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终于可以与他重新同眠一榻。
我在床边褪下鞋子。
“痛不痛?”他忽然莫名其妙问道。
“什么痛不痛?”
他低低望着我脚踝的伤疤,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模,神情落迫。
“这个……”
我看了一眼,他却自顾自道,“怎么能不痛?你那样怕疼。一丁点也忍不住的。那天究竟是怎样,才能狠下心扎伤自己?”
他面上的表情那般痛心疾首,眉头拧得很深,眸底深黑如灰烬。
“不痛。”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伤口在疼。但血流得很厉害。我一直在看。很多很多血。”
我低低地叙述,仿佛不关己事。
“是啊。我当时就在门外。”他看着我,仿若失神,“我一直没有离开,就在门外。我那时告诉自己,只要听到你呼一声痛,哪怕是轻轻申吟一声,我就立刻冲进去。可是,就连赶来的大夫给你治伤上药,你都没有半点声息。”
“是。我太过残忍。”
于人于己,皆是如此。
他大力拥住我。
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很用力,筋骨突起,感觉得到血痕发烫。
“即使气我,何必拿这种手段伤害自己?”
那语气中忿恨分明,不知道是对着我,还是他自己。
“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你对我的伤害。”我伏在他肩上,喃喃道,“可是我却错了。”
“你承认是你错了?”
“你分明懂得,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因为我并不认为要娶你是一个错误。倘若你不那么固执,一切都会完满。”
“倘若你不那么固执,一切也不会这样,错漏百出。”
“你仍是分毫不让。”
“而你,也绝不可能认为自己是错的那一个。”我掀起嘴角。
“所以呢,如果我没有错,而你也没有错,那是谁的错?”
“李世民,你心中分明已有答案。世间有很多事,并无对错之分。还有很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松开我,手指轻轻摩挲我面孔,“你可曾怨恨过我?”
“怨恨?不,不,只是心寒。”
他眸中一痛,墨蓝之色凝华,渐渐晕散开去,只余怜惜,低头吻住我。
“可有回暖?”
我深深凝望他眼眸,那般平静的蓝。
“你有一双美丽眼睛。面朝大海,已是春暖花开。”
“可是我怨恨你。你依傍李建成来避开我;你帮助他对抗我;你用那种眼神看我。风语裳,”他声音中仍有残余难灭的恨意,“你那样的眼睛会杀死我。”
我听到这里,突然问他,“我的嘴唇是否美丽?”
“唔?”
我迎上脸吻住他,唇齿相依。
“由我杀死你,便由我救活你。”
倚躺在他身侧,轻轻环抱他腰身。
他想伸出手来回抱住我。
我闭着眼开口:“不许动,不然我就放手了。”
他闻言轻笑,却果真不再动了。
夜色静谧,我拥着他。只觉得心境安然,倦困侵来。
“你知道吗?我忍不住,经常在晚上偷偷溜到太子府看你……有时你睡了,有时不。我最喜欢你睡着的样子,安然无害,不会再顽固得叫我切齿。还可以伸手触模你面孔与发丝。可我又怕把你吵醒,只敢将手悬在低空徘徊。每次最怕看见你夜深不睡,却又偏偏看得最多。那时真想不顾一切冲进去把你带走。可是,”他轻轻叹气,“可是你生起气来又是那么极端,我实在怕极了,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伤害我与你自己。”
我轻轻仰着脸抚模他面孔。
李世民,我愿死在你眸中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