怪他。”
北静王似乎恢复了原本清冷的性情,再不见一丝戾气。脸上竟也扬起了一个微末的弧度,眼光却是落在史湘云的身上。看的史湘云心中一寒,再也支持不住了,跪坐在地上。与此时仍匍匐在地上的雪雁就好像两朵凋零的玫瑰。脆弱的盛开在浅青色的地上。
“都起来,雪雁还不快去扶着你家姑娘。”
雪雁连忙强从地上撑了起来,努力地想要扶着黛玉,可是怎么看都像是在依靠着黛玉瘦弱的肩膀。黛玉见雪雁吓得不轻,不由得心中责怪北静王,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雪雁感受到了黛玉手心传来的温度,终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黛玉的身上。僵硬的身子一下子酥软下来。
虽已做好了准备,怎奈大病初愈的身子太过孱弱根本支撑不住雪雁的重量。黛玉正欲跌倒之时却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紫鹃,将她扶走。”
只一声,原本躲在门后的紫鹃便从门后闪身出现,黛玉有些惊异,她什么时候在的?是在北静王来之时,亦或是更早。又看到了些什么?她竟然丝毫未察觉,这就是所说的高手吧。紫鹃不敢直视黛玉的眼睛,只是扶了雪雁,就好像刚才来是那样迅速的消失在了门边,就好像刚才只是一个梦一般,但是黛玉却真实的感受到了她来过。
正当在想这些之时,黛玉只觉得脚下一轻,早已被北静王拦腰抱起,不觉得“呀”的一声浅呼。北静王并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贾宝玉来说早已了然,又何必再多做解释呢。
贾宝玉叹了一口气,将仍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史湘云扶起,不由得轻笑出声。却无半点原本的轻浮。轻揉着湘云散落额前的碎发,笑的有些凄惶。
“傻丫头,她已非我所能及,纵有千般不舍,怎奈她心如铁,未在我身停留分毫。多追无益,不如就此放手任她自由。你怎就看不明白呢?”
史湘云回过神来,空洞的瞳孔中渐渐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氤氲了一眼的景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似乎已经开始了一场无言的哭泣。二哥哥你可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你的眼中仍有她的身影。这些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又何苦来诳我。
轻谨的将她抱起,低声安慰道。
“丫头,我们回去吧。”
本已无声,啜泣渐渐地变为抽泣,终为痛恸。贾宝玉面无表情,心中却已乱如绳结,百般回转,终成死局。
潇湘馆主屋之中。
“放我下来。”
憋了好久,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来。却已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月兑离了北静王的怀抱,黛玉还未站稳便掀了帘子疾步跑进里屋去了。紫鹃还未回来,只有春纤一个人坐在榻前绣花,见黛玉这般惶恐的跑进了屋子里来,又全身淋了个透,不由得吃了一惊。
“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着急的一边。问着,一边从柜子里寻出了干净的衣服想要给她换上。
“我让丫头们去准备沐浴。”
说着便急着要出去,却被黛玉叫住了好心的提点了她一声。免得一会子她被吓着了。她是知道的,不亲眼看见她安安稳稳干干净净的站在他面前,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先去给站在外面那人倒杯茶。”
此时的他们似乎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既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了潇湘馆,想必哪里都是瞒不住的,想来两人的关系必是得定下来了。否则黛玉往后便是失了清白,再也没法见人了。
再者说,再有不出两个月便是她及笄,到时候事情一定下里,这些小事情自然也没有人计较了,说不定还能传为一段佳话。
虽然有了黛玉的提醒,但是当出了里屋,看见了姑娘口中的那个“站在外面的人”是北静王爷的时候,春纤不免唬了一跳。惊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使自己叫出声来,冒犯了来人。正要屈身下拜,只听得北静王淡淡的道。
“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先去拾掇你们家姑娘的事情去吧。”
春纤听了忙起身低头走过外厅,唤来几个使唤丫头,并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去烧水搬水,此时紫鹃已经将雪雁送回屋里歇着去了回来。给北静王倒了杯茶,就急着进去伺候黛玉梳洗。半个时辰之后,穿戴整齐的黛玉再次出现在北静王的眼前。
散下来的发还带着将落未落的水珠,未施粉黛的她更显得有些苍白,却让黛玉更显出一种别样的妩媚。
“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屏退了所有人,门窗四闭,黛玉牵起北静王的手似乎是在撒娇。北静王的眉眼里闪着心疼却又**果的愠怒。
“生气了。”
抬起手,微微踮起脚尖,轻按他攒蹙的眉心,黛玉娇颜更显得妩媚。
“本王明日就来下聘。”
良久的沉默之后,北静王的话让黛玉瞬间哑然失笑。
“水溶。”
很少这般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黛玉并不是不想答应,但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她不知怎么的,怎样的大风大浪都已经过来了,可是,到了此时,她却有些犹疑了,怯懦了,甚至说了恐惧了。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明日便来!”
