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是是一株,梅树。
那是开的很寂寞的梅树。真的是寂寞啊。
寂寞到了绝境,只有看的人觉得出那种寂寞,梅花却不自知,所以更加寒心。
它还没有开花。
这是多么奇怪的梅,它总是可以与众不同,独特的凛冽。
它的独特是一种疼痛的姿态。
这就是它要的,它要所有看见的人,痛;自己在这种痛楚,这种世人卑微奉献的痛楚中,心安理得的美到绝世,美到末日。
所有人恐惧的颤抖,而它,要以那样的姿态,美撼凡尘,冷静的潇洒的,近乎无情的姿态,迎接死亡之吻;就像春日拥抱阳光那样的,理所当然,甚至是快意的享受。
人人赏梅,看的只是枝上的花儿;梅花谢了,便觉得这株梅,是死的。
可我,却要看它的骨骼;冰雪一样剔透的骨骼。
我要看着,那样轻而易举的尖锐,怎么样划破肌肤,刺痛灵魂,流出冰冻如椎的血液。
“这枝梅树,真是怪异,竟然还没有开花。”
那小宫女喃喃自语,回身举一举灯,“奴婢还知道有别的梅树,离这儿也不太远……”
“不了,就这里很好。”
我用干涩的眼睛,抚模枝干,它们一瞬柔软。
偶尔的粗糙,刺痛我的眼眸,流出鲜红的血液,留作祭奠。
“你,知道李世民吗?”我痴痴的凝视,笑,散淡灰烬,破碎尘埃。
“李世民?知道啊。奴婢听说,他是个少年英雄,俊武不凡,神彩惊人,”小宫女说得兴奋,举着的宫灯也不安分的上下摇摆。“听说他和父亲已经占领了长安都城呢!”
她回头一看见我,忽的噤若寒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跪地道:“奴婢该死!”
我虚弱的笑笑。
“不要紧。这么晚了,你回去吧。多谢你。”
“可是公主您一个人…….”她犹豫的看我一眼。
“我只想一个人,你回去吧。”
我把灯塞进她手里,回身自顾去看梅树,最后问了一句“子时还有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你知道吗,半个时辰之后,便是二十二日。”不自觉的,光华渗出,“那是一个好日子。”
我开始我的等待,独自等待。
这是一场孤独而美丽的旅行。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艰辛的旅者。
风景似乎一成不变,却又似乎是瞬息万变。
若在平日,对着这样的树,我是会怕得裹紧毛裘的。
可是,现在,僵在风口里,冰渣里,用绝望的姿态想着一个人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它真是一株绝好的安慰。
我们相互依偎,相互冰冻。
我们以这样痛楚的方式,自我毁灭的方式,温暖血液。
它收容我的记忆,包容我的回忆,更纵容我的失忆。
我静静的倚着梅树,仿佛可以感觉见它的呼吸,深沉缓慢的几乎没有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了,它看见了很多的东西。
我看见了冰封之下,纤细紧绷的血管,梅花色的血液静止。
那树里藏着一个灵魂。
它被封印,终将开启。
“嘶”,我清晰的听到肌肤破裂的声音。
指尖的血液,迅速被梅精吮吸干净。
它们要摄取的,不止新鲜的血液,更有纯净的灵魂。
我的自身献祭,终于将咒语解除。
誓盟开启。
褐色的肌肤下,梅色血液开始流动,喷涌而出。
终于溅出一朵,血色梅花,浸染黑夜。
“哐”的一声梆响,划破凛冽的夜幕,割断连坠枝头的初梅。
刺目,下坠,轰然一声,雪见血溅。
它依旧是一朵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梅花,连灭亡的姿态都这样,痛彻天地,刻骨铭心。
花开一瞬,绝然赴死。
我忽然意识到,这第一朵梅花,开,是为了我;谢,更是为了我。
我以血祭它,它便以命抵我;不欠分毫,深入骨髓的冷冽绝情。
我轻轻的,用沾血的指尖捻住它。
它凝固的颜色,同我的血,一模一样。
它是属于我的花,她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从怀里掏出梅花册。
凄迷的蓝色,那是世间寻不见的绝色,所以更美。
风将梅花送入扉页。
我将书册,轻轻合上。
默默祈祷,我无法许愿,只有祈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