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片刻不见我,很快便找过来,见我神色,诧异道:“怎么了?”
我叹道:“没什么,我想去看下我阿弟。”
我阿弟失恋了,虽然对象是阿姐未免有点荒唐…丫…
景予沉吟片刻,很快便宽宏大量地说道:“好,我陪你去看小舅子,顺便欣赏欣赏周围风景。”
“……媲”
真心觉得景予挺无耻的,偏又说不上他无耻在哪里,真让人郁闷。
九尾狐的这座仙狐居坐山拥水,修葺得很是华丽,周围风光也甚美,而且幽静,——目测最近的村落当在十里开外,想来这边闹狐妖闹惯了,百姓早已自觉把这边划作禁地,便宜我们得了个幽雅之地暂住。
前方的小湖静静泊着,倒映着山影天光,周围嘉木葱茏,有白桦如金,红枫似火,月桂飘香,颇有意趣。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只白凤凰时而在水边轻啄,时而飞回树下,来来去去不知正忙碌什么,正是凤雪。
我正奇怪时,景予却已指点着湖上风光告诉我:“这湖里莲花不少,可惜都谢得差不多了;莲子倒是结了不少,昨日婚宴上用的银耳莲子羹,就是采的这里的新鲜莲子。凤雪玩的那边没莲花,不过有许多菱角,虽是野生的,却年年结红菱,所以这湖的名字就叫菱湖。算来这湖和你真是有缘呢!”
有缘吗?
我心头突突地跳,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笑道:“先去瞧瞧凤雪那小傻子在做什么吧!”
景予跟在我身后,好半天才听他嘀咕道:“你放到心里的人,才会是呆子傻子吧?”
我这回听得清晰,扭头嫣然而笑:“景予,你不是呆子。”
“嗯?”
“你是坛子!醋坛子!”
“……”
凤雪见我过去,倒也欢喜,拍拍翅膀飞到我跟前,依然幻作白衣如雪的美少年模样,向我笑道:“阿姐!”
嗯,不像想投湖自尽的模样,我便也放下了心,问道:“小雪,你做什么呢?”
凤雪道:“没什么,见这湖里菱角儿多,打算采些菱角儿吃。”
我有些无语,“采菱角儿……”
景予却又沉了脸,淡淡道:“菱角儿这么好吃吗?”
凤雪道:“我昨晚无聊,随口吃了两个,发现这儿的女敕菱生吃格外清甜,老菱烤着吃又格外香,所以摘了这么些。”
低头看梧桐树下,放了两片芭蕉叶,果然已经堆了老大一堆的菱角,却比我们素常所见的菱角小多了,且不是两个角刺的,而是五个角刺的……
原来是野生菱角。
小时候也从昆仑山下的溪水里捞过,吃了两颗,嘴巴便被扎出血来,师父瞧见,便把那野生菱角都丢了,带我去找那种两只角的菱角,煮熟了切作两半,再盛在盘里端给我,只需拈了一头的尖角,轻轻一咬,便能吃到那香甜的菱肉,再也扎不着嘴了。
凤雪挑了个女敕的,将五个尖刺都折了,剥开,送到我手中,“阿姐尝尝。”
我接过尝了,果然清甜无渣,甚是可口。
凤雪喜道:“我再烤些老菱给阿姐尝尝。”
他走过来正要动手时,景予上前推开他,说道:“我来!”
我和凤雪一起对他侧目而视。
景予迟疑了下,勉强弯出一抹笑,说道:“小雪,你就在那里陪着阿姐,剥些女敕菱给她尝尝吧!”
凤雪立时振奋,“好!”
“记得叫我姐夫!”
景予转身去拾附近的柴枝,犹不忘丢下这么一句。
凤雪待他走了,才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柔声道:“小雪,他本就是你姐夫啊!”
“我知道……”
凤雪沮丧,却乖觉地垂头剥菱角。
我笑道:“你也可以去抓些鱼来。阿姐烤鱼给你吃。”
凤雪眼睛立刻亮了,“烤鱼!”