他说的很坚定,容不得她有半点的拒绝。可是,此时,从不受人控制的黛玉却意外地释然了。
“三日之后吧,好吗?给我三天的时间。”
没想到就这样,她的婚事毫无预计的提早了。可是,内心的惶恐却也减少了,尘埃落定,离了这贾府,离了这大观园,她便不再属于这个地方了吧。到时候,她便做她的北静王妃,相夫教子。再也不愿意理这些世事了。
从此以后,这贾府荣也好,衰也罢,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也不是她想要掌控的了。只是,这里的一切她真的能够就这样放下了吗?
站在敞开的房门之前,原本的绿纱窗已经不翠了,显得有些陈旧,竹在风中缓缓的摇曳着,落下一地的碎银。落日之前的最后一点挣扎吗?风并不疾,吹在身上却刺痛了筋骨。
屋廊之下,一个身影犹如一尊雕像远远地,远远地看着这里。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的很大很大。让黛玉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其实并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至少他的心并不是了。
“兰儿。”
走上前去,与拉住他的手,他却退后了一步,冷然的看看着她,满眼的防备与陌生。只一步却已将她隔在了千里之外。缩回手,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吹落了一树新发的女敕芽。
“老祖宗让你今个儿晚上去她那里用饭,可千万别耽误了。”
说吧,转身,没有半步的犹豫,苏青色的裙摆上的翠竹活了一般随风摇曳着。越去越远,直至不见。
她&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贾兰的眼中噙满了早春夜晚的霜气,却执着的让它就此凝固在眼眶之中。
“兰爷&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我这就去。”
单薄如故的语气隐不住早已纷乱的脚步,脚边的尘土扬起,镶着暖玉的墨色长靴上已渐染了一层微末的青灰。
所谓情殇,由有始,自无终。绽乐一树的桃花,落了一地的惆怅,凋了海棠,那不知还有那雁自南飞始向春。
夜幕缓缓垂下,不见星,唯有孤月。洒下一地清辉笼罩着踏着青石小径的黛玉。
“姑娘,还是让轿子来吧。”
紫鹃扶了一把黛玉,看着吃了些清淡菜色后的黛玉,不坐轿辇,不点灯烛,只一人走在这泛着幽暗青苔的小径之上。不由得有些担心。幸而自己跟着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呢。雪后初霁,地上却未干,看着脚下打滑的黛玉,紫鹃如何能放心。
“紫鹃,大可不必这样陪着我。前几日探春不是央着你打络子给她的吗?”
