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吃的,小姑娘们立即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唧唧喳喳地吆喝着分享起美味来。
望着这群活泼可爱的孩子,钟二女乃女乃仿佛也年轻起来。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也这般大时,跟族中姐妹们为乞巧争得面红耳赤的青葱岁月,不禁有些恍惚。
一时兴起,对她们提议到:“我们小的时候,乞巧节除了投针,还玩过投壶猜字的游戏。最方便玩的,就是用成语对对子。也不用太高深的学问,门槛较低,年纪小的也可参与进来。应在“巧”字上。你们也可试着玩玩,最后优胜者,伯母这里还有奖品!”
一听玩对对子还有奖,大伙都来兴致,纷纷摩拳擦掌起来。
看着一副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钟二女乃女乃嘴角不禁露出慈爱的笑容。
在角落里的妙如,从进门起,就暗中观察她。看到那抹笑容时,她脸庞上焕发出一种圣洁、柔和的光晕,整个人随即显得生动起来,让人眼前一亮。定力不足的,怕是要被摄去心神。
妙如不由心生感叹:有些美,不在于年龄和装扮,站在那里仅凭一颦一笑,就能美态万方,自成风景!
许是寂寞太久了,看到生机勃勃的晚辈们,想起童年时光?还是爱孩子的天生母性,让她有所触动?
她身上散发的光华,让妙如由最初的好奇,变成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等屋里静了下来,她就开始解释规则:“用成语对对子,个人发挥的余地不大,故而不讲究形意都对上,只要结构对上就行了。若碰到两个都能对上的,以词意更能匹配者为胜。举个例子,‘光宗耀祖’既可对‘传宗接代’,又可对‘封妻荫子’。在意思上,‘封妻荫子’更贴切些,就算是后者胜了。”
说着,叫出身后的婢女,开始报成语,另位丫鬟在一侧记录着。
“刻舟求剑!”说着就开始了。
“缘木求鱼!”
“掩耳盗铃”
“买椟还珠”、“削足适履”!有两人抢答。
“削足适履——胜!”二女乃女乃作评判。
见这游戏好玩,妙如不禁想起前世最爱玩的“成语接龙”。
不过这好像比成语接龙难多了,既要熟记成语,又能考对仗功底。听她的意思,这还只是门槛较低的简单游戏。
是了!古人喜欢写骈体文,从启蒙时起,就开始学对仗,学声律。半年前,在路上不是还碰到过,一位六龄儿童挑战众位秀才,当众对对子的事吗?作为一个现代人,妙如在古文功底的文字游戏上,自愧不如。
……
“装腔作势”
“捕风捉影”
“偷梁换柱”
“移花接木”
……
比赛进入白热化!
“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又重复了一遍,没人应答。
“不了了之!”好不容易逮到个她们喘息的机会,妙如捡了个漏洞。
大伙循着稚女敕的声音望了过来。
原是这个小不点!对得还蛮工整,众人在心中暗中称道。
二女乃女乃也看了过来,只见那个角落里,坐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垂髫小童。大的约模六七岁,小的也才四五岁的样子。刚才的声音想必是那个大的发出来的。
只见她长得白净粉女敕,微翘的秀鼻上面,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一笑颊边两小梨涡若隐若现。
钟二女乃女乃觉得这孩子长得灵秀可爱,举止不卑不亢,很是讨人喜欢。一眼就看对了眼缘。
比试结束后,经统计,明婧得了魁首,共抢对了四条成语对联。妙如凭一条,排在了优胜榜的末尾。把自己得来的奖品——芙蓉糕,分给妹妹婵如一半后,她就被钟二女乃女乃叫了过去。
问起家中的情况,谢氏这才知道,还有位靠科举名扬大楚的年轻才子,也是夫家同族的兄弟。
不禁对跟亡夫有相似出身的钟澄一家,起了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感。
尤其是对妙如这小丫头,尤有好感,跟女儿一般亲切。想不到她小小年纪,不仅聪慧过人,还懂得谦逊礼让,照顾妹妹,进退有度。望在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嘉许和欣赏。
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亡夫留个孩子。幸福的日子过得不知不觉。
却没料到,命运的转折来得那般快!等失去某人后,才发现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在这位长辈身上,妙如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虽然韶华已是不再,却有种永远不老的气场和优雅魅力,就像丁香花一般,无意间就能沁人心肺。
大伙离开趣园时,钟二女乃女乃特意把她留到最后,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妙如离开。再三叮嘱,以后要常来这儿玩。可以教她弹弹琴,写写诗,作作画。
妙如闻言大喜,当即就点头欣然答应了。
回到槐香院,跟秦妈妈说起,那位孀居的同族伯母。
秦妈妈也跟着感叹了一番,无不同情地说:“上回清明节,跟着姑娘给老太太上坟烧纸时,碰到了其他几房的老妈妈,听她们说起过这位节妇。说是娘家父兄让她改嫁,她誓死不从。转眼就过了十年,想是心中还是放下二爷吧!”
