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昨夜的酒还未散尽,吃罢午饭我便睡下了,心头却好似压着一块石头般睡不安生,辗转了一两个时辰才勉强入眠。即便是睡着了,脑海中却断断续续的划过一张张淋漓阴诡的画面,伴随着无数女人的惊叫声与哭声,声声刺耳,令人胆寒。
直至最后,那凌乱的画面汇聚成了一片渗血的猩红,隐约间似乎有一个佝偻的老人从这片血色中走来。梦中的我惊恐的睁大眼,却依然无法看清他的脸,依稀能辨析出那副苍老嶙峋的身躯,瘦削的好似枯竭干涸的树干,令人没由来的胆颤心寒……
他一刻不停的在我耳旁呼喊着,那样子的撕心裂肺,惨烈绝望的好似头颅碎裂时的乍响。
“王妃……王妃……。”
“王妃……宝胜是冤枉的……。”
“王妃……宝胜死的好惨……宝胜没有偷钱……宝胜死的好惨啊……。”
“啊——!”我在这片鬼魅般撕心裂肺的叫声中惊醒,这才发现背脊早已冷汗涔涔。门外的芷溪听到了异动,慌张的推门而进:“王妃,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抬头望着她稚女敕焦急的小脸,摇了摇头,“不要紧,许是白日在屋里头睡的多了,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
说着便推开她,随意的笈了双水色的绣鞋便出了门。迎面便是一阵透凉的寒风,吹散了我一身的萧条,我这才恍然的发觉,原来我竟已睡到了大半夜。看着这深黑的夜色,恐已经两更有余了吧。
沿着走廊缓缓的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柴房。透过一扇月兑了漆的木窗,我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心念一动,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推门而进。
门内是一片温暖至极的安宁,左手边的炭盆呲呲作响,燃起一片橙色的火光,软融融的映亮了两张沉静的睡颜。右边的床榻之上,梨澈安宁的浅眠着,而画扇则和衣歪倒在床边,细致的嘴角微扬,蔓延开一片令人嫉羡的幸福。
我蹑手蹑脚的上前,见她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子,便顺手抽过床边挂着的一条毛巾,拿到门外润了润。再进门时却发现画扇早已醒了,站在床边,见到是我忙弯腰想要行礼,我却上前拉住她:“几日不见,怎么就生分了,起来吧。”
画扇起了身却只是低头侧立一旁,没有说话。我知她心头的怨气还未消散,便识趣的闭了嘴,转身望向了病床上的梨澈。见他额间似也沁溢出了几许细汗,便低头顺手想要替他擦一擦。
画扇却意外的抓住了我的手:“不必麻烦王妃娘娘了,这些活交给贱婢就好。”
动作慌恼不堪,精巧玉面之上的戒备与害怕使得我心隐约一沉,不觉便蹙了眉毛:“画扇,你我之间何时竟要这般疏离客套的以王妃贱婢相称?难道——。”我的声音顿了顿,不自觉的便低了下来,哑着嗓子问:“难道你以为我会在这帕子里下药来害他?”
画扇垂着头,默然无语,那神情分明便是默认了我刚刚的猜测。我气得发抖,忍不住靠上了床柱,大口缓了两口气方使得自己平静下来:“画扇,你自小儿便跟着我一块儿长大的,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闯祸……在这宫里我一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在这十几年的岁月里,我真真是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妹来对待。我以为这次即便是所有人都误解我,怪我,骂我,至少你是能够理解我,能够体谅我的苦衷的。可是你刚刚……你刚刚竟以为我会害梨澈?”我顿住,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狠心的女人吗?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不过是想要保住梨澈的命罢了。”
画扇的眸微微一闪,显得有些迷惑不解,面上因我刚刚的话微微动容,动了动唇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只是安静的选择了沉默。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殷殷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梨澈。我所做的一切,包括这次害他昏迷的事,一切一切的出发点都不过是想要保住他的命罢了,我……。”
忽然,我顿住,目光焦灼到了某个点。因方才这房间有些闷热,我便擅自将窗子开了个缝。而就在刚刚抬首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一抹身影从窗缝间一闪而过,且估模着那身形,竟像是一天未曾见过的——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