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的确是可卿的笔记,但是绝不会是可卿写的,她对宁国府的恨,黛玉并不是不知道。拧着唇,黛玉随手将那纸递到了紫鹃的手中,不由的冷笑出声。
“凤姐姐这又能说明什么?夫妻两人小别胜新婚,若是这还要追究,那么凤姐姐和琏二哥哥不是也是要追究了?”
这句话一出,凤姐的脸色便难看了下去。这分明是在嘲笑她,谁不知道这连日来出的事情,一桩一桩的都是因为贾琏太过,至于自己因为一直病着伺候贾琏的事情即使自己再不愿意仍是让给了平儿。这林黛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得自己心中更是愤怒。
“这大半夜的,就为了送首诗?”
“凤姐姐不识太多字,自然是不会知道这可卿与蓉儿之间,借诗传情,既不是温情,又雅致清新。只是,不知道这是到底是不是可卿写得?毕竟,可卿今日总说头疼不适,早已经睡了。”
黛玉虽然不能确定,但是想到这信既然是宝珠送出去的,很有可能宝珠已经被收买了,这件事情也不会是那么好解决得了。而且,现下里将她们逼急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的。想必今夜这屋子是一定要搜得了。黛玉甚至还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今天这件事情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解决。
“看来妹妹必是将可卿照顾的很好了。只是,有些事情就算是走的再近,也不一定能清清楚楚。越清楚反倒越洗不清了。妹妹说是不是?”
凤姐在领头婆子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那婆子看了黛玉一眼,点点头,脚下生风,急急忙忙得出去了。黛玉看在眼里,朝着紫鹃落了一眼,紫鹃会意,借着添水的借口离开了。
“妹妹愚钝,真不知道凤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恐怕也只有姐姐自己知道了。”
“妹妹怎么会愚钝,若是真的愚钝了,北静王爷又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只是妹妹看这么多人大半夜的在这里杵着,知道的知道是妹妹大义凌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有什么见不到人的事情藏着掖着,还要在这里与我们为难呢。”
凤姐看了一眼西厢的屋子,原本全暗的屋子里现在亮起了点点的澄黄。便进一步说道。
“原本我还想着既然已经睡了,那也不好打扰了,谁曾想到可卿竟然已经醒了,想必也是知道了外面的事情了吧。平儿你进去,去告诉可卿一声,也好问问今个儿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言下之意,便是要把事情往秦可卿身上推了。原本人没醒自然是不好去打扰,可是现在她已经自己,那么自然是要把事情说清楚的了。黛玉这次到没有阻挡,并不是因为妥协,而是在想这件事情也许便是可卿离开宁国府的机遇,可是若是爆出秦可卿与公公私通之事,到时候可卿的名声便全坏了。这样即使是离开了宁国府,秦可卿也要背着一辈子的败坏名声。
不一会儿,便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领头的那个婆子又回来了,对着凤姐,黛玉纳了一个万福。
“二女乃女乃,林姑娘,那个宝珠已经带来了。刚刚粗粗的审了审什么都不肯说,嘴硬得很。”
“你先退下吧,毕竟咱们都不是人家的正经主子,虽然是在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但是毕竟是东府那头的人,我们也不好多问什么。就让可卿自己来审吧。”
黛玉看着这时候平儿已经与雪雁一道扶着秦可卿出来了,挥手让那个婆子闭了嘴。那个婆子也是个识趣的,自然不会和黛玉正面正的杠上了。可卿走到黛玉身边,看见这样大的阵仗嘴角噙着冷笑。终于,这些人要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了吗?既然是这样,那就全部来吧,他不会怕这些人的。
“哟,这是怎么了?弄得六国封相似的,大半夜也够闹腾的。这又出了什么事情了?是谁家的东西又丢了,还是什么劳子又没了,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安生些。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抄家,这外面的还没来抄,自己倒是演上了,是怕到时候不好对付?”
“可卿,你可醒了。真不知道这一晚上除了多多少少的大事情。你屋里的宝珠不知道去了哪里?”
