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拣尽 战火初燃

作者 : 落忧儿

果然,他已经不在了。

我叫人端了一个火盆过来,纯色的铜映着微弱的火光,原以为火是最温暖的,没想到,也有它虚薄冰冷坚固的样子。不要紧,火势小了点,也不要紧,只是一件衣服,难道还怕毁不了吗?

我回身扯过桌上的白色衣服,啪的一声,狠命摔在火堆里。那火舌一下子漫上来,咬了我的手一口。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吞噬声,象一个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不停地甩在脸上。

我的眼前不知怎么一下子,被烟尘蒙了,汨汨的涌上一层水雾。

我疯了一样,把衣料猛地扯出来,比摔得时候更决绝惨烈。有火星飞溅出来,有焦黑的气息喷溅出来,我觉得恶心。我紧紧地抱住衣服,怕被什么东西抢走一样的惶恐。我不自觉的颤抖,抖的剧烈的连自己也害怕。

我一脚把那个火盆踢开,黑色的灰烬洒了一地,有着冰冷的灼热。铜有混沌冷冽的声音。

我大口的呼吸,回过神来,又把衣服丢在地上。

我凝视它,它似水流光,滑丽可鉴,曾经是我的挚爱,就连现在,我一门心思想把它毁掉的时候,我也是将它作为我的挚爱。它这样的傲气高贵,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毁于这样肆意张狂的火焰,怎么可以由最光纤流雪的锦缎变成一地冰冷的灰烬。

我心疼它,像心疼一个弱质纤纤,骨骼清洁的女子。我不忍心,我不能这样狠心。

罢了,想学黛玉焚稿断痴情的决绝,怕是不能了。我喜欢这样烈性的女子,可我太心软,我不够果敢。

罢了罢了,叫人过来收拾了。

阿朱恰好经过,说我的样子很憔悴。

我笑笑,不与置否。把衣服交给她,嘱咐她帮我埋了。

“埋在花园里,就在那株白色的花后面,就是紫茉莉旁边的。”

“秋海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无力的点点头,垂着手。

是不是我记错了?秋海棠的花语,似乎是苦恋。而加上紫茉莉,就是忧伤而无力改变的别离。

罢了,不管了。再不管了。离就离,分就分。

“裳儿,你又闹了什么花样?一大早就把这府里的人使得团团转?”他本是笑着迈进来的,却在看见我的一瞬,变了脸色。快步向前,人未到,语先闻。“怎么脸色这么……”

我忙起身,退了几步,敛在一旁,避开他,反而向他俯了俯身,掩去自己所有情绪,深吸一口气,不温不火的说:“风语裳见过二公子。”

要做的,现在就做,衣服都不在乎了,还犹豫什么,已经迟了一个晚上,不可以再怕,再退缩。

“你”他一时无话,只是定定的看我,眼神本是玩溺,后来竟渐渐锐利,像剑锋一样,刺透我的身体,想要把我看穿。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

“语裳哪里敢跟公子开玩笑。”他完全清楚,我并没有跟他开任何的玩笑,他睿智敏锐的可怕。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忽然擎住我的手,手上用了力,很疼。我不支声。也不去看他,只是垂着头,冷冷的看青瓷一样的地板,它们有冷冽如我的光晕。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点的加深,那种突如其来的怒气和寒气猛烈的浸入我的手腕。

我不知道是受不了手上的痛还是受不了那种入骨的寒气,连忙甩出一句话:“二公子,若是语裳做错了什么,还请指教。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往外抽手,自然是没有任何用的。

“男女授受不亲?呵?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呵,未免太可笑了吧?”他一连几个冷笑,我背脊寒到底的凉。

“是的,烦请二公子出去,语裳不舒服,想歇一歇。”我以为我的样子很恭敬。

“不舒服?我看是脑子不舒服吧?风,姑。娘,”他特地一字一顿的强调,有讽刺的意味。“需不需要我提醒,昨天晚上,姑娘是对着谁一夜安睡的?”他的眼神灼灼,烈如即将吞噬一切的火焰,却依旧彻骨冰冷。