黛玉笑着,今夜的她似乎特别开心。夜风清凉微微掠过,搅动一汪碧水,那夜穹之上的璀璨银盘落下隐约在那湖面之上散着泠泠的微薄白光,也笼罩着黛玉风流婉约的曼妙身段,一身白衣,清薄的裙裾随着步子来回蹁跹,恍如月娥下凡,不是人间烟火。
忽而,黛玉在湖边停了下来,看着湖面上漂着的零零星星的几点荷叶,那是刚刚长出的新荷,只是小小的成了几团叶子,幽幽地浮在湖面上显得有些零落。
“要是能快些到夏天便好了,到时便能酿那荷花梦蝶酒。来年春天,便又是一杯新醅。”
黛玉笑得更深了些,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紫鹃有些纳闷:今夜的姑娘与平日里的尽有些不同,这到底是怎么了,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紫鹃也素知黛玉的脾性,只要她不说自己就算是问了反倒是讨了嫌了。尽管黛玉平日里怎么宠着由着她们,可主子与奴才的辈儿还在,自己断然不好多问什么。
“快些走吧,老祖宗该快歇了,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黛玉自从北静王走了之后心情便没来由的变得好了。紫鹃原来以为只是北静王来了,可是细细一想难道往常北静王不来吗?不是天天来这里陪着黛玉的吗?可是却又不知道其中的真实缘故,黛玉不说她也不好多问。而到了晚间,黛玉吃饭的时候竟然喝了两盅清酒。今晚的话也特别的多。
紫鹃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却又不敢确定,只是露出一个笑容,想着若是真的像她想的那般便是最好的啦。不再多说什么,黛玉直径朝着贾母那里去了,因两人步行,至贾母处时夜已经深了。
“进去吧。”
贾母的院子里没来由的热闹,想起了近日听到的一些传闻,黛玉大约也猜到了事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再多做停留直径掀了帘子往屋里走。一进屋看见一地的碎瓷,昏黄的灯光下,所有的人都垂着头不说话。贾母坐在上首,胸口一起一伏,脸色铁青,想来已是气急了。
黛玉见此担心贾母气坏了,连忙上前为贾母顺气,宽慰道。
“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如何能生这么大的气?您就算不念着自己的身子,也该念着咱们这些晚辈,若是您气坏了身子,家中没了主心骨。让我们这些半大的小子们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怕是他们最好了!都是些狠心短命的,巴不得我早些死了好,见我身边有什么好的东西边都要了去,见我有什么好的人也都要了去。事到如今我身边好不容易就只剩下这么个半大丫头了,你们见我对她好,你们看不过去了,使劲将她弄开了,好做弄死我这个老太婆!”
贾母一边骂,一边指着王夫人的鼻子。王夫人头垂地老低,拧着唇,咬碎银牙也打死不说一句话。所有的人或低着头,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唯有鸳鸯在一边坐着模着眼泪,地上零零落落的是一些碎头发。黛玉见这样子,忙拉着贾母。生怕她真的气坏了。
“老祖宗,莫生气,到底不过是大舅舅痰迷了心,起了歹意。想必让大舅母回去劝劝就好了的。”
“你那大舅母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情都依着他家老爷,哪有她说话的地儿。”
贾母一想到邢夫人的软弱便是恨铁不成钢啊,若不是邢夫人平日里对着贾赦千依百顺的,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家里这么多人,难道还劝不过吗?二舅母不就是个好人选,再让凤姐姐去帮衬着,自然是无往而不利。这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凤姐是一张利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了。想来不过劝两句,自是**不离十了。”
黛玉说着朝着凤姐挑了挑眼,凤姐和王夫人听了自然脸上难看。这件事情摆明了贾赦是非要去到了鸳鸯去,此时若是她们去劝,自然贾赦是要把帐记在她们的头上的。贾赦是怎样的一个小鸡肚肠的人,到时候在贾府中她们自然是不好办事了。
凤姐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并未让任何人发觉。黛玉则一门心思的继续安慰着贾母,明面上是说着王夫人与凤姐的好处,却是将两人推进了火坑。并不是她狠心了,只是要些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她林黛玉绝不手软。她向来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句话。
