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拣尽 星火难灭

作者 : 落忧儿

一直看着,好久才回过神来,怎么,天亮了?昨夜就这么过去了?

是的,我还能说什么?一切就是这么过去了啊。

回头看见桌上的东西,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昨天零星的一点事。

恍惚的穿了衣服,恍惚的打开门,门口竟然就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多久了?

下意识的立马关门,他的手却更迅速的按住我的手,门纹丝不动。

我一下子就进不得,出不得,僵在门口。

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脑子里不停的想应对的方法。

“你想怎么办?”他的脸缓缓凑近我,低沉着问了一句。

脑子竟然下一秒就空白了。

“哎呦呦……”哑鸭子特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竟然没有像平日那样觉得不爽,反而得救似的长嘘一口气。

“二哥,你们这又是在唱哪出啊?”

他的脸色一黯,手指一绷,我甩手往里慢慢的退,尽量不想显得太狼狈。

“四弟,你怎么会来的?”他的脸色恢复如常,快得惊人。

“怎么,只许你和大哥老三跑来跑去的,不许我也凑一凑热闹啊?”

“对了”我趁李世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从他的身侧滑了出去,站定在李元吉的旁边,“我想起来了,我昨天说好了,要跟你一起出去的。那我们就快走吧。”

急忙朝他挤挤眼睛。

他立即心领神会,“对啊,我还怕你忘了呢。”

“元吉,今天城里不安定,你……”他的话似乎有警告的意味,也含了隐隐的担心。

老四又边走边回头摆摆手:“那个,二哥,我知道的。”

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只知道能走多快就先走多快。

出了园子,才喘了喘气,停下来。不禁哑然失笑。为什么每次我的样子总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小狗呢?

“怎么不走了啊?”他隔了几步对我喊。

“没,没什么。”我匆匆跟上,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露出太多情绪,便提了声音,“你又没有告诉我去哪里。”

“哪这么啰嗦啊,去了不就知道了?”说着想伸手拉我。

“不用劳驾,我自己会走。”他讪讪的就收了手,嘴角一紧。

我也继续往前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对着老四,最容易不顾忌,也没有像对着老大,常常要想着尽量斯文,不伤人话。似乎是想什么多就说什么。也容易和他抬杠,不过我的确是没有太多恶意的。

边走边回忆,李元吉,我所知道的很零星。

对了,我惊愕的看着他,脚步不自觉的停下。

“干嘛,像见了鬼一样?”他的眉毛和眼睛急速缩进。神经质的奚落。

“没没什么。我吓吓你的。”我晃晃的继续朝前走。

李元吉,他的妃子,就是以后被李世民纳入后宫的杨妃!

不要想这些了,反正这些事,以后都跟你无关的。嗯,出来玩就好好玩,别浪费脑力了。脑子用多了会锈的。

“唉唉唉。”

“又干嘛?”我没好气的抬眼瞪他。

“喏,”他的脸朝里面侧侧,“到了。”

“不早说。”我一抬腿就迈了进去。

“也好意思怪我。”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是绸缎庄?

“唉唉唉”我拉住他,“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废话,来这里不买穿的,还买吃的?”他像一个暴发户一样,扬着头往里走。

得了,反正我对衣服和吃的,从来就是来者不拒的。

也不客气的仰着头往里走。

到了里间,我仔细打量,就对着他吼了起来:“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

“什么喂啊喂,我又不是没有名字的。你听好了,本少爷我叫…….”他撂了撂头发。

“李元吉。”我说,超不满的看他,“这里摆的都是女装啊。”

“就是女装啊。”他一脸的无所谓,或者说是理所当然。

“可是我,”

“你又不是男的,干嘛老穿男装啊?”

“可是”

“再说,我们几个都已经知道了,你也不必老穿着男装晃来晃去的。二姐你见识过了吧?你穿女装爹不会介意的。”

“还有,下人啊。平白多了一个人,他们还不……”

“他们敢,我们家的规矩,下人不敢乱嚼舌根的。再说,依规矩,他们都不会随便走动的。你难道还怕了下人不成?”他的脸上又是嬉笑的样子。

罢了,我还怕什么呢,有漂亮衣服不穿,我傻啊?古代的女装呢,每次看电视里的人穿,那个羡慕啊。这回我穿的可是最最正宗的,隋朝的衣服,你们谁穿过啊?