“不必公子费心,语裳今后都不必公子费心了。”

“费心?呵,我哪里来的费心?呃?”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厚,我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把痛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

“二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大公子温而不稳的声音响起,我感激的看向他。

李世民的眼睛像冷箭,簌簌的穿透我的身体,我打了一个寒噤,还固执的看他,假装镇定。他的回身那么慢,眼神停留的这样长。多停留一秒,我的皮肤就多被灼烧一层。

终于,他背过身,不再看我,我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风公子说他身体不适,我替他把把脉。”他平静的惊人,没有人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即使连我也快相信了,

不行不行,我必须离开,我不能让他再看我,至少不是现在。快走快走,我必须走。

大公子,对,他,就是他。

“大公子,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急切的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演技差。

他朝我很温和的笑笑,“是我的妹妹和她的夫君柴绍,他们昨日到了。你身子不好没见,我来看看你。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我觉得你会想见一见的。”

“想,当然想。”现在任是谁,就是小猫小狗的,我也要见。

我几步迈到他的身边,“我们这就走吧。”我真的不敢回头。

他有些狐疑的看看我的身后的李世民,随即又笑了。他的笑很清淡。

我像逃离一样,狼狈不堪。刚离开他的视线,我的脚就一下子软下来,虚月兑一样,连忙就近的柱子撑住。

大公子连忙伸手想扶住我。公子惊慌的样子,就好比绅士打翻了玻璃酒杯,有点可爱的好笑。

我回头看看,手扶的柱子上,有轻微细致的游丝痕迹,指尖紧绷时留下瘦筋的水痕,柱子的红倒像是饥渴的花遇了清水,顿时溢扬鲜活,我募地把手抽走,有说不出的恐慌。

“怎么了?”

我挥挥手,站直身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试着吸了几口气,开始恢复自己手的知觉。

“二弟他,你,”

“没有事啊。”我本想笑笑,却不能够。

“我知道了。”他果然不再问,真的是好涵养。

我回头看那水渍,心下好笑,用来支撑的气力已经不多,不能再分了,存好气力,还有路很长的路要走。

我的心境一沉,稳一稳脚跟,再抬头,已是恰到好处的笑:“走吧。”

跟着他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他竟然就是,李建成。

那个隐太子,自始至终,就只有太子而已。这个乱世,多少不自量的人,也敢呼天喊道自立为王。而这个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不曾踏上嫡子应有的道路。

我该为他悲哀吗?

开始仔细的看他。好像认识他也不少日子,还真的没有好好的打量过他。

他跟李世民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大相径庭。倒让人忽略了他们眉眼之间的相似。不过,我凭直觉觉得,李建成应该是最像窦夫人的。面色一直是薄纸的白,李家人的眼睛多狭长,他的比较起来,倒是圆润许多。偶尔敛了眼色,就是假寐的样子。眼睛清浅,似乎迷蒙着烟丝云雾。迷茫不清。薄唇瘦鼻。眉毛还算英气,只是眉色很淡。或许是我真的忽略太久了,他似乎很喜欢一把白色的折扇,随身带着的。大部分时候,系在腰间。

可不得不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看起来淡薄的样子,的确没有君临天下的霸气,他的气势不足,最多也只是翩翩公子,龙袍过于耀眼,他压不住那种气势。

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他是嫡出的长子,怎么会身上没有半分傲气,就连李元吉偶尔的戾气也可以骇住几个人的。他却是神色淡淡的,笑也一样。

或许是我真的看他太久太专注了,他回过头,抿一抿嘴角:“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出一点了,还不太全。”我傻乎乎的月兑口而出,脑子里还在搜索我所知关于他的历史,来不及思考他的问题。

“看出什么,可以说说吗?”他饶有兴趣的看我。

“这个,那个,我不是,我…….”天啊,我总不能说,我在预言你的未来吧?

