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第三层的秘密终于揭晓。
竟然是,浴池。
和杨贵妃御用的华清池很有几分相似。
莲花汤。像个精致的雪花碗。
我把身体完完全全,浸泡。
袅袅的水雾,暖暖的水汽。
清透的水色,浮着潋滟容光,是玫瑰花瓣。
虚浮温暖的香气,缠绕肌肤。
我等到,梦寐以求的沐浴,心满意足。
汤池旁边,是五香饮,沉,丁,泽,兰,甘松,五味融合,味道清甜,最重要的是香气渗人,未饮先醉。
披一件真珠衫,薄而光透,举之若无。
随香入梦。
早起,细罗抹额,紫绡藤衣,脚踩一对百合屐,踢踢踏踏的,像个日本人,往御花园里跑。
“东陵,你们快过来呀。”
我兴冲冲的往正对池塘的紫藤萝架跑。
身子刚一转出疏疏密密的藤萝花,就看见一帘人影。
像一株黑牡丹。
高挑,骨瘦。
深紫色曳地静垂,滟滟华烁,寒意潋潋。
气质冰冷,颜色艳绝。
我不由的往前踏一步。
“大胆!何人在此!竟敢冒犯我们二公主!”
眼前忽然冒出一个鬼丫头,双目圆睁,秀眉倒竖。
那一株冷美人闻声,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回转,冷然一眼。
鹅蛋脸,蜜色肌肤,精致如雕的修长五官。
目若寒星,她的眼睛,渗着一种寒玉的冷光,倾肌蚀骨;唇如渥丹,却隐隐透着紫色。
长发全部盘起,束成高高的发椎。
额头高而光洁,脖颈美而细长。
她的睫毛覆着眼睛,冷傲矜贵的打量我。
“你,是谁?”
音调缓慢,霜一般的冷,尾音带一点迷人的沙哑。
“我?”
我不由好笑,避开她的眼睛,将视线绕上一旁的紫藤。
“公主,公主。”北圭急匆匆的朝我跑来。
看见眼前的人,似乎愣了一愣,笑意顿敛,随即低头行礼道:“二公主。”
“怪不得。”二公主不再看我,自顾回身,悠悠道:“你就是遗光?”
“哼,公主又怎么样,我们家公主是你的长姐,你也应该向她行礼。”
那个丫头神色刁蛮。
“深鸾,你忘了么,父皇已准许她不必恪守宫规。”
二公主神色冷漠,美如雕像,随后缓缓伸出半截玉臂,目不斜视,冷颜淡淡:“我不想与这样的人多说话,扶我离开。”
凤眸冷冷上挑,并不是嫉妒,而是一种高贵者的鄙夷。
我不由的火起,只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拦住她的去路:“二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她倦怠的连睫毛也不抬一下,索性闭眼道:“深鸾,我乏了,快些扶我。”
我也无心性再纠缠,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我也悠悠的将一只手臂伸到半空,懒懒道:“北圭,我也乏了,我们走吧。”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双闭着的寒烟眸子,仿佛是不屑再看我。
心里愤愤不平。
若说看见她的容貌叫我心生好感的话,现在可是一分也无。
她,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不屑,那种轻微如草芥的目光,仿佛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气,我索性披衣起身,独自去逛逛。
晚凉沁骨,木叶尽月兑。
隅隅独行,已经有了萧索之意。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格外熟悉的琴声。
哀而不伤,忧而不怨,只是一点情丝萦绕,一股灵气幻化。
我顺着熟悉的心情,随琴音而去。
酒归月下,风清弦上。
弹墨素衣的男子,纤长的手指洁净如玉,月华映射,只觉得流光飞舞。
他低头,几缕墨发垂下,丝毫未觉,清心而奏。
面前,焚着檀香。
“果然是你。我只道你萧吹得好,不想七弦琴也这样好。”
我从树的阴影之后走出,云裳拖地。
“相请不如偶遇。”
他莹白的手掌摊开在月光下,我有一瞬恍惚,竟以为那是向我伸出的手。
舞会上的邀请,手掌的态势,是一样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收回心思,在他的琴前,落座。
“皇上特许我宫中停留一月。”他拿洁净的帕子拭一拭指尖,淡淡而笑,反问道:“那么,你呢?”
“我?”我好奇的凑近,去闻檀香,香气清幽,不由的笑浮双靥,戏谑道:“我若说,我是音痴,一听见你的琴声,便不由自主的跟来了,你信不信?”
他的神态一瞬恍然,浮光掠上睫毛,照亮眉宇,“痴音不算,知音倒是算得。”
我把手摊开,微微埋下脸看他。
“你总是叫我捡便宜。”
他扬眉一笑。
“你也总是胡乱贬低自己。”
我模模耳廓。
“对了,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曲子。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名字?”墨玉一般的眼睛蓦地一颤,仿佛是无所寄托的飘荡着。
他飞快的看我一眼。
我看不清他瞳仁的颜色。
他已经恢复了笑意。
凝视我的眼睛渐渐专注的,沉淀成灿烂的灰烬。
半晌,他笑道:“或者日后,你会知道的。”
他的笑声向来好听,清朗如乐,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竟听出一点虚无的凄凉。
是我的错觉吗?
抑或是,这寒夜的风太过清冷,沾染些许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