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而来?我又怎会知道,不是因为干爹许给的名讳?说是秦家人好辨认些。”沐薇摇摇头,却又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非也非也,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后来我与清寒沐言重逢,那时候清寒说她自己终究是负了我,原本想着终有一日会长大嫁给我,但是缘分这东西当真是难以捉模的。有些人一旦遇上就沉沦了,于是也便只能辜负其他人,心中的良人已有,其他人纵使再怎么不可割舍,也终究会要放手,因为对于自己而言,那是已经无望的爱,与其苦苦纠缠不如早些了断的好。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他低眉眼泪濡湿了衣袖。
“清寒后来写了一篇戏文,经过数次分分离离,清寒本就不是喜欢离分的女子,她综合了及笄时候的戏文的特点。念及自己也算是飘零的半生,记得我们儿时的青梅竹马。她给戏文的少年许名莫离,意在可以经过世事纷扰,踏遍红尘紫陌,对心中女子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给女子许名回之,意在无论如何都会回归当初,人生长路漫漫,回之回之。一生一世一双人,清寒就喜欢这样的。她给他们设定了身份,青梅竹马。或许清寒是以另一种方式纪念我们的曾经。”
“原是如此,但是为何偏偏莫离哥哥一生下就是这个名讳,就算爹爹知道这事,为什么一出生便唤我沐薇?为何干爹要我改名?”
“回之丫头不知道吧,莫离他爹是我故人的儿子。当年我的故人说是出门在外,去干一番大事业,便一去不回。留下孤儿寡母的,我见着可怜便收养来了。后来,清寒她去世了,死于爹娘遗传的隐疾,以往从来不知道,没想到说是就那么去了。很突然,很突然。前一日她还是安好的,笑语盈盈的说些往事,那是一个梨花风凉的傍晚。我们三个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她还兴致勃勃说了些对于戏文的看法。但清寒一直苦恼我为什么不成家立业,若是我生了个女儿,就许名回之,她家儿子便叫莫离。未曾想,便那么去了。”老人家一直低眼垂眉,盯着手上的素笺。
“清寒尚未咽气之时。一再嘱咐说我要成家立业,莫要叫我的儿女步我们的后尘。她告诉沐言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说是还要见证着莫离回之的金玉良缘。然后便去了。”
沐薇沉思良久,眼眸里水色氤氲,青黛色的娥眉敛起,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伤感还是什么。
“沐言一直不相信清寒就那么去了,他苦了很久,口中念念有词,说自己错过了太多。没有预见清寒的成长,为什么一世的缘分如此短暂,清寒还是花样年华,为何就变成了一抔黄土?他痴痴傻傻的在清寒墓碑前跪了三天三夜。久久无言。可是他终究有孩子的。无论如何,他会用生命守住清寒留给他的唯一。”
“从那时候开始,沐言与我无话不谈,虽说他消沉了良久,但还是强颜欢笑,他说清寒一直不喜欢看自己颓丧的样子,他说清寒一直都在。沐言开始打理自己的家业,沐言的戏院从此再无牡丹亭。沐言邀请我与他一同打理,说是这戏院是清寒的,也是我的。”
“自小你爹爹就和你干爹一同长大,无话不谈的好友。无奈他们都是男子。你爹爹他们自小便知晓这个故事和约定,说若是各自一男一女便就此许名。后来各自成了家业,沐言的身子却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秦家小生名唤莫离,那时你娘还没有生出你。所以刚出生的时候你娘坚持说要自己给你许名,你爹爹也还是让你认作秦家老爷子为干爹,若认真说起了,你真名应该就是沐回之,但听起来挺绕口,沐回之,莫回之,岂不就是莫回了?你爹爹便将你随秦家姓。另一个名字就是沐薇。说是日后反正也是秦家的儿媳。”
“莫离那小子不知道我是收养他父亲之人,我也不想他知道这么多,毕竟太繁琐。我还是一个人,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但此生足矣。”
“沐言是在你大概七岁的时候离开的,他离开的时候一直念叨清寒,他说你眉目依稀可以清寒当年的影子。说他有了清寒就够了,要让他宝贝孙女幸福,倒是便宜了秦家小子。莫离回之,一定要在一起,生生世世,不离分。然后他握住我的手说,这辈子,他不枉认识了我,下辈子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我说,你是不是还要和我争清寒。他笑笑,不了,我这一辈子有了儿子,有了回之就足够了。然后轻阖双眼,长眠不醒。”
“自此,我们上一代的故事暂且算是结束了。沐言走前将戏院托付给我,让沐之唤我爹爹。何必呢,我已是心如止水了,我将戏院还给沐之,就在这里住下,这是当初我们戏班第一次表演的地方。依稀当年。若离书院就因此而来,梨园则是因为清寒最喜欢梨花。你和莫离长大了,你也快及笄了。你现在的情感爷爷也是知道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爷爷不强迫你必须选择莫离,但是你一定要幸福呀,回之丫头,你不是一个人幸福,我们的幸福都在于你。”
“长相思兮长相忆,爷爷我定是会幸福的,听您一席话,了然。日后,定不负相思意。”她拢起老人家凌乱的发,轻拭去他的泪。
“回之丫头,这张素笺就是清寒当初留下说给莫离,回之看的。你拿去妥善保管。莫要给我了。日后,回之丫头定要有良人相伴一生。”老人落寞一笑,辛酸几许。
她摊开微黄褶皱的纸张,清秀的小楷映入眼帘: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