“不要紧,不想说就算了。”他很和气的搭在我的肩膀上,犹疑一下,讪讪的拿开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和李世民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总会给我的话,留很多余地。可李世民,他是想要掌控一切的,若由他说出这一番话,恐怕他的表情不会多和善。

随着他刚进院子,就听见爽朗的笑声,少了女子的娇柔,多了男子一般的大气,是掺了银铃的战鼓声,的确叫人不禁为这样的女子拍案叫绝。循声而去,是一位身着彩衣,腰配短剑的美妇人,眉飞入鬓,杏眼神采,容光焕发,与其说是美貌,不如说是倒不如说是英气逼人,风姿飒爽。

我想,的确不愧为平阳公主。果然是女中真豪杰。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平阳公主,我略有耳闻。史书上记载,她是唯一一个由军队为

她举殡的女子。

年纪轻轻的女子,却以超人的胆略和才识招纳了在江湖上已有相当规模的起义军。

平阳公主收编的义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如果没有几分真本事,就是男人也镇不住他们,何况其兵源还来自原本不相统属的系统。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收编的乌合之众变为一支百战百胜的劲旅。平阳公主在军事上的直觉与见地,也堪称天才。李渊将才略出众的爱女封为“平阳公主”。老百姓也将平阳公主称为“李娘子”,将她的军队称为“娘子军”。

可见,她在军事上的才能比起她的弟兄,毫不逊色。再不客气的说,若不是她的女子身份,她未必不能跟乱世豪杰一争天下。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身边还有一位玄衣银剑的俊士,气宇轩昂,风姿不凡。

两人可算得上一对璧人。熠熠生辉。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她的丈夫,柴绍。

她这时才看见我,迈步走来,没有平**子的娇柔做作,更朗声问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风公子了?”

李建成朝他点点头,她就把我拉到一边:“早听说公子的与众不同,今儿才算见了,果然是个人物。”

回头朝黑衣男子眨了眨眼:“你说不是?咱们家可捡到宝了!”又朗声笑起来。

看她的样子。我是女儿身的事,应该知道了。

不过,这个女子很特别,我也不得不佩服她。甚至在她的面前,有点自惭形秽的味道。身上的男装倒是应该给她才妥当一些。她就完全是是我从小崇拜的女侠啊。不,我想,女将军更合适一点。因为她的身上还有大家闺秀的沉稳大气。或许比起我,她更有能力闯出一片天地。她更有轰轰烈烈的资本。而我,除了一无所有的幻想,就是一边呆着的份儿了。

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问了衣食起居,却不让人觉得客套。我也答的口若悬河。两个人的话题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胡扯了一会儿,她忽然颜色一顿,仔细看了我几眼,拂一拂我的额头;“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来病还未好全吧?也怪我,对你实在太好奇了,大哥一说叫你来看看,也就不管不顾的。”

“没事的,已经大好了。再说,你这样的人物我也等不及要早见一见才甘心呢。”

我看看她,她的面色白里透红,潋如桃花和我的虚白隐青全然不同,倒显得我像春末梨花色,病恹恹的。这才惊醒,已经一天不进米食了。唉,我饿着自己这算什么?

“看她瘦的,大哥,你还不请我们去你的园子好好吃一顿?”回头对我笑;“今天你可一定和我们吃一顿。”

我点点头,反正现下我也不打算回去吃饭。

“你啊,怎么忘了?今天中午你不是答应爹陪他吃饭的?”柴绍的笑有些甜蜜的宠溺。

“对啊,看来不能陪你吃饭了。好可惜。”她的脸上露出惋惜的样子来。

“这才多大的事,你乐意,我随时奉陪的。”

“大哥,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招待她。否则…….”她小小的比划了威胁的动作,又对我说:“下次你来我那里,我亲自做菜给你。”

我点头应了,他们手携着手,双双离开。

忽然的,心里就空落了。

“愿意赏脸吗?”

