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李世民,世民,世民,你不要……你不要……不要……”那个“si”的音一直噎在喉咙里,我不敢发出声来。
那一路,奔到他身边的那一路,我似乎撞开了身边很多的人,很多东西,那种冲撞是生硬的,鲁莽的,狂乱的,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可是我不记得了,一点也不记得了,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惶恐,让我陷入一种有生以来尚未抵达的状态,创世前的状态,或者灭世的状态。我在这种强烈的冲撞中死了,却又活过来,奄奄一息地残喘。
好像落在一口深井,水是枯干的,井壁黑潮气,身边的一切都是暗色的,湿漉漉的,生长在井藻上的鬼夜魅影。
可他出现了,就在那里。惨白着的脸,像深渊里垂死的白昙花,突然给我一种存在感,视觉的存在,**的存在和心魄的存在。
他闭着眼,只有睫毛轻轻颤动,似骤雨打湿的蝶的幼翅,以苦苦挣扎的姿态。
面色霜打过一般白,眼窝乌青。
我小心翼翼的凑近他,想嗅一嗅他尚存在的气息。手那么渴望,却半点也不敢触碰他的肌肤。
我看着他看了好久,才发觉他的嘴唇轻轻动着,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我把耳朵凑近他,只差分毫,不忍碰他的唇。
于是我听见了,我所听见的叫我,无从选择地终生难忘。
“裳……”
我没有读过莎士比亚的情诗,但我知道,有些情诗,一字便足够,毋须多言,我可以明白。
脸颊一动,他的唇已经轻轻拂过我的耳廓。
很轻,很轻,仿佛是与情人临别的亲吻,却已经谂知,自己永无可能生还。
所以流连着,不肯离去,也踌躇着,不敢深触。
那是我一生有过最美最好的一个字,我会妥善保管,悉心珍藏,不令岁月风干,日光催蚀。
“李世民,放心,我绝不会叫你死。”
我像一个复仇者一样宣誓,把“si”的尾音咬死,狠烈孤绝。
终于抬眼正视周围的一切。
视线掠向长孙无垢的时候,她似乎生生向后退了一步。
“大夫说什么?”
“啊?”她恍然一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大夫,说什么?”我语气不耐烦。
“哦,哦。”她冷汗连连,仪态全无,“没有办法。除非有解药,否则……”
我听到这,一把揪过她衣肩,“听着,我会去拿到解药。在此之前,大夫如果不能保住他的命,”声音冷至低谷,“我不介意多个殉葬的。”
说罢已经半腾身跃了出去。
李建成在殿外等我,我看见夜风疯狂地乱写他的衣袍,第一次发现他是那么的瘦削,偏偏是宽身的袍子,飘来荡去的,身形全不见,竟只余白蒙蒙剪影。
他仍是那么高高的,远远的站着。像远离尘嚣的仙人,衣袂纷飞,任由狂夜的风,倾灌他细弱的身躯。
他看着我走近他,一直看着,片刻不移。
瞳孔深深,漆黑得倒影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