“她邀我常去趣园玩,不知其中可有什么忌讳?!”妙如不太懂世上的规矩和人情世故,想先问问清楚,免得行差踏错。
“若是喜欢姑娘,主动邀请的,想是不在乎被打扰的。姑娘也不是个莽撞的性子,去给长辈解解闷,也是应当的。不过,您还是跟老爷说一声,省得找不到时要着急的。”她提醒她。
“知道了,我和爹爹说,要跟堂伯母学琴去。”妙如找到个好由头了。
她眼睛一亮,颔首赞许。
次日,在书房里跟爹爹练字时,妙如向他提起了此事。
想到女儿,自祖母过世后,身边就缺少个女性长辈在旁教导,能结识堂嫂这样品行高洁、才华横溢的女子,也是女儿的造化!
钟澄就应允了。还叮嘱,不要淘气,多照顾些伯母的情绪。
到趣园拜访过几次后,钟二女乃女乃就让她回去跟父母说,每日辰时三刻到她这里来学琴学画。
从此以后,妙如每日大早就来趣园报到,跟着誉满江南的才女钟谢氏,修炼琴棋诗画的一些技巧。学些古代淑女必修的基本功。
妙如在这边力求上进,杨氏那边刚从她乳母那得知,这个小人精,又跟三房的二女乃女乃走到了一起,私下里对此事就议论开来。
“你说相公是什么意思?是怪我没教导他女儿吗?”。在妙如往趣园跑了七八天后,杨氏才知道此事,特意和崔妈妈嘀咕起来。
“小姐不要多心!听其他几房下人议论,说这二女乃女乃嫁进钟家前,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姑爷让妙姐儿向她学些东西,有了师徒名份,将来嫁人时,也能添些谈资。”她安慰道。
“只能学个半年,也不抵事啊!到时还不得跟着咱们一起回京,能有多大资本,除非能学个几年!那样的话,不是得留下来……”声音低了下去,不由地抬起头来,望向对方。
“除非把她留在祖宅里,跟着二女乃女乃专心学几年,就不会跟着咱们回京去了!”崔妈妈接过话头。
“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过几年还是要跟过去的!”杨氏有些沮丧。
“那也不一定,听三房六女乃女乃身边陪房孟坤家的,私底下跟老奴唠叨,谢氏膝下无子,前些年她娘家兄弟,劝她改嫁没成,留在三房守寡。也没看上谁家孩子,过继到身边来的。听说咱们妙姐儿,能得她的眼缘,真是破天荒的事……”她把打听来的情报,尽数倒给杨氏。
凝视着杨氏的眼睛,崔妈妈若有所指地对她点了点头,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那请女乃娘到三房的六女乃女乃那里多走动走动,还有二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婆子,探听一下虚实,咱们再作计较。”杨氏兴奋起来,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
去年年底,跟钟澄闹过一场后,虽然最后以男方道歉而收场,却在补办庙见仪式时,还是她屈服了。
从那以后,两人间平时基本不太说话。只有清明扫墓、老太太的生忌此等大事时,双方才偶有交流,给彼此一些配合。其他时候,两人均是相对无言。
杨氏纠结那一巴掌的伤害,和自己的填房身份。钟澄觉得,之前她并非诚心改过,有失妇德,不能再纵容她这样下去了。于是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女儿们的事,基本上是钟澄在管。
离孝期结束,还有段时间。一想到此事,杨氏胸中的郁结难解,其实她一直不太甘心。但想起远在京城的女儿,只能压下不满和冲动,维持现状,也没敢做什么新的动作出来。
加上妙如有大半时间呆在山上,刺激她的人和事都不在跟前,一家人也还算相安无事。
崔妈妈的话,让杨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虽然不一定凑效,但若能和平解决,倒不失为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这晚,杨氏跟自己乳母筹划到半夜,天将破晓,她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