“当然。”

这是我第一次到李建成的园子,他的地方书卷气也浓,厅室一律用的是紫檀木,怪不得他的身上有紫檀的香气。不过布置倒是雅致的有点老气。

挂的画卷多是迷茫不清的山水画,淡若云烟,微如浮雨。

都是些不清不楚的小山小水,我并不能看出原本山水中该有的空旷悠远的意境。反而像在云雾中迷了路的局促。身不自知的惶恐无助。笔力很虚,很犹疑的样子。留白过多,拥挤的地方又显得气闷。

不过,我毕竟不懂画,胡思乱想罢了。

“你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了。你怎么看这些画?”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踱到我的背后。

“我,我不懂画。只是觉得,前途迷茫,悠悠身世不自知。”

“前途迷茫,悠悠身世不自知?”他喃喃重复了几次,才回过头来,清笑了一下:“菜已经准备好了。请。”

桌上有看起来清淡的菜,我提起筷子,尝了一口,有菊花淡淡的香气和清甜,味道还不错,可是,我的筷尖一滞,似乎没有那边的好。

苦笑了一下,怎么还想着这些。

“怎么样?”他的样子很认真,也很期待,我没有必要瞎说话。

“很好吃。”

他看起来很高兴。

忽然有什么事叫我很警觉的抬起头,我看见李建成举着筷子,被我的眼神怔了一怔。

我月兑口而出“你也吃吗?”

他很疑惑的看着我。

我不得不骂自己傻瓜,你以为一桌菜由你一个人吃啊,你总不能把主人赶出去,自个儿吃吧?

“那个,我不是,我,只是,嗯,开玩笑的,呵呵,对,开玩笑……”

“砰。”我听到门被闯开时激烈的声音,不觉吃了一惊,回头去看。

“风公子,不好了,出事了。大哥,不好意思,我必须把他先带走。”

李世民风风火火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粗暴的扯着我往外走。没有把脸朝里面一秒。我只看见李世民冷如雪山的背影,他的手隔着衣料,我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和早上一样,或者比早上更强烈的寒意。

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思考,脑子一段空白。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急忙开始拉扯。

“你停一停,快停,我的手快断了。快停下来。”他终于僵直直的定住,我看见他的脸色,冷峻下面有掩不住的怒气,随时会爆发的样子。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他的手不放开,我就只能把身子尽量远离他。不争气的说,我是有些害怕。我一直都是怕他的。这个我很清楚。我保持安静。他冷然不语。

惹怒这个人,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他的脾气随时来,随时可以引爆,冻结一个人的肢体。

史书上的李世民不是虚心纳谏,爱民如子的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发怒。我看他的样子暴戾的秦始皇还符合一点。

实在是僵直的太久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可以这么软弱,如果我这样处于弱势,怎么可能远离他?我必须必须,强势一点,要离开就是要离开,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我。

“二公子”我的声音也同样的寒冷,“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先回去。”

他不动。

“我答应了大公子,下午要与他对弈,请二公子行个方便。”

他一把把我扯到他的面前,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就在我的前面。

“你要跟他一起吃饭,你竟然和他同桌吃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刻意压抑了自己的怒气,低声问我。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没有把视线停留他的脸上。

“好,好的很。”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看见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我轻轻旋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想起,刚刚李建成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表示,我就已经被扯出房间外了。

我对于李建成,是有点小小的愧疚和同情还是什么的?反正因为他是注定的失败者,所以对他,心里会多一份怜悯之心。虽然这样说,可能对一个男子来说,不太尊重,可我就是这样想的。

总该对他有所表示的。

连忙回去了。

他正站在画前,嘴里喃喃有声。

我轻轻叫了一声:“大公子。”

他有些茫然的回头,看见是我,眼前一亮,泛出光彩:“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我一坐在椅子上,随手剥了花生投进嘴里。

“我还以为,你,二弟找你有急事,你不会………”他竟然是喜出望外的表情。

“没有。不,那件事已经摆平了。我看天色还早,过来跟你下下棋,打发时间的。”

“好好好。”他的兴致很好,立刻自去取了棋盘过来。

实话实说,我的水平。不是一般的差。除了五子棋,我是什么也不会下。当我手里拿着传说中的第一枚棋子转了一百零一遍却还是不知道下哪里的时候,大公子终于开口:“风兄弟,你的第一步棋,真的需要这么谨慎吗?”