凤姐明知故问,盯着秦可卿身后的几个丫头,这些个全是可卿从外头买来的,实则是黛玉将倪二的人安排进去的。只有那宝珠是尤氏安排下的。这事情凤姐也是知道的,因为与宝珠搭上了。
“这丫头好吃懒做,仗着自己是在女乃女乃身边呆过的,来了这里之后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连我也不给些好脸色。谁知道这会子又往哪里去疯去了?还亏了她是个大丫头,要不是又雪雁陪着我,我这日子恐怕过的还要不安生些。”
字里行间便是对尤氏送来的这个丫头的不满,凤姐听了轻咳了几声,便有人将那丫头绑了上来。可卿见了冷笑着哼出一声,对着地上的宝珠冷冷的道。
“总算是现世报来了,你也有今天。怎么又出去做些什么偷鸡模狗的坏事儿了,竟然被绑了起来。”
“少女乃女乃我对您是忠心耿耿,就算是打死也不说出您的事情来。您倒好这会子还要反咬一口,若是这样我又何必对您这般。二女乃女乃,您问我吧,您想知道些什么您就尽管问宝珠必定知无不言。只求您饶了宝珠一条命,好让宝珠将功补过。”
黛玉听了这话不由的冷笑道,朝着紫鹃落了一眼,紫鹃自然是知道黛玉的意思,上前对着宝珠便是一脚,将宝珠快要说出的话又生生塞了回去。看着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的宝珠,凤姐不由得双眉吊梢。
“妹妹这是做什么?她要说实话便让她说实话,妹妹难道是想要杀人灭口?”
待遇冷哼一声,用同样质问的口气毫不客气的问着凤姐。
“都说凤姐姐是最聪明能干的了,许是这些婆子丫头们听不出来这小蹄子的意思,难道凤姐姐病了这几日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说可卿对她反咬一口,明显的现下里对着可卿是心存怨意的。想来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信呢?她说的好听,什么‘忠心耿耿’、什么’打死不说‘。这会子可卿才说了她一句她便要反咬一口,想来这样记仇之人又怎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想来也是不可信的。既然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好听的呢?”
说罢,黛玉便吩咐那领头的婆子找人把宝珠拉了出去,到时候再做处置。抬头看着凤姐,笑得极其无害。
“刚刚凤姐姐不是说要搜我的屋子吗?这会子既然可卿已经起来了,我倒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是我信不过这些婆子,谁不知道她们平日里就知道那些好处,这里拿一点,那里蹭一点的。妹妹虽然平日里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记恨我的人却不在少数,特别是自从下聘之后。凤姐姐什么八字不合,什么天煞魔星的,若是谁人买通了这些婆子做了些什么手脚,到时候我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罢,便盯着凤姐,就好像要害她的人就是凤姐一般。凤姐初听到她肯放手了,心中一喜,但是听到黛玉这样说不由得脸色发白,最后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只好开口道。
“那妹妹想要怎么办?这都折腾了大半夜了,不知道妹妹怎么想的?”
“我这里到想要问姐姐一声?今日既然是要查所有的人,那么是不是谁人那里都查了?”
黛玉倒是也不隐晦将这些话全说了,白白的就告诉她们。她们的这些伎俩她都知道就让她们自己去想,她林黛玉要怎么去防着她们的这些伎俩。凤姐听了这里,有些吱唔。这姑娘房中都是要查的,但是她却吩咐下了不用去蘅芜院。
“你宝姐姐按理来说,并不是家中的小姐,是来投奔的。这样的丑事还要查到她们的头上去,反倒让人家寒心了。”
黛玉冷笑这个时候倒是想着人家是外来的,自己是家中的小姐了。别以为事情都会向着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黛玉“扑哧”一声,竟然笑出声来。
“凤姐姐说得好是好听,什么宝姐姐不是贾府的人,是来投奔的。那又凭什么要查我的凸晶馆!到底是欺负我林家家小业小,什么都没有了不曾?”
“林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一心想把你当做自家人一样的对待。你倒好反倒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黛玉的眼中凛冽着寒霜,嘴角噙着淬毒的笑意。凤姐别这样的杀气所震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凤姐姐说的倒是好听,只是也毕竟是嘴上说说的罢了。难道凤姐姐就从来没有把宝姐姐当成自家人吗?”
黛玉身上的杀气一闪而逝,转眼便是嘟着嘴,像是在吃醋的孩子,让凤姐一时间弄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黛玉。只觉得身子好像站了太久受不住了,只想要睡过去,糊里糊涂地就好像哄小孩子一般的道。
“那便宝钗那里也查吧。”
话一出口凤姐才发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但是想着宝钗那里想必是没有事情的,毕竟搜查的都是自己的人,再者说了,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会留着什么能让人抓住把柄的东西不成?