开始仔仔细细打量。不用多想也知道,这里间也一定是贵宾室啊。衣服绝对也是这里数一数二的。

珠光颜色,件件触手光滑,细致精巧。我徘徊在藕白色,薄花色和丁香色三件裙装,开始思量三件都买还是只一件。老四竟把我往另一边扯。

“你干嘛啊。”我懊恼的扬起下巴。

“哎,你才几岁,干嘛老看那些素巴巴的衣服,”说着,朝我喜欢的颜色很鄙夷的看了一眼,“女孩子家家的,就穿的鲜活一点嘛。又不是丑的没法见人。再说,你又长的…….”他忽的停了话头,专注的看着我。

而我,正专注的看他长袍的边缘。是光鲜的宝蓝色

李元吉的着装是李家男子中最鲜亮的,也倒像他年轻气盛的样子。很有几分艳奢的样子。怨不得,是最不成大器的一个。

他的脸色褐黄偏暗,给鲜活的颜色一衬,倒是愈见阴鹜。

“你在想什么啊?”他问话的时候,总有一股公子哥儿的神气。

“没有,我想,你说的对。”涩涩的笑。

或许,也该试试新的颜色。毕竟我的确是18岁的女孩子,纵不能叫人看着像新近的寡妇。分开怎么了,难道还要穿着孝服祭奠所谓的爱情?

再看时,他已经将头朝面前的缎子一点,我扶起看看,是琉璃紫的千瓣海棠及地长裙,珠光乍现,艳惊四射。那种盛大的紫色,是铺天盖地的灿然,那瑰姿迤逦的海棠是要冠压群芳的热烈。

势不可挡的华贵气焰。

我的嘴角轻笑,既然要盛放,就如同这株海棠一样恣意吧。

我即刻换上了,犹疑的看向镜中人,她一改往日的清寒漠漠,颜如舜华,繁漪不绝。

我想任是谁穿了这衣裳,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吸引所有目光,即使是平庸的女子也一样。女人只要肯打扮,就是一个美人。这是衣裳的超群能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衣裳很好,没有一处不妥,只是我似乎并不是可以完全的和它融合。实话说,我还是喜欢原来的绫光锻。怎么说,它似乎才是可以和我完全一体的生命,只是我毁了它。我毁了它。

罢了,不要紧,至少看上去,不会那样的清虚冷洌了。至少,我朝镜中笑笑,流光溢彩。可以借借衣服的神采了。

“砰,”我惊得回头去看,一直看呆的老四也急急的撇开眼看去。

掌柜的正慌乱的收拾洒落一地的首饰,脸色又红又窘。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像一只猴子,我“扑哧”的就笑了出来。

“朱贵,叫你送点首饰这样的小事,你也做不好吗?”老四不耐烦的扯扯头发。

“是,是。”他的头点的像捣蒜一样,“只是”他顿了一顿,微微想抬起头来,“这位姑娘她实在是……”

“唔?”他低声喝了一声,“这样的人也是你这下等人看的?当心灼瞎你的眼!”他劈的跳了起来,伸出指头指着掌柜的鼻子。

“是,是。小人不敢。”他的头又像捣蒜一样。

“好了,好了。”女孩子的虚荣心,本来可以叫我心情大好。只是掌柜卑微小心的样子,让我觉得,心里硌的慌。

李元吉踱来踱去,看着托盘上的首饰,不停的把头摇过来又摇过去。“啧啧啧,朱贵,你都看到了……凤姑娘的样子,就叫她戴着这样的东西,戴这些和那些庸脂俗粉没有两样的东西?”

我实在是很受不了老四这样的神气样子,把手中的茶盅一放。

“老四,就算是主顾,说话也不必这么刻薄。人家不欠你的。”又柔声对掌柜的说:“掌柜的,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你不要在意。首饰就由你挑一两件给我。也不必

多,我用不到。我信你的眼光。”

掌柜的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看着我受宠若惊的样子。我朝他尽量温和的笑一笑。他这才笑起来,有百姓笑起来最质朴的淳厚。

又似乎下定决心的点点头,叫伙计去取了一盒首饰。

边说着便打开来给我们看:“姑娘,若不是你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宝贝我是不舍得拿出来的。不过,这珍宝配美人,总是这宝贝的福气,也是我们铺子的福气。不然叫别人戴了,倒叫人觉得可惜呢。”