我咽了咽,“嗯,当然。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我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嗯,对。就是这里。”

我终于落子了!反正也不会下,索性随便下几个子,赶快结束了回去吧。估计今晚那边…….

“风…….”

我醒过来,急忙下了一子。于是,我开始特下乱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天南地北,风雪**,看到哪里下哪里,而李建成,则跟我完全相反。我总是在他落子后的0.01秒迅速落子,他却是在我之后,反复思量,反复斟酌,反复推敲后,才落子。实在是小心谨慎顾忌的很。也难得他对我的乱鼓捣这么有耐心,还愿意把这当作一盘棋下,因为我,已经开始在摆一个笑脸了。

“哎,不要下那里。”

“啊?”他吃了一惊,看向我,“为什么?”

“我在摆笑脸啊,你这样下,图形就乱了啊。”

他笑得有失风度啊,差点没把我当异类捉去喂鱼。

我把手一摊,很无辜的样子。“我其实,真的不会下棋唉。”

“没关系的,我下次教你好了。”

“天色也不早了,我先走了。”我急急的往外走。

“可是,我这里的菜你还没有尝尝呢。”

“下次吧。”

“好吧,下次。”他手上还捧着棋盘,目送我出去。

他看着我的背影。

是夜。

特意锁了门。拉上门闩的时候,我觉得很可笑,到这里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锁门。

我从来不锁门的。这是一个坏习惯。

坏习惯要改,我低头对自己说。

躺在床上,黯然的看着冷红色的门闩。

在我不知道注视了多久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紧阖着的门强烈的触动了一下。我对自己说,是时候来了,终于来了。

门外的人又竭力推了推,门的开了一道细缝,却还是被门闩束住了,动弹不得。

他开始更激烈的推,门发出嘈杂而痛裂的声音,听起来,觉得门也似乎开始不自制的恐惧,颤抖的比我更剧烈。

那颤抖忽的停了下来。

接着,轰然一声,整个门被踢开,冷红色的门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看见门口凛然而立的他,冷冷的笑。

我把自己往被子的深处缩去。

他没有看我,甚至连余光也没有。只把手中的东西猛地一搁,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簌簌的风从洞开的大门灌进来。

我披着被子,光脚跳下床来。跑到桌沿,昏沉沉的去看,桌上多了松花青色的绿豆糕和秋香色的锦盒。忽的想起又是一天几乎不沾吃的了。倒也没有觉得多饿。我说过,我不容易饿,不,是不容易感觉到,肠胃空空的感觉一直有,我可以很随时想起,随时忽略。手毫无意识的打开那个锦盒,里面是一副水晶棋子。借了月光仔细看,雪光皎皎,晶莹细潋,剔透的寒光不动声色的流转,竟让人心惊的一颤。

我只能说,我觉得它很美,简直美的诡异可怕。

簌簌的风从洞开的大门灌进来。

我打了一个寒噤,慌乱的去关门。才发现,他的房间就在对门。

竟是我忘了。

他的窗子亮了昏暗不明的灯光,摇摇欲坠。

我指尖一紧,碰的把门合上。

不再去看桌上的任何东西。回身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刚刚披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在地。又耐心起来,把被子拾起来,掸掸灰,重新搭在身上。重新躺回去,重新裹紧。

今天真的好冷。

睡不着,继续看躺在地上的门闩。恐怕明天该叫人再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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