“既然是要查,那就让鸳鸯带着人来吧。毕竟现在凤姐姐已经不管事了,这既然是老太太的吩咐,鸳鸯姐姐又是老太太最最信任的人,若是有鸳鸯姐姐来查,大家想来是没有什么好说了的。”
黛玉的眉微挑,看着凤姐的脸色阴晴不定,变换着各种颜色,最终变得青紫。凤姐看着林黛玉眉紧皱着,心中将黛玉不知骂了几个来回,想着既然是要找秦可卿的错处自然没有比搜屋子更管用的,反正无论是谁搜,到时候秦可卿都是逃不过的了,终于还是点点头。
“妹妹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去劳烦鸳鸯来一趟了。”
“都已经这么晚了,要是吵醒了老太太就是我们做小辈的罪过了。凤姐姐不若这样,再等一个时辰,想来那是天也就亮了。虽然还是早了些,但是也好让老祖宗多睡些时候。你看怎样?”
凤姐灼灼的眼睛转了几圈,想着点了点头。却担心事情有变,也就厚脸皮的赖在了黛玉这里不走了,只将那些婆子遣了下去,自己却是往黛玉的院子里走。黛玉知晓凤姐是什么意思,反正现在自己是别想要睡了,有人陪着解解闷也是好事情。到时候好戏不断,也不知是谁给谁添堵呢。
“紫鹃还不快去给凤姐姐煮壶酒来,凤姐姐,今晚的月色怡人,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那星星也很是闪烁。人都道月明星稀,却不想也有月明之时,繁星依旧的。可卿也坐下吧,雪雁你去我房中那件狐皮大氅来,夜里冷可卿可得多穿些。身子方才好了,不要又冻坏了。”
凤姐原本是想去黛玉房中等待的,却没有想到这黛玉却邀请了她在院中赏月,自己自然是推月兑不得。可是,这外头的风冷大晚上的自己身子本就不好这样一来更加是受不住了。可想着只要能整垮了林黛玉一切都是值得的,又害怕自己走了之后黛玉命人去先搜了屋子,将那些物证全都藏了起来只好在一旁看着。
“妹妹既然都这样说了,姐姐自然只好遵命了。只是这酒``````这酒就不必了。我这几日还病着,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想来喝酒也必是对身子不好的。”
黛玉听了她的话,噙在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淬着毒火,似乎要将眼前的这个女人燃烧殆尽,不留一丝灰烬。可是,月光之下这样的眼神转瞬而逝,留给凤姐的只有忽然的彻骨的寒冷,看向黛玉之时留下的只有眼中温润清雅的笑意。
“凤姐姐怎么说的!这可是那日凤姐姐极力说好的药酒呢,凤姐姐怎么就忘记了?那日妹妹身子不爽要不是喝了这酒,想必也不会好的这样快了。那日之后,我便向老祖宗要了一些,老祖宗就把那些药酒全给了我。此时姐姐身子不好,自然是要给姐姐也好好养一养的。”
黛玉笑得温润,可是凤姐去能看得出那未达眼底的笑意之中所含的恨。她这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那日是她趁着她病着,将那要就硬塞给她。如今这“好人”也要轮到她来做了。这药酒中的药材全是上好的真品,因而等着身子好了一些之后,黛玉便向贾母全要了来。没想到却在此时用上了。凤姐这几日身子下滴滴哒哒的不净,前些日子身上又受了皮肉伤,都还没有好尽。这药酒最是能痛经活络的了,一盅喝下去保证明日便不是滴滴哒哒的了。
说到这时,紫鹃已经将就热好了端了上来,似乎是知道了黛玉心中所想,拿来的杯子还不是平常喝酒用的小杯,而是那日北静王下聘之时送来的琉璃套杯,黛玉因见着有趣又甚是好看,很像现在的那种俄罗斯套娃,一共二十一只。紫鹃拿了的那三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凤姐面前的却有海碗一般大。
“怎么给我最大的,我不胜酒量,恐怕不成。紫鹃,还是去换成小些的吧。”
凤姐看着眼前的杯子,原本发青的脸色更加添上了一层黑气。知道黛玉实在故意为难自己,却只得强忍着怒气,扯了扯嘴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还给对方的每一个机会她绝对会紧紧把握住的。
“凤姐姐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自然是要用大的。再者说了,凤姐姐此时身子不爽,自然是要多多进补。话就不多说了,玉儿也清楚这些凤姐姐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在和玉儿客气客气罢了。都是自家人,自然是不用这样客气的。方才凤姐姐不是才刚刚说过吗?”