打开的一瞬,满室光华流转。我仔细看看,是琉璃紫的珠玉水晶璎珞。晶润妍然,熠熠华光,即使在暗夜里也泛着璀璨的星光,迷而不离,溢而不满,却教人不敢睁开眼来。疏疏浅浅的紫近乎朦胧,近乎透明,恰好的如同烟尘里一束美人洁白如月的眸光,却又在不动声色的傲然中清逸出尘,流转无声,摇落一地澹烟雪光。

我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周围寂静无声。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东西美丽的可以叫人窒息。

我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触碰,生怕弄疼了它。它有破碎琳璃的美丽的触感,有寒而不冷的温度。

是的,它是有生命的,我可以感觉到,我感觉到它敏感脆弱却桀骜不驯的生命,我们有同样纤细如流却傲然殊绝的姿态。是的,我喜欢它。真的很喜欢。喜欢到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

“戴上试试吧。”老四想伸手去拿盒子。

“不要动。”我厉声喝住。

他惊异的看向我。手就这样呆滞在空中。

我勉力朝他笑笑,“我来。”

我可以说是有些惶恐的把它恍恍惚惚的往头上一摆。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戴好它。

可是它真的很美,美丽的好处就在于,无论你怎么胡闹扭曲,它依然自顾美丽。

我原以为身上的紫色已经是不能叫人忽略了。可发上的淡光虚影,竟然轻而易举的叫靡丽的海棠黯然失色,光彩全无。

不敢看自己,怕也叫这缨络的殊颜绝世湮没了,忙急急的取了下来。

“怎么拿下来?还没戴好仔细看看呢。”他大动作的左比右划。

我轻轻的把它顺回锦盒,盖上满室的光华。

我很舒心而满足的笑:“谢谢,掌柜的,我很喜欢。”

他也是很高兴的样子。

一切都是皆大欢喜的模样。

“不需要别的了?”他的眼睛顺着样式还算华贵的衣裳。

“你以为呢?也就今天随便穿着玩玩,哪里天天显摆这女装到处逛啊?”我斜睨了他一眼。心想要不是我的心情不好,哪里会瞎听你的话进来?

“那就这样吧,掌柜的,记我账上。”他的样子倒是大款的很。

“应该不便宜吧?回头我叫你二哥把银子还你吧。”前一句是实话,可后面一句无意识的说出来的时候,我也是惊了一惊,愣了一会儿之后,连忙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

心下转了千番心思,究竟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呵”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风大小姐,府里不是只有二哥有钱,也不是只有他舍得给你买东西。我虽然穷。这点钱还是付得起的。我还请大小姐,不要嫌弃我的东西。我送的哪有二哥的好啊?名贵啊?”他一旦阴阳怪气的讲起话来,脸上尖酸刻薄的模样就显露无疑。是叫人嫌恶的模样。

“你乐意花钱是你的事。我还白担心把你花穷了。看来我还是不要装好人客气了。”说来也好笑,我虽然是小偷,可正大光明花起别人的钱,心里就是不自在。

回身去接掌柜手中的锦盒,触到的一瞬被什么惊了,忽的就摇摇头,

“不可以,别的你可以付钱。只有紫水晶的璎珞你不可以替我付钱。”

“为什么?”

“那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不要你来付钱。”我一语漠然。

他钉住了眼看我,眼珠有突兀的可怕,隔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的说:“好,好。你付,你付。我哪里有资格替大小姐付!”一下子受了雷似的蹦起来,一摔门往外头去了。

我无可奈何的笑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时候,有很多无缘无故的坚持。甚至于可笑。我一直是一个贪心的人,别人送的东西若是喜欢,也不舍得拒绝的。那些美丽的东西,于我来说,就是祸国的美人。只是若是自己喜欢到了极致的东西,回头想想,却是别人送的,心里就有一份的不自在。那样好的东西,该是自己抑或自己的恋人送的礼物,才算的圆满。既然现在我有权利使这个礼物属于自己,何乐不为?

