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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朝的姬氏皇族有个传统,每年到三月中旬,帝王都会召集群臣和公卿贵胄,带着子弟到西山的凤凰岭一带进行狩猎,以示没有忘掉先祖在马上夺得天下的光荣传统。
昭明十二年的春天也不例外。
早在三月初,御林军的统领雷杰就接到旨意,三月中旬的后五日,陛下要带领群臣,圣驾亲临凤凰岭的北区,进行围猎。
进行的前四日,一切都很顺利,没料到最后一日,玄德帝在回营地途中,遭遇到一支疾箭偷袭。左右护卫不及,最后是承恩伯石敬舍身救驾,代他受了那一箭。
被人拔出那箭矢时,鲜血淋漓,石敬痛得险些晕厥过去。
回到宫中,圣上大怒,派人彻查此事。厚赏了承恩伯一家,并将他的爵位晋升为承恩侯。一时间,石氏一门圣眷日隆。宫中竟传出流言,说某日圣上开怀,竟亲口嘉许承恩侯石敬,说他是自己的福将……
此言一出,有别样心思的朝臣猜度圣意,联想到天子快到不惑之年,至今仍未册立储君。是不是君上属意三皇子继承大位,特意借宠幸承恩侯的机会,在暗示群臣拥立三皇子上位……
果然,不久,朝臣中有人上表声称,国无储君,社稷不稳。于大楚非福是祸。
一时间,朝堂上拥立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呼声平分秋色。
有人说三皇子酷似圣上,聪明伶俐,孝悌恭顺。承恩侯石家,捐钱财,填充国库,又救过驾,理应以示恩宠。也有主张遵照祖宗规矩,当立长立嫡。
“三皇子出生后不久,就被圣安皇后收养在中宫,记名为皇后之子,也是嫡出。”有人反驳道。
圣安皇后是玄德帝当太子时的继妃,太子元妃俞氏当年自缢身亡后,先帝又指了一位世家女子王氏为太子的继妻。不过此女无生养,在皇上登位后不过两年,就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了。
关于立储的争议,把本不平静的朝堂,搅得更加混乱。朝臣们莫衷一是,各抒己见。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好像还嫌不够热闹。没过几日,册封刚诞下皇子的宸妃娘娘罗氏为后。于是小皇子姬翔也有了嫡子身份,这让相关人等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京西镇国公府东南角的小书房内,镇国公罗燧正在跟他的大舅子曹侍郎商议事情。
“国公爷,大甥女在此节骨眼上封后,怕是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现任镇国公,如今已年过五十,颌下几缕胡子已是花白。脸上的皱纹,却有着铁血军人的冷硬峥嵘。
“国公爷,你想啊,若是圣上想抬举罗家,早在王氏过身时,就立了大甥女。或是在六皇子出生时,就册封了。为何要等到前头两皇子争储位,打得不可开交时,突然封后。提高六皇子的身份?”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陛下念及您当年毅然送嫡长女,入太子府,随后而来的拥立之功。二是圣上属意那两位皇子之一为储君,让镇国公府也卷入争斗,搅浑当前的局面。
“言之有理你看如今该如何是好?”镇国公眼里冒出一丝精光,对任何一种可能,都未表示赞同,也没否认,yin*对方说下去。
曹淳收起带笑的表情,神情肃然起来,正色道:“我若处在您的位置上,就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明面上支持大皇子,暗中笼络中间力量,毕竟甥女跟大皇子有养育情分在……事成,甥女今后至少有个太后的份位在,他也得敬着甥女。若事不成,待他们两败俱伤了,或可收编大皇子手中的势力,或是异军突起,另立山头。到时六皇子也差不多长大了。加上您在军中的影响力,我在吏部当差,在文官中经营多年……”
望着这大舅子,罗燧心中有些惊讶。
自己多年戍边,想不到当年吏部一名小小书令史,如今磨得如此练达。难怪几名郎中里,就他能月兑颖而出,顶替了沈潜的位置,成为两名侍郎之一。
不过,这些年相交,他深知眼前这位,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从来不干没有回报的事,靠他收罗文臣那边的支持力量?若给的好处不够……说不定转头就把这番话,向另外两派的人也重复一遍。
继妻的小心思,他如何能不知道?
一直怕他过早撒手西去,云儿不敬她这位母亲,薄待了他们母子。毕竟风儿如今才八岁。一直在吹枕边风,想把内侄女说给自己的嫡子。
只可惜茗儿两姐弟,对她的侄女,极其厌恶。那丫头的教养、资质,如何能担当起罗家主母一职?跟三房的侄女萱儿站在一起,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当年送嫡长女茗儿为太子侧室以表支持,谋求的就是她母仪天下的一天。若有罗氏血脉的皇子继承大统,那就是几代人的荣宠。
不要说光耀门楣,挽救镇国公府的颓势了
当时太子元妃俞氏已亡,继妃王氏太子并无好感,一直无出。女儿在最初几年,确实深受夫婿的宠爱,可是命运捉弄人,直至十几年后,才诞下龙子。
长久以来的苦苦煎熬,忠君护主数十年,发妻早逝,难道让曹家兄妹摘了桃子?
