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赣事件之后,生活仍是平静如死水。可是,有种隐隐的诡谲力量潜伏其中,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封存的冰层即将被砸破,以一种狠烈的方式。
这天气愈发闷了,心口直堵得慌。我坐不下去,看不进书,躁得起身去逛后园。
逛得累了,正倚在假山后歇脚,却听得一把久违的声音。
“大哥,你看他如今……要我说,咱们就应该用魏老头的上上策,早日将李世民给除了……”
李世民?
我心神一惊,抵着假山石的手指松落下来,僵直成蚕蛹的白。
“四弟!”李建成压着嗓子嚷了一句。
果真,斗到这个地步了。
皇权掩杀的人性,已经惨烈到让手足至亲,横血相溅,亦不皱眉么?
“大哥,你也不看看他就一个秦王,却横行到什么地步,仗着自己‘天策上将’的破名号,开府设馆也罢了,还置了官属、护军府和亲事帐内府。他一个小小王爷,凭什么?”
李元吉的尖酸气不改。
“四弟,现下我的形势并不坏。他虽然虚名多,我却在刘黑闼一役掌控了兵权。他陕东道大行台的官职,也是在我的直接管辖之下。更不用说父皇诏令中明确的,先以皇上,太子诏令为尊。杨文赣叛乱之事,更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可见父皇绝无另立之意。我们也不必闹到手足相残的地步。”
“可是……”
“四弟!我说了,此事到此为止。”
李建成少有的气盛,李元吉也只得讪讪作罢。
虽然李建成否决了李元吉“暗杀”的提议,可我心里装了这事儿,总是惶惶不可终日,仍隐隐觉得有不好预感。
“哎,对不起,风公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是我自己走道不上心。”我指尖拭一拭额头,“我最近有点心不在焉的。”
低头看她在收拾,随口问道:“太子殿下在夜饮?”
“嗯,太子在招待秦王殿下呢。”
秦王殿下?
我恍了恍神,心间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却也说不来。只顾点了点头便讪讪往前挪步。
夜饮。
夜宴。
夜宴秦王。
……鸿门宴。
天!
猛然间脑子里灌入什么,我撒腿便朝正殿狂奔过去。
毒酒,毒酒事件!
是,是,是,我竟然忘记了。
不,不,不要紧张,毒酒事件很可能只是李世民对自己的粉饰,对李建成的抹黑,历史上可能根本就没有这种事。而且李建成也分明拒绝谋害李世民的提议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里这么不安。
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有。
是哪里,哪里?
我冲进大殿的时候,第一眼终于证实了我不安的源由—李元吉!
大殿空得只剩下冷风呼呼的灌,李建成和李元吉远远地,高高地站着,面目暗得模糊,只有袍子被吹得翻飞地厉害。
触目的是几步前的,血。
一大摊发暗的血,死了的,还没有凝固的血,极其可怖的颜色。
被生生扼断呼吸的残遗。
我心口一痛,连忙拿手捂紧,仿佛迟一步,血就会立刻落下衣襟。
李世民……
秦王府!
我疯了一般朝殿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