只可惜我的一时高兴,就要叫别人不高兴了。

把锦盒推回掌柜的手上,恋恋不舍的看来一眼,忙别开眼去,“掌柜的,你先替我存着,我现下没有钱,等有了钱,再来买下它。”

“姑娘,不要紧的,你先把这带回去,钱改天叫人送来……唉,姑娘,姑娘……”

他话音未落,我就已经奔到门外朝他喊:“麻烦您了。”

门口站定,果然。

老四等在那里,来回打转。

老四虽然容易生气,倒也不会怎么样多动真格的付诸行动。他还是很好哄的。只要我不要太惹急了他。

他的话刻薄,意思倒也深不到哪里去。像斗气的孩子,想一想倒也对,他毕竟是比小家伙还小的孩子呢。

“还在想什么?不准备吃饭了?”他停下来,眼睛瞅着地。

“哦。”我应了一声,迈步往前………

被他慌慌的扯回来,“干嘛?”由于刚刚惹了他,我的表情比语气温和。

“你要这样走在大街上吗?”

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这才发现,门口已经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他轻咳了一声,眼睛撇一瞥身旁的马车。我连忙不顾形象的窜上去。

车到了店门口,我才发现,是上次和李世民来过的地方。

“怎么了?”他挪挪眼睛看我。

“没有。”我摇摇头,挥去一切的思考。

李元吉要了雅间,我呆呆坐着。

他挑了食物,兴趣盎然的与我说话:“今天我点的都是上好的菜,你可小心闪了舌头。”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我迷迷糊糊的回头看。发现那个伙计正看着我,见我回头了。愣了一愣,呆滞在那里。眼睛却还来不及转开。

“你这个家伙,还在这里干什么?”李元吉的声音扬起来,连同他的尖削的眉毛。微微带了刻薄的怒气。

“小人,小人。”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不要紧。下去吧。”我朝他点点头。

“用不着你了,待会换个丫头过来。”他挥挥手。

伙计只朝我行礼,退了。

菜上桌了,我才像睡醒了一样。想到李元吉也是要吃的。连你大哥,我也不肯陪吃。你就更不必了。我起身,他急急忙忙也起来,想拽住我,却落了个空,问我:“怎么了?”

“那个,你等一等我,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不顾他还茫茫然的表情。径自出去了。

挑坐在窗边的位置,叫来刚刚的伙计,点了几个菜,忽然惊悟,是和他来这里时,吃过的。

心下不悦,“刚刚的才都不要了,麻烦你替我选几个好菜送来吧。”

他还愣在原地。

“我有这么好看吗?”我苦笑着看他。

他似乎是不自觉的点点头,回过神来,就涨红了脸。急急走了。

市井的人总是傻的可爱。

上来的小菜很清淡。我就着窗外的风景吃。饭没有动一口。只是吃菜,一筷一筷又一筷,没有节制的吃,似乎想起好像有人说,什么对胃不好的话。不理。继续一直吃,仿佛要填满肚子里的那个大洞。可是填了很多东西,它依旧空落落的。机械式的吃法总是很快的。

又叫了一连几个糕点,看着伙计的模样。他肯定不知道,美人的胃可以这么惊人。

上桌的东西,再继续吃,继续吃。我停不下来。胃好像是有点难受。

有吗?没有吧。

“哟,这么个大美人呢。在这里独自吃食,多么寂寞啊。要不要大爷来陪陪?”一个光听声音就知道恶心到死的人,手中的筷子,立时停了。摔下筷子,起身,要走。

他慢慢悠悠的横在前面。

“劳烦您,让一让。”我的语气不善。眼睛压根不想去看让我倒胃口的人。

“哟,这是要去哪里?来,我来送送。”笑声更恶心。

“我说,给我让开!”我冷然道。

“哎呦,美人怎么生气了?来来,我给你赔罪。”

他竟然还要往前走。

我也不顾三七二十一,脚下一打,跃上桌子,一个回身,已经在他的身后了。

他又慢慢的回过身:“有意思,有意思。看不出………”

“这就有意思了?更有意思的在后头呢。”朝他笑了一笑,他迷的七荤八素,“要更有意思的,就跟我来。”

他颤颤悠悠的往前走,我回到雅间,看见李元吉正对着那一整桌菜发呆。他竟然还没有吃。

看见我来了,他欣欣然的站起来,顿一顿,又慢条斯理的坐下。

“你还知道回来啊?大小姐?”

“嗯。”我以光速坐到原来的位置,呷了一口清茶,“交给你了。”

“什么?”他被我没头没脑的话听的云里雾里的时候,那个恶心闯了进来。

笑得谄媚的脸上狞一狞:“哟,美人,你怎么还有其他朋友?”

“废话少说。李元吉,可劲儿打,不要跟我客气。”我茶盅一放,溅出茶水。

他们两人具是一愣。李元吉最先回过神来,掸掸衣服:“你说打就打,我不是很没面子?”