黛玉无辜的笑着,一边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多么的“热情”,登时就将那杯中的酒喝完了,秦可卿自然也是跟着喝了酒,并不说一句话。此时对于和尤氏有关系的任何人她都不想要与之对话。凤姐硬着头皮,想了想还是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总不能要她说自己身子下面的病的事情吧,凤姐是如何要强的一个人,若是让人知道自己不行了,那必然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凤姐的酒力还不错,自然一会儿还有好戏要上演,现在不过是热热场的功夫,黛玉自然是不会让她喝醉了去。凤姐自己也以为一会儿还有好戏要看,也不能让自己就这样露了怯。喝了酒,凤姐起先只觉得身上暖暖的,在寒风中不再畏冷了。一会儿便觉得胃里像火烧一样的热,就快要忍受不住了,后背上也直直的出了一层汗,原本的狐皮大氅也就穿不住了,可是若是月兑了又怕着了凉。又过了一会了,酒化进了肚子里,凤姐就觉得身下一热,又一股一股热流涌出来,脸色就变得更加苍白了。
好不容易,这一阵过去了,身子也凉了下来,被汗湿透的身子却要在这样的寒风中被侵袭着,吹得凤姐直打颤儿。黛玉和秦可卿这会子却又将她晾在一边了,也不管她,两个人聊得很是带劲儿,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凤姐抖得像个筛子似的。
渐渐地天就亮了,黛玉和秦可卿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便一起站了起来,朝着贾母那里去了。平儿扶着凤姐走在后面。凤姐走起路来颇有些颤颤巍巍的,凤姐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热,只觉得头疼脑热的,平儿看在眼中,悄悄地在凤姐的耳边道。
“女乃女乃,您受了凉了,要不咱们今个儿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情就算您不在,鸳鸯一定能把她办的实事当当的。老太太身边的人儿,难道您还信不过吗?”
凤姐听了,原本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血色的怒气。冲着平儿低声骂道,努力不让黛玉她们听到。
“你这小蹄子说什么!刚才我受罪时倒不见你说什么了,现在要去查她们了,你反倒劝着我回去了。你到底是谁养出来的吃里爬外的东西。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
凤姐完全忘记了,平儿回来的那天她是怎么捏着平儿的手哭左一个好妹妹,有一个好妹妹的叫着,指着天发誓这辈子一定把她当成好妹妹一样真心对待。平儿倒也不在乎,只是低着头不再说话了,低垂着的脸上在阴影泛出奇异的神色来,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天还早着,黛玉好像偏身与凤姐作对的一样,还演起了“陈门立雪”的戏码,竟然在雪中站了一个时辰,直等到贾母醒了之后这才掀了帘子进去。凤姐一半是病着了,另一半是气着了,一时间差点撅了过去。不过幸好,之后解释顺利,贾母看着黛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附在鸳鸯耳边嘱咐了几句就让她们走了。
“琥珀,去拿我的药来。我身子乏得很,就想再睡一觉,去把那香甜梦给我点上,记得再兑一点白檀,那味道我喜欢。”
贾母只觉得身子乏力,这几日有甚,请了很多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就只是吃了些药,可是总觉得不见好,也只能这样拖着,能拖一日就算一日吧。此时,贾母又进入了睡梦之中,梦中又见到了贾敏,依旧是待字闺中未嫁之时,眼框不由得湿润了。
“敏儿``````”
“林姑娘原来就是这样的事情,不过是老太太气得糊涂了,二女乃女乃也不用这样较真吧,到底林姑娘是自家的人,有什么不相信的。”
鸳鸯实话实说反倒让凤姐有些下不来台了。凤姐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更加不想回答,此时她只觉得身上不爽,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可是有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歇着,错过了这里的好戏。自然她总觉得这是事情还会有变,若是自己现在走了,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