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让我跟你读书吧,我实在没有绣花的天份。”大中午的,薛四小姐借着饭后那点休憩时间,摇着薛六小爷薛君泽的衣角向他撒娇。
一旁薛二女乃女乃听了,摇着绣面扇子,轻声问道,“你真想跟你哥哥读书?”
“是啊。”薛四小姐一听有戏,立时扑进娘亲怀里,顶着脑袋撒娇,“娘,让我去吧。”
薛二女乃女乃模着女儿子脑袋,亲切说道,“好,不过要听先生的话,不然你别想出门,老实呆在你房里学绣花。”
“娘亲,你真好。”薛四小姐扑进二女乃女乃怀里,赖在二女乃女乃胸口乱蹭,硬是将薛二女乃女乃一身整齐的灰色印花曲裾深衣揉得像团灰面。
这一家母女其乐融融的,李小茶在一旁看着,不由想到自己的娘亲。李小茶的娘亲云氏比薛二女乃女乃还要温柔,云氏微笑时,弯弯的眉眼就像三月里的阳光,暖暖的照得人全身心的都是服帖的。李小茶病时极其实赖在云氏怀里,李小茶闻着娘亲怀里微微的香味,身上的病痛都会轻几分。
虎子娘总说云氏温柔得过头了,哪有母亲那样教孩子的,从来不打骂也不兴教规矩。可就云氏这样,两个孩子愣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李家家景好的时候,李家两个小娃出门,到哪都是让人喜欢的,总被说是一双金童yu女一样。
李小茶自小就乖,到不叫人操心。李兴宝却是个调皮的,即使人前里摇头晃脑地能背出百来首诗来,人后里上房揭瓦也是有过的。每每这种时候,云氏是不会打骂孩子的,只是李兴宝闹得凶了。她会收起微笑,皱起眉来。后来家穷时,李兴宝闹得严重了,常有人找上门来,云氏不会当着人前训斥孩子,只会一劲地赔礼道歉,过后伤心自责也是免不了的。
李小茶最见不得母亲受委屈,每到这时候,就会捏着小拳头要去捶高自己半个头的哥哥。李兴宝看到母亲受委屈,也不敢吭声由着妹妹挠痒似的捶他几下。过后跑去告状的人家一通闹,让那人再也不敢找云氏告状。
李小茶知道,自己被卖到薛家,娘亲怕是不知要哭多少回。她如今只希望薛四小姐能早些自由的出门,她也有机会能回去看看娘亲。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首要要做的是和薛四小姐一起读书。
李小茶在家的时候,也幻想过和哥哥一同去学堂,可那自始至终也只是个只幻想,哪可能一个女娃也跟着男孩子去上学堂的。她就算是敢,那些迂腐的私塾先生都不愿意教的。如今听说薛四小姐要上学堂,她心心念着就想跟去见见,她偷偷与四小姐提了,那位很豪爽地就答应了,还偷偷说了句,“正好帮我写作业。”
到了要去学堂的那天,薛四小姐见着李小茶局促不安的模样,还取笑她说,“怎么着,是高兴还是怕啊。”
李小茶放下拿错的砚台,低着头没说话。书语和画语在一旁瞪了她一眼,到是没说什么。近日里薛四小姐四下走动,总只带李小茶一个,那日里去给老太太请安,她也想只带李小茶。幸是嫦娟过来提了句,李小茶新来怕不知道规矩,这才又带了书语过去。为这事,书语画语两个私底下没少找李小茶麻烦。有一日李小茶去后院回得晚了些,她俩直接关了院门不放李小茶进来。李小茶在门外拍了好半天,幸是薛四小姐问起李小茶的去处,她俩这才叫人放了院门把她放进来。
就这样,她们还把李小茶骂了一通,说她干嘛到处的跑。平日里这两人使绊子害她的事也不少,幸是她的主子还算和善,很多事都不计较,听说李小茶总去后院找甘大娘学针线,她还问了句,“要不要跟二女乃女乃说一声,把甘大娘调过来。”
李小茶自是不敢应的,哪能为了她学个针线专门调个人过来。她一个丫环哪有那么大的架子,要让二女乃女乃知道,李小茶就该被管教了。
主子对李小茶越好,画语和书语就越是嫉妒,只是上学堂这事她俩到是没什么兴趣。她俩识不得字,看着书就头痛,当年也是因为这样才被分到小姐这边,是以对整理笔墨的事都嫌头痛。这差事被李小茶应下了,她们是不在意的。只是光是想到主子这么宠她,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李小茶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书语画语没惹出大事来,她有些事能避过去就过去了。是以书语画语恶狠狠地瞪她,她只当没看见,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东西。她记得哥哥李兴宝上学时要背个书箱,她依着哥哥背的那些东西,也给薛四小姐装了一箱。