“你个毒妇,仗着自己漂亮,竟敢叫人打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以为老子好惹啊?”他一叫唤。已经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看来是欺负人惯了,连打手也带着。我捋捋头发,冷冷看向窗外。不想再费口舌。

屋子里打斗声响。李元吉虽不及李世民,手上的功夫却也算不弱,几番来回,终于把他们撂下了。那个家伙瑟瑟的看着我们,人抖的跟什么一样,嘴里还强硬的:“你,你们,你们不要得意。我我,我会再叫人过来的。我,我一定,”

我随手将手中的茶泼到他的脸上,他的脸迅速的扭曲成猪八戒的模样。

我不想再理会,往外走。

那个死猪头还喋喋不休,真是不知好歹。我“嗖”拔出李元吉随身的剑,他一听声音,腿一软,“啪”的就跪下了。像掩坏了的咸菜。

“哼”我不屑的低笑一声。

我把剑朝李元吉一丢,往外走,李元吉朗声道:“还有不服的,就到李府来找我李元吉。”

“你,你是李渊的儿子?”他满脸的惊异。

“呸,我父亲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李元吉瞪大眼睛的样子,有几分青蛙的可笑。

“是,是,小人,不敢,小人冒犯了李公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他头磕的更加恶心。

我几步走到外头,空气才算洁净些。看来李家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

我掸掸衣服,嘴里怨着:“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心血来潮,给我买的这身衣服,哪里有这麽多的乱子,烦也烦死啦。”

一边比划赶蚊子的动作。

“这也怨我?你怎么不怨怨你自己?”李元吉点点自己的鼻子。

“就怨你,就怨你。”无理取闹罢了。

我回身去看那酒楼的招牌,在阳光下,很耀眼的样子。

忽然恍恍惚惚的想起,曾经,怎么这么快就是曾经了?有一个男子,也陪我买过衣服,吃过饭,打过架,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他现在,不在了。

一切恍如隔世。

我忽然觉得阳光太过耀眼,随口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忽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今天,今天街上的气氛真的很不对劲。

早上总是心不在焉的,竟然这么迟才发现。

街上虽然还是小贩,可人已经少了不少。而且,叫卖的很假也很不地道。

入目的多是青壮年,比起小贩百姓,他们身上多了士兵的英武之气。

他们各个眼神不定,目光阴沉,含了几分寒意和杀气,竟然让我觉得有剑拔弩张的紧张。

我相信,他们的摊子里不仅有物件,更多的是兵器。绷得紧紧的手,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猛地抽出一把利剑来。

怎么会这样?

我回头问老四。

老四眉立起来,压低声音,“突厥领了几万大军来攻太原,现在恐怕就在城外。”

“什么?”我的眼光一暗。来的这样快。

“不用担心,我们故意大开城门。突厥也就在马上逞逞能,脑子能转吗?一定是不敢进来的。”他倒是镇定,我真不知说他自信好,还是说他无知好。

我架着双手沉思,空城计虽是好计,可毕竟是月复内空空,难以支撑。况且突厥是勇夫,万一一个念头忍不住就攻进城,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再说,这种计谋撑不住几天,像诸葛亮一用即刻退敌的还好。若是突厥逗留城外,百姓惊慌兵力损耗不说。还容易让敌人看出虚实,趁势攻入。这就糟了。

随即低头说:“送我去城门,我要去看看情况。”

“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才智出众的风公子啊?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再凑热闹了。等一会儿伤了就不好了。”我实在是不喜欢他这种近乎鄙夷的语气。

“你不送我,我自己去。”

一个回身,跃上马车,“师傅,送我去城门。”

赶车的还在发愣,我一打他手中的鞭子,有些气急的瞪着他:“快赶车,越快越好。”

他这才回过神去打马催车。

马车赶得很快,车颠簸的厉害。我本来就是很容易晕车的人,再加上刚刚吃了那么些东西。胃里搅得厉害,车也搅得厉害。

终于驶到了北门。马车没停稳,我就虚虚晃晃的落下车来,手撑在车上,身子才勉力撑住,胃里翻腾,脚下虚无。

“姑娘,这时,你到这里太危险了。不如……”他想扶我,看看自己的手,又止了脚步。

“不碍的。多谢你。你快回城里。我自然有人会送我回去。”

我忍住自己所有的不舒服。

“可是……”他还有犹疑,我朝他一颔首,笑笑,大步挥手朝城门走去。

果然,看到城门上的那个身影,我不自觉的苦笑。

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我不明白,我来这里干嘛?我又没有计谋,又没有武力。我来这里,给自己添乱吗?知道情况也没用,早知道读读兵法了。

朝门外看了看,突厥果然大军杀到。此刻却徘徊门外,犹疑叵测。倒是可笑了。

想想此时突厥也是准备逐鹿中原,让刘周武俯首称臣,让多少起义军畏首畏尾的。倒叫一个空城计耍的团团转。真是好笑!

