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喜爱在四方城那两年的感觉。即使有人知道他是落英的信阳君,知道他是落英祁君的公子玉,却没有人因为他的身份而嫉妒他或者可以伤害他,虽则,他也从不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想,他大概是怕了。就算能平静的生活在人群中,他也总会时不时地担心旁人来害他,无形之中的疏离阻隔了别人来靠近他,也阻隔了他与别人的靠近。
那层禁锢是他自己锁上的,他却再也无法打开被锁的心门。
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人。孤单的、寂寞的一个人。
有时想一想,人生何其之短,他的一生是否都要这样度过了呢?
悻然啊……他还有想要珍惜的人,还有深深爱着的人。
悻然,他并非一无所有。
在四方城的那两年虽不得曦吟理解,却是他一生中最开怀无忧的时光。他待曦吟好,只是想要待她好,也许因他是唯一看到强悍的曦吟也有柔弱一面的人,他心里怜惜她,所以总是将目光落在那个女孩身上,温柔怜爱的守护着她。
他曾以为这一生会永远无法得到曦吟的原谅,他并不在意这些。却没想到命运轮转的太快,还不等他们有所反抗就将他们击倒在地。
当在征东战场上看到死里逃生的曦吟时,他为她眼中的仇恨所战粟,心底第一次开始怨恨父君,开始怨那些不断至曦吟于死地的兄弟。
他从没看到过那样的曦吟,痛苦与仇恨在那一刻压垮了她。她戒备着每一个人,疯狂的攻击着所有的人。那时,他在她的看到,那疯狂到似乎能够毁灭这世界的光芒!
她最终晕倒在他的怀里,不住的被梦魇,不停得唤着一个名字。
惜遥、惜遥……
她的眼中缓缓流下泪水。紧紧闭着的双眼,似乎害怕面对现实的一切。可是在梦里,她泪如雨下。
他拭去她的泪,心也在那刻痛得不能自己。
在孩童时不断被弄真他们欺负时,她没有哭;在两年前被父君以企图害他为由惩治她时,她没有哭;被花瑾阳接到边城进行魔鬼式的训练时,她也没有哭;那两万五千士兵因她而死,她强压住所有悲痛战到最后,可在听到萧氏一族被灭的消息后,她强硬的心房终于崩塌。
她哭了,却连大哭一声都不敢,只能躲在梦里默默饮泣。
他抱着她,无法理解的心痛几乎将他冲垮。那时他想,若有一天她也能为他哭一次,不知该有多好?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他对这个令他自小无法放下的女孩,究竟用了怎样的情。
他在懵懵懂懂间种下情根,不知不觉间默默任其生根发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她动的心,只在蓦然回首间忽然发现,他对她一直留存着一份情。
起初是对她的好奇与困惑吸引了他的目光,然后是一日又一日的关注,从冷眼旁观走到不由自主的出手相救,从了解到怜惜,从怜惜到守护,从此他与她的命运相连,纠纠缠缠再难解开。
他从不曾将她当成妹妹,也从没想过与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可当那日知道娘亲要为他选妻的消息后,心底没来由的反感,他拒绝了亲事,然后苦思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拒绝。他善观人,更知己,当最后曦吟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反常的原因。
他一直都不懂,为何当年父君以曦吟来威胁他保护弄影时,他竟会没有丝毫犹豫的接受?那只是他出于本能的守护,还是在那时他就已经投注了自己都不知的一份情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往而深……
那一夜,他抱紧入睡的她,长长叹息。
当一份情,自发生时便注定是绝望的,那么为什么还要让它发生折磨着彼此呢?聪明的人往往选择慧剑斩情丝,可偏偏他花弄玉只一红尘痴人。情根深种,若要连根拔起,那必是要伤及性命的吧!
那就这样吧。
他暗暗道。默默的守护,无望的等候,以自己的方式去爱着所爱的人,他的爱人需要的是怜惜与呵护,而不是以爱为名强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那么,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