薛四小姐正在梳头的人,瞟了一眼,添了句,“给我带点零嘴,省得过去无聊。”
画语听了,心中一喜,把昨日里做的糕给薛四小姐满满装了一盒子,又拿了些茶点装了一盒,是以薛四小学首次上学堂,光是盒子就带了三个。若不是薛六少爷的书童帮忙提了些,薛四小姐估计出门都难。
薛六小爷兴许是知道自家妹子出门架式大,过来时还带了棋语。于是一行五人坐了自家的车子从外院去往学堂。其实去学堂的路并不远,薛二女乃女乃许是怕薛四小姐又做些癫狂的事叫人看见,才特地要薛六少领着妹妹坐车过去。
一路上,薛四小姐兄妹坐在车内,棋语看到李小茶坐在车外面,跟着也坐了出来。李小茶看了她一眼,乖乖坐到她身边,把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过去。棋语笑道,“你是自觉,到像是我上赶着来给你梳头一样。”
李小茶挠了挠脑袋,小声说道,“张婶他们都说我梳这样已经不错了,又不是小姐。”
棋语打趣道,“哦,所以是不用梳了。”
李小茶摇了摇头,板着小脸说道,“还是梳吧,我娘亲见了肯定说我是疯丫头。”
棋语莞尔一笑,解开她头上的发带,细细给她梳头。“你母亲亲的手艺很好吧。”
“嗯。”李小茶回想了一下,说道,“平日里庄上人要去做客,都请我娘帮忙梳头的。”
棋语挑了股头发,揉了揉问道,“你头发是有养过吗?”。
“我娘每回给我洗头,都有用黑乎乎的东西给我涂过。”
“哦,你母亲亲可是在大户人家里帮佣的?”
“那到没有。”李小茶心想着不应该说太多,于是转而问起棋语如何梳头发。棋语到不是细妹之流,梳个头发的事,里面再多门道也没做什么遮掩。只是李小茶毕竟人小手短,跟前又没有镜子,和棋语学了几回仍是梳不好。
棋语瞧见书院就要到了,忙给李小茶梳好头发。车里头两个主子正说笑着什么,薛四小姐掀开帘角嬉笑着对外面的喊道,“小阿茶,这书院的先生好好玩,居然姓范叫范进。他的字更搞笑,叫什么同慕,那倒过来不就叫木桶饭了。哈哈哈,太可乐了,我还真想见见他了。”
李小茶回道,“小姐,已经到了。”
范先生的书院建在薛府外院,只收薛家世族子弟,因着范先生有些脾气,收学生的要求不低,是以能上他这儿的学生并不多。薛六少爷说,每日里过来的只有两个族兄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小五叔薛五爷。
李小茶听说薛五爷也在这里面读书,浅浅地往院里瞟了一眼。这范先生许也是个喜欢绿竹子的,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一茬茬的住子,却也没望见半个人。
薛六少爷引着妹妹到了书院侧屋,敲开门,里面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先生已经等在里面。那位先生穿着一身青袍,一手执着书,一手背于身后。他那身子骨像薛六少爷一样瘦瘦的,站在门口衣袖里鼓着风看来到像是有些仙风道骨。只是他那张脸长得太俊了些,那女敕白的脸上眉眼柔柔的,若不是装在一件袍子里,换身襦裙却是比新嫁娘还要惹眼。
李小茶瞧得都有些呆了,却听耳边薛四小姐小声吐了四个字,“靠,是只受。”
屋子里的人应该都有听到薛四小姐的话,只是碍于眼前情况,不能计较她那些古怪的疯话。薛六少爷领着妹妹向范先生行了礼,那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交待了两句客道话,留下本《女诫》便领着薛六少爷去了学堂。
薛四小姐没想到入了学堂却不是和男孩子们一起读书的,更恼人的是读的还是本没意思的《女诫》,她望着范先生的背影扯着眼皮吐了吐舌头。
李小茶跟在一旁,只做是没看见。她站在屋边环顾了一眼,这间屋子许是范先生的书房,里面满满放了一柜子书,李小茶细看了一眼,有些书是她没看过的。她犹豫了一下,心想着下回找机会问问可不可以拿来看看。
一旁薛四小姐坐在椅上左扭右扭的,显是坐不住了。她看到范同慕摇曳的背影心中的八卦魂就是万只蚂蚁在心间爬来爬去,若是从前遇上范先生这样的,她定然要拉着同类把范先生每个动作聊个遍。如今没有同类了,她只好找身边那个没有表情的李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