不说曹家那丫头,本身不足以承担起罗氏一族宗妇的职责。就是她能力够,若是真与他家结亲,说不定云儿会离府出走,再也不回这个家;茗儿也不再跟他这父亲一条心了。不过,若是另选名门淑媛,到时曹氏跟继子媳妇间,还有云儿跟风儿兄弟间……
一生纵横驰骋疆场的老将,对敌人从来未畏惧过,却对家中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愁得紧锁眉头,垂头不语……悔不当初酒后失态……
曹淳见镇国公先是朝他赞赏地望了几眼,过了一会儿,又神色复杂地朝他怔怔发呆,知道对方正在考虑他的提议。
其实他心中所图,不用在这时多此一举,再拎出来说一遍。他兄妹俩的心思,怕是对方早已知晓。
若是茜儿能嫁进罗家,将来的国舅爷就是他女婿。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还少得了他们曹家的吗?妹妹跟女儿在罗家内宅当家,这跟自己家是皇亲国戚一回事儿。
这一年的春天,掇芳园又恢复了往年的平静低调。自从汪家二房的婆媳间,因汪峭旭的亲事引发矛盾后,关系一直没有回暖。
汪夫人如今在长公主面前,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让她仿佛回到当初刚嫁进掇芳园的那段日子。
那时长公主在众家闺秀里相中她,并不是她爹爹杨景基身居高位,也非她出身名门世家。是因为她进退有度,嘴巴乖巧,又一副恬静不争的模样。
当年爹爹还只是一名小小四品京府丞。弘哥作为长公主的独子,一出生就荫封了二品将军。本人也长得貌若潘安,风度翩翩。再加上一手丹青和洞箫更是艳惊四座,在京中众多贵族公子中,犹显得鹤立鸡群,是众多高门贵女们芳心暗许的对象。
没想到温柔解意的另一面是到处留情,门第高贵的害处却是让自己时时受制。
长公主现在最着急的事情,却是重新张罗孙媳妇。
自去年秋天,发现杨家那边教唆儿媳,在她中意的孙媳人选上暗动手脚。她胸中的郁气一直憋到如今。
当年若不是亲家杨阁老,跟长房那边的大伯搭上关系,为自家谋私利,儿子何至于一沉睡就是近十年?
如今连自己外孙的婚姻,都想再利用上?
若不是发现得早,怕是又会卷入夺嫡之争,这如何是好?一次皇上可以原谅,再次恐怕真要发怒了。
现在长公主十分着急,想把孙子的亲事早点给定下来,省得亲家那边总是惦记着……
这日,她刚到湖边的水榭里躺着晒太阳,身边的何嬷嬷前来禀报,说她的堂妹昔日的明静郡主,如今的勇毅公府太夫人到访。
老姐妹一阵寒暄后,两人聊起了各自的儿孙来。
“可惜妹妹的孙女已经定亲。如若不然,把玉姐儿说给旭哥儿,恰是最好的……不过,前儿个见过我那三媳妇娘家的外甥女,长得却是极好,家世与旭哥儿也般配。听她姨母说,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
“哦,是京中世家的闺女吗?”。长公主从榻上坐起来,立即来了兴致。
“要说那丫头,五姐该识得才对听说去年你们府里还邀请过她,帮着抄过经的……就是刚上任的吏部尚书沈大人的嫡女,唤作嫣然的……”
长公主眉头微蹙,心道:“怎么又是她家,不会是杨家或沈家找人来说项的吧?竟请动了堂妹……”
她也不动声色,对此女的好坏不作评价,面露为难之色,郁郁道:“你也知道五姐的难处,实在是旭儿他外公……若是沈大人不在那敏感的位置上,倒是一门好亲……别人不知晓,咱们从皇家出来的,还不清楚吗?卷入这样的争斗中,怕是没好处。若是咱们在还好,若你五姐哪天撒手西去了,儿孙们怕是承受不起那人的震怒……”
“五姐你多虑了,妹妹跟你吐露真言吧请我来提起此人的,并非别人,正是在争储的那位大的。你想想,大的登位了,在这过程中汪家助了他一臂之力,他能忘了?若小的争赢了,旭哥儿是杨阁老的外孙,好处也少不了他的;反正谁赢,都是沈尚书的女婿,动他也不太容易,这可是两全的法子……”
长公主低头不语,心里却在暗暗反驳道,就怕像弘儿一样,在过程中,就被人盯上,下了毒手;或者出结果时,不得光的东西知道得太多了,被人卸磨杀驴……
得找个法子,跟两边都撇清关系,又不让任何一方心有怨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