贾母应了王夫人与凤姐去劝说贾赦的事情,气也渐渐的小了下来,此时鸳鸯也累了,其他的人陪着也到了很晚了,贾母看着心疼,便要她们都回去了。正当所有人走尽,只剩下黛玉在身边伺候之时,黛玉正想开口。帘外传来了一个婆子的声音。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
贾母这才想了起来,方才气急便让人去找了邢夫人来问话。此时心中依旧厌恶,贾母眉微蹙,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让她在院子里等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黛玉叹了一口气,看着贾母不由的失笑,什么时候这样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也会变地这样孩子心性了。
“老祖宗,外边天冷,大太太身子弱,怕是万一&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不碍事,她皮糙肉厚的,定是冻不死的&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贾母赌气般的伸长了脖子朝着外边喊道,仿佛是刻意让外面的人听到一样。黛玉虽然没说什么,却给侍在一旁的紫鹃打了一个眼色。
“你们都出去吧,我与老太太有悄悄话要说。”
黛玉温声道,紫鹃在黛玉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眼神代表着什么。掀了帘子出去了,其余的不过都是三等的丫头,看见紫鹃先出去了,如何敢多留自然都跟着出去了。走前还不忘细心地拨一拨炉火,好让烧的更暖和些。
黛玉望着门边,见所有的人都退尽了,这才站起身来,一边帮着贾母捶背,一边撒娇道。
“这会子人都走尽了,可就只剩下玉儿了,老祖宗还在生气不成,那就拿着黛玉出气吧。黛玉若是能让老祖宗出了气去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贾母听罢,转过头来,爬满了皱纹的脸上绽出一抹微笑来,眼角看起来更深刻了些。拉着黛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娇宠的抚模着她的发道。
“我又如何舍得。这般伶俐的人儿,拿个人能舍得呢?我可是盼着你能日日留在身边,承欢膝下。”
黛玉听了,浅笑着,将头靠在贾母的怀中,仰面凝望着这个真心待自己好的老人。一时间,月兑口而出,带着三分的玩味儿,却有七分的真意。
“这也好,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我今晚上便写了信告诉那人去。老祖宗舍不得我,让他另寻了一段好姻缘去。否则,若是要等我,怕是凭着老祖宗的仙寿,等到他头发白了,牙齿落光了,也是等不到了的。”
“你这只尽会耍嘴皮子的赖皮猴子,尽会说些哄人的好话。都说那凤辣子的一张嘴巴厉害,我看来,到了你面前她可就真成了哑巴了。”
贾母笑着,要捏她的脸颊子,黛玉一个仰头,撑起身子躲开了,笑答着。
“老祖宗对谁都这样说,说不定对着探春也说过这样的话,倒是不知在夸黛玉,还是在欺负黛玉了。”
贾母笑了笑,忽然正色,沉吟片刻问道。
“是哪家的公子?”
黛玉又乖乖坐回了贾母的身边,笑着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又还能有谁?老祖宗想必早就猜着了,还来羞我。”
听罢,贾母笑了,却又哭了。将黛玉搂在自己的怀中。如她第一次来时的那般抹泪。一边哭着,一边道。
“好孩子,让我终于不负了你娘了。北静王是个好人,会真心疼你的。身份地位也绝对是配得起你的。”
贾母抱着黛玉哭了一会儿,又凝视了黛玉良久,这才拭去眼角未干的泪水,又为黛玉抹着眼泪,转而欢笑。
“看看我这老不修的,明明是该高兴的日子,怎么就哭了呢。你也是的怎么也不说我两句,反倒跟着我哭起来了。”
黛玉还没有说什么,贾母又接着抹着眼泪,想起了以往的事情。
“你终究是熬出头了。在这里外祖母帮不了你什么,毕竟这家不是一个人的家,我也知道,你也了解。至于在那里,你便是主母,自然一切由你说了算。”
黛玉别过头去,拭了拭含在眼眶中的泪珠,回头给了贾母一个浅笑。
“该是这样的,太妃疼我,省却了讨好公婆的麻烦,他也会疼我的。”
贾母点点头,笑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黛玉的手站了起来。刚想仰头叫鸳鸯进来,才想起鸳鸯已经被自己遣去休息了。便自己来到那扇檀香木的大柜子前翻找起来。
随后取出一只樟木小匣子上缀着一个镶金的铜制小锁,泛着些许的青色,不像是新的东西。贾母小心翼翼的将它放下。取出钥匙打开,只见一层天鹅绒的里衬下共有两层。一层是众多的金银首饰,一眼便能看出这些品质端的与旁的不同,各各皆是上上之品。若是将其中一件当了,这辈子的吃穿用度是不愁了。这下子虽小,可少说也是有几十件的。
黛玉有些惊异的看了一眼的贾母,贾母的脸色不变,黛玉更觉怪异,而另一层里的东西却让黛玉更加吃惊。下面一层里有三封信,还有一叠着好的纸。摊开一看全是地契房契,加在一起恐怕比得上林家的财产。
“这?”