就在我不自觉已经笑出声来的时候,我发觉浩浩然然的突厥大军里有一人一马单骑而出,以偌大的军队兵马作为他一个人的背景,不能不说他是出色的潇洒。他身上有一种草原上的放肆和桀骜不驯,他策马狂奔的样子很像一匹狼,一批真正的草原之狼。有毫不掩饰的骄傲和霸气。

真的是很张扬的。

这匹张扬的狼瞬间到了我的眼前,披着银灰色,短打的装束,比较像一位骑士的。只不过多了粗犷之气。

他俯子看我。狼在高山上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俯视。

令我诧异的是他的容貌。本来看他的装束,我已经对他的样子不抱希望了。突厥的衣饰实在是比不上中原的精致好看。可是他的容貌不亚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中原人。

他的脸型细长,轮廓分明,既有自然的粗犷,也有独特的精细之处。很难得,一个男子兼有精细粗犷之美。高鼻梁,大眼睛,五官很深,看上去并不凶恶,可以说是一个美男子。

我从来最感兴趣的是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刀刻的,笔笔清晰深邃。可是眼珠的深绿色却近乎虚浮,无可捉模。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魅诡异。

那眸心的绿色,妖娆成一株暗无天日的苔藓,鲜妍潮湿。

像动物的眼睛。兽一般锐利明亮,漫不经心的注视。

忽的,慵懒涣散的深绿聚集,深沉如墨色。

“中原的女子都是这样美丽的吗?”他伸出他的手,手指结了茧子,皮肤却是好的。他的手很像一个贵族猎手的手。

我冷笑一声避开他的手,回应道:“说笑了,在汉人女子里,我的模样是很普通的。随便一个大家小姐,就比我美的许多了。”

“哦?”他一脚跨过马就跃下来,他的身材很高大,我必须抬头看他。

“可是我娶的是淮南公主,他们说那是汉人最美的女子。却一点也比不上你。”他嘴边携着漫不经心的笑,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看我。

“是吗?”我觉得这样看人好像有点累,而且很输气势。打仗的时候,气势很重要。就不再看他。

“公主是很好的,只是你厌倦了,看不见她的好。”

“如果我要劫了你回去,你说,会怎么样?”他伏下头,低声在我耳边说。

他自以为是危险的声音,我却听得出他是在试探。是试探我吗?恐怕是要从我的口里试探城里的兵力虚实吧。

我掏掏自己耳朵,不屑的笑着。

“王子,如果不错的话,是突利王子。你不必异想天开。太原既然城门洞开,必是有十二分的把握。否则以太守庸闭固守的性格,怎么敢这样冒险?中原最不乏的就是大把的人力,而你们又是倾了多少兵力?若是竭力一拼,胜了,必定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恐怕不过几日,就另有大队人马来夺太原这块宝地了。若是输了,更是可笑,还白白搭一个王子。何必?”

我看似理直气壮的执行完纸上谈兵,挑着眉,自信满满的看他。嘴角微微挑起,只有直视敌人的眼睛,你的谎言才没有被揭穿的可能。

他的深绿色有兽的敏锐。尖锐的试探我的真假,锋利如刀刃。我却已经是百炼之钢,不痛不痒的谈笑自若。

他的眼光一亮,忽然大笑起来。他是在草原笑惯了的,笑声听起来,似乎能传的格外远。不拘什么听起来却很是舒服。

“好。”他朝半空中豪气的拍了拍掌,眼神放肆的看我,“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就带兵回去,怎么样?”