凤雪始终记挂着小时候吃过的“很难闻却很好吃”的烤鱼,我也很想再为他烤一次鱼。
我这阿姐很不尽职,眼看他出世却没能好好照顾他,还让他找我那么久,受了那么多的惊吓,还认错他的品种和性别害他被人嘲笑……
如今,我能照顾他的时候应该也不多了。
最可恶的是,连想最后为他烤一次鱼,都已不那么利索。
独臂女仙没法御剑……也没法杀鱼洗鱼。
凤雪抓鱼倒是快,待做到细致活儿时,却是手忙脚乱,赶着被开膛破肚却还活蹦乱跳的鱼,折腾得满头大汗。
景予已经捡了一堆柴回来,见状忙上前帮忙,很利索地将它们收拾干净,又架起柴来,将串好的鱼递到我手中,才问道:“想吃烤鱼了?”
凤雪笑嘻嘻地看向他,“阿姐说烤鱼给我吃。”
我干笑道:“鱼多呢,大家吃,大家吃……”
景予便不说话,将那些老菱取来,一个个削掉满身的硬刺,烤熟递到我唇边。
居然极硬。
我只得先把串鱼搁在火堆上,接过老菱用力咬去,好容易才将它咬开,顿觉满颊糯香,质密味甘,回味悠长。
我笑道:“原来,野生野长的菱角儿,老了更好吃。”
景予道:“不是老了,是风雨经多了,便长大了,开始懂得保护自己,尽量不让别人伤到。”
“哦!”
我又从他手中取了个熟了的菱角,用力咬下,“可惜再怎么皮厚刺多,只要有人记挂,一样被人烤了拔刺,咬成几瓣。”
景予顿住手中刚削掉一半刺的菱角,看我一眼,将菱角丢开,连已经丢在火里的菱角也拨了出来,再也不去烤了。
凤雪忽叫道:“鱼!鱼!”
鼻际已闻着焦香味。
忙将鱼提起看时,却已焦黑半边。
凤雪忙笑道:“没事,还有半边可以吃。”
我将鱼丢入火里,说道:“没事,阿姐重烤,这湖里鱼儿又大又多,想来味道也鲜美,别糟踏了咱们的好胃口。”
凤雪闻言,便不吱声了,在我旁边蹲坐半晌,便伸手过来捏模我袖子。
景予皱眉道:“小雪,你做什么?”
凤雪道:“记得阿姐的荣枯藤有些憔悴了,大约被蚀仙洞里的元魔之气损了元气,我帮阿姐修理修理。”
我忙取了荣枯藤递给他,又笑道:“越性把你姐夫的得失屏也修修吧!”
荣枯藤、得失屏原都是天界至宝,不容易损坏,但一旦受损,估计也不容易恢复。我可不想我对敌之际开出一堆的枯藤败叶来。而凤雪是天界仙禽,独有清心净化之力,以他的灵力修复起这等宝物来,自能事半功倍。
凤雪自是应承得快,景予却是个别扭人,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地坐在那里,却得劳我亲自动手,才掏出得失屏来递给凤雪。
几处断了的机杼已被他修补完毕,但屏风上的画儿却深一块浅一块,想来也已大大受损。
于是这日过得便格外悠闲。
偎在景予身畔烤烤鱼、说说话、欣赏欣赏菱湖、顺带欣赏欣赏凤雪专心以仙家灵气修复荣枯藤、得失屏时的绝美风姿,时光竟变得如此静谧而美好,就如……
就如当年景予背着我去织梦池。
他说,他愿意背着我那样天长地久地走下去。
我这样想着,便向景予道:“如果能长长久久在这里呆着,和凡人一样,呆到老了,死了,似乎也不错。”
景予嫌弃地看一眼凤雪,然后目光便黯淡下去,低声道:“那么,我们就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呆着吧!”
便是想做别的,也做不了。
即便我是赤城山仙魔之战的罪魁祸首,也无法插手魔帝和众仙尊之间的争战。
虽然我不说,景予不说,但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我所剩余的这样的时光,只怕得以时辰来计算了。
再隔二十或三十个时辰,景予身边同床共枕的爱妻,又会化作一堆破荷烂藕,凭他再高深的固本归元心法,也无法将之唤醒。
今朝有酒今朝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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