“这不是我给你的东西,而是你那去了的娘亲留给你的。回家省亲时曾经托付给我的东西。她好要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是她最最宝贝的女儿。”
一提到贾敏,贾母的脸上便浮现出无限的温暖。那毕竟是她最最喜爱的孩子。
“她曾经嘱咐过我,在必要时交托给你。此时你也快要出嫁了,而我这老婆子也时日无多了。你就拿着吧。”
贾母将匣子锁上,连同钥匙一同交给了黛玉。黛玉听了贾母话中大有哀戚之意想要出声安慰,贾母却继续说道。
“你母亲说了,匣不离身,这东西是她给你的,便就是你的了。里面的东西或卖或当或保留全由你决定。而最下层的三封信是给你的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的,要一封一封的拆。而其他的不过是一些地产店铺,现在都有人经营着。只是给你留的一条后路罢了。”
黛玉结果了匣子。将贾母的话一一记下了。贾母像理清了交代,便又寻出了一只玉雕的银盒,送到了黛玉的手中。笑着道。
“这些虽远不及你母亲给你留下的东西,却也绝不会丢了我老太婆的脸去。”
黛玉并未打开便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正想要退回去,却被贾母抓住了手。
“别推辞了,这是我私底下给你们这些姑娘的嫁妆。至于面上的嫁妆,自然要看你们家的人家了,不过这东西往后各个姐妹也都是有的。你娘我也是给过的,前日里,迎丫头与慕容家的公子慕容非定下来的时候我也是私下里给过她的。”
虽然那门婚事贾母并不喜欢,但是王夫人与贾政都已经同意了,就连迎春自己也点头了,贾母也只能答应。即使这样,对于迎春的爱贾母从未减少过半分。黛玉知道此时自己若是推辞了,也就显得矫情了。
“那玉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就对了。怎样,日子可挑好了?什么时候来下聘?”
今个儿
在潇湘馆的事情贾母已经听说了,毕竟当这种丫头婆子的面这样抱着黛玉,自然是越快下聘,越能止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贾母迫不及待的将黛玉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黛玉笑答。贾母听了竟月兑口而出。
“三日后,这么快?”
“原是说明日就要来的,硬是让我给推说到了三日之后。”
黛玉知道贾母在想些什么,这下聘的日子虽然越早越好,但是若是太过着急了,反倒显得北静王与她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这样仓促的把事情办了。但是,对于这些黛玉还真的是并不介意,更何况三日之后,在她看来就是最好的日子。
“看来要迎春同你一起出嫁了。两人一同把嫁妆给办了。”
“不急的,迎春姐姐出价是下个月的事情,至于黛玉,总想着等玉儿及笄了再嫁也不迟。”
黛玉并不想那么早就成亲,只想着先确定下来她与北静王的关系,让北静王能安心下来。至于成亲,她还想要好好的陪着贾母一段日子。她知道,贾母的日子不远了。她舍不得就这样走了。何况她并不清楚确切的日子,更害怕若是在新婚之夜贾母离去了,她该怎么办。
“也对,当前头等重要的便是你的及笄。至于你迎春姐姐,这事早就让凤丫头去张罗着了,你舅母自然也会帮衬着些,再也不干我什么事情了。”
贾母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凄凉,转而想到自己还有黛玉,将黛玉搂在自己的怀中,想着往后个把月的喜事,嘴角便有笑意慢慢漾开。
“看起来,着几个月里咱们是有的要忙了。可是四喜临门啊。先要办了你姐姐与慕容公子的事情,过不了几天再是云儿与宝玉的好日子了。几日后又是你及笄,再接着就是你要出嫁了。”
贾母叹了一声,复又对着黛玉说道。
“你们都走了,这日子该是要冷冷清清不知几多啊。”
“老祖宗如何说的,云妹妹嫁过来了。老祖宗还有探春、惜春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添一两个金孙,可不是天伦之乐吗?再着说了,这北静王府与荣国府不过是几条街的路,老祖宗若真的是向黛玉了,黛玉日后便日日来看您。”
黛玉笑着,向着未来的日子,满脸的幸福,却不知道宁静之中的暴风雨蕴藏着的是怎样恐怖的力量。
“别说胡话,传出去了让人笑话。谁家的王妃一天到晚总是往外祖家跑的。没规矩!”