“呵,若是你自己害怕,也不必找我当借口。”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开始心虚了。我总不会要把我自己搭上吧?玩火玩大了。

“你真的不肯?那我就……”

他大步流星朝我走来。

忽然,胃里我已经忽略的胃液又翻搅起来,一阵一阵的往喉咙口冒酸气。恶心的不行。

昏昏沉沉的看见他好像在朝我靠近。我半掩着嘴往后退:“你别过来先,我……”

“什么?你在害怕吗?”他的笑意更浓。

“不是,我快…….快…….”我忍不住,“哇”的一声,把污物一股脑儿全吐在他的身上。

银灰色一下子就变成不知道什么颜色了。他的脸色更不知道是青是紫了。

我没空理他。回身蹲在地上,继续吐。把胃里刚刚吃的一顿都吐得一干二净,才不恶心了。

身旁有人递来一方帕子,很虚无的白色,接过来拭了嘴。刚想说谢谢,忽然想到,这种颜色不像是突利的,难道是……

抬头看,大公子朝着我,缓缓的笑了一下。

我虚虚的回了一个笑。眼睛看向城墙时,已经没人了。

“玩够了,就回去吧。”我点点头,倚着大公子的手臂站起来。

只听得后面马蹄声响,突利笑喊了一句:“看来我是要在太原多留几日了。”

不以为然的笑笑,身体还是不舒服,却总觉得不好意思让大公子扶着。心想如果是老四,倒还好一些。不着痕迹的站直身子。他很自然的松手。

看见他的坐骑是马,差点没再吐一遍。他尽力掩住满溢的笑意,看着我:“好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回去吧。”

我忙点头,掉头。

他很顺从的走在我的身侧。

“对了,你怎么会来的?”细细吃着他给我买的小吃,把东西咽下。口齿清晰的问他。

“元吉跑来告诉我的,他怕你出事。毕竟,我们还没有完全的准备。而且王康达带领一千多人出战,全军覆没。”

“什么?”我差点被第二口噎到。咳起来。

“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轻轻拍我的背。

“没有啊。我只是…….”

实在是没想到突厥的马上功夫这样厉害。的确不可小觑。也不知道我的话,突利信了几句,总不会一句也不信吧?

“不必担心父亲会在夜间派人出城,明早再叫他们扬旗锤鼓呐喊而来。

“装作援军?”

他笑着点点头。

“虚张军容,引旌旗数十里,以钲鼓相应的疑兵计。我记得当年隋炀帝被困雁门,李世民就是用……”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识相的住了嘴。

“是,是世民的主意。世民从小就聪慧过人。”他的语气里不得不说,是有一点的落寞和不得意的。

“有吗?我倒也不觉得。”我很认真的对他笑。真希望人的笑容可以有力量让人振奋起来。

没有立即回房,先去李元吉那里逛了一圈。又去厨房偷了吃的。实话说,李世民厨房的东西,倒确是比其他地方的好一些。不管是李渊的,李建成,还是那个还算顶尖的酒楼,似乎都不及的。

刻意熬到晚间才回去。走在路上,也不决定锁门了。该来的还是要来,怎么可能凭着几片木板,就锁得住的?也不去费心。

恍恍惚惚的推开门,还是忍不住,朝对面的房间看了看。没有灯光,他竟还没有回来?

罢了,我也不去想他了。百无聊赖的关上门,竟有点失落。

不对劲,这个屋子里。我连忙回身去看。

李世民正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完全像一个雕塑,仿佛已经坐了很久,仿佛要一直坐下去。

我的心被提起来,吓了一下,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的扶住门。

他吸了一口气,径直起身,朝我走来,我慌得不行,手指尖竟覆上一层腻,急急的往另一个方向跑。身后似乎没有脚步声,我停下来一看,他并没有看我,只是开门,出去。

我将身子移到桌子旁。这才看见桌上有东西。连忙点了灯。藕白色,薄花色和丁香色,是先前看过的裙装。我的心一颤,看到旁边还有一个锦盒,手霎时就凉了,难道…….手忙脚乱的去拆。

只借了一星烛火,就赢得满室光华流转。不凡之物,任是暗夜也掩不得光彩。

是琉璃紫的珠玉水晶璎珞。

我晃晃的丢下璎珞,躺在床上,裹紧被子。眼睛直勾勾的往窗子瞧,我们的窗子是对着的。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床前的灯火,明暗不定,一如我俩的境况,进不得,退不得:我只怕进去之后,就是万劫不复,引火**,却又不舍得退,不忍心退,就只能有着自己,悬在半空。

我对着同样一夜未眠的烛火,孤灯而伴,夜深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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