说完,轻轻拍了拍黛玉的额头,满眼的宠溺。
“紫鹃。”
“是,老太太什么吩咐?”
听见了贾母唤她,紫鹃忙掀了帘子进来。回贾母见看见黛玉手中抱着一银一木两只盒子,有些疑惑,见黛玉微微一笑更是不解。
“替玉儿将东西拿回去吧,今晚上玉儿便在这里住下了。往后三天也都不回去了,再让外面那人回去吧,近几日都别出门多了,免得沾染了晦气。”
紫鹃遵命,其实紫鹃受了黛玉的暗示原是让邢夫人暂且去了偏屋歇着,避避寒等到贾母叫她了再出去。后来,紫鹃见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邢夫人坐在偏房之中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实在不忍,便将她劝回去了。贾母今日绝不会再见邢夫人的了,因为听了黛玉的喜事她又怎会再自己找自己的气生。
紫鹃独自回了潇湘馆,见众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雪雁,春纤还守在那里等着黛玉回来,不觉一气。
“这些人平日里拿了姑娘多少好处,受了姑娘多少恩惠,怎么姑娘还没有回来说睡便睡呢!”
“是我的不是了,看着他们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再者说这么晚了以为姑娘已经在老太太处歇下了。”
雪雁笑着站了起来,见黛玉并未回来,只有紫鹃抱着一大一小箱子回来,便知黛玉已经在贾母处留宿了。
“今日到是难得,平日里最多不过是什么花儿朵儿的,今个儿怎么又怎么多?快打开看看。”
春纤见紫鹃抱着的匣子,惊讶东西之多之余又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黛玉平日里惯着这三个人,只要是不出底线的事情也都由着她们。想来不过是些花儿朵儿的,三人都好奇也就打开了。只是那木匣子上了锁,有没有钥匙,想必是重要的东西。三人不敢碰。开了玉匣子三人直吃了一惊。之间其中满是金玉珠宝,都是些连紫鹃这样的人都不曾全见过的东西。除了天竺宝镜,缅甸玛瑙王,宫中才有的簪子,其中更有贾母自己名下的紫檀堡与边上的良田百亩送给了黛玉。房契,地契皆在。
“这是我们家姑娘的嫁妆不成?”
春纤忍不住问道,抬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雪雁。此时,紫鹃早已了然于心,却仍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这些话由姑娘亲自来说才是最令人高兴。因而嘴上反驳着。
“哪里的话,姑娘什么时候说起这事情了,连个相思的都没有,怎么嫁人?”
“怎么会没有北静王爷,六王爷,还有那个十王爷,那日我看出来了,那三个爷都是喜欢我们家姑娘的。”
雪雁认真的说道,边上还有春纤兴奋地帮衬着。
“是啊是啊,前一阵子听翠缕在那里炫耀着,说是迎春姑娘要出嫁了,老太太也是送了这么一只玉匣子。听她说也都是什么金啊玉啊的。敢情我们家姑娘也是有的,竟还比她的更好一些。”
“闭上你们俩的嘴吧,若是这事情真的传了出去,怕是就算外头不追究,姑娘也是定要将你们两个撵出去的。”
听了这话,两人终于闭上嘴了,她们都知道若是这事情是从潇湘馆传出去的,无论是真是假,都会坏了姑娘的名誉去。于是,两人都上前来拉着紫鹃,尽说好困。可是此时,紫鹃的眼睛却亮的出神,任她这夜如何辗转反侧也该是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