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隔数百年,颜秉初仍能感觉到那场震动朝野的“西迁洛阳”带来的余波。这个千百年后的来人以多大的魄力才完成了开国皇帝赵匡胤都没完成的事情
她扔了书,重重地往后一躺。“咚”地一声,倒吓了旁边做针线的缀幽一跳。
缀幽见颜秉初不看书了,便道:“姑娘可是困了?”
困?不,她一点也不困,现在正心潮澎湃着呢
她翻了一个身面对着缀幽道:“缀幽姐姐,我现在激动得很,睡不着觉,你唱曲哄我。”
缀幽将床里的被子拉出来给她盖上,掖了掖被角道:“姑娘正经时候看着一小大人似的,这会儿怎么要听曲呢?”
颜秉初从被窝里伸出小手勾住缀幽的衣袖,摇了摇:“好姐姐,你就唱一首吧。”
缀幽肯定是吴地的姑娘,声音里带着江南风里特有的柔软。
她拍着颜秉初,果然轻轻地唱了:“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颜秉初暗暗道一声真好,慢慢地闭上眼睡了。
第二日一早,颜秉初迷迷糊糊地被缀幽从被窝里挖起来。缀幽替她穿衣时,见她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禁没好气道:“姑娘晚上总不肯歇,白天成天打瞌睡。三起二倒地做则个呢”
一旁映月照例备了蜜水,闻言笑道:“今儿可不兴说姑娘的,今儿可是姑娘生辰。”
颜秉初眼一亮,生辰?原来她的生日在四月末啊~
颜秉初一穿戴好,就迫不急到去徐氏院子请安。徐氏正听郑氏回着事,每月每处每项分列,这个月又使了多少银子之类。
颜秉初才不管这些,她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就猴到徐氏怀里,那双黑嗔嗔的眼睛一直盯着徐氏看。
徐氏终于撑不住笑了,点着颜秉初的小鼻子道:“我们初儿今天过生日,可要什么吃的?”
颜秉初扭着身子不依道:“娘就想用点吃的打发了我了?”
一旁郑氏也笑。
恰好,福嘉同颜秉君两个在正堂门口听到。
福嘉插口道:“我昨天买了不少好东西,回去尽你挑。”
颜秉初道:“就你那两把油纸伞?”
福嘉已知道昨天她是吃了亏的,正羞恼着呢,当下便要拉着颜秉初回房:“谁说只有那两把破伞来着?你去挑,挑不到可心的,我直接封个大红包给你”
徐氏忙劝道:“好孩子,同你开玩笑呢~”
颜秉初笑嘻嘻道:“好姐姐,可是你说的”
徐氏笑骂道:“我们颜府好歹也算是世代书香,怎么养出你这个小财迷”
颜秉君请了安,站在徐氏身边,着实鄙视地看了颜秉初好几眼,道:“阿姐,君子爱财,该取之有道。”
颜秉初不服气地道:“我怎么了?你是不是没有准备礼物送给我,才这么说呀~”
颜秉君结结巴巴道:“怎么……会?”说着,便连连喊着让他的大丫鬟长亭回屋去拿,嘱咐道:“连那个盒子一起拿来。阿姐就喜欢表面好看值钱的东西。”
颜秉初见他真准备了,还说得煞有介事,不禁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他到底准备了什么。
一会儿,长亭果然拿着一个红木漆的窄长的方盒子来了。颜秉君伸手拿了那盒子,递给颜秉初道:“阿姐,你可不准嫌弃我送的要不……要不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众人皆好奇那盒子里装着什么,伸着脖子让颜秉初快打开。惟郑氏一旁但笑不语。
颜秉初见那窄长盒子的盒盖上雕着挤嚷嚷的荷花,有全开的,有半开的,有打着朵儿的。盒四面则是大片大片的荷叶,片片分明逼真,甚是好看,一眼便喜欢上了。便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个卷轴。难道送的是名人字画?
颜秉初打开卷轴,原是画的几株桃花,旁边还写着“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秉君敬贺阿姐芳辰。”
桃花画的笔法虽稚女敕,却颇有灵气,那笔颜体写得已见风骨了。
颜秉初心里暗自讶异,一眼瞄见颜秉君在旁有些忐忑不安地意味,便故意拖长了嗓音,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没说错,我很是喜欢这盒子……”顿了顿,看见小秉君一张小脸就黯了下来,转而笑道:“可是,我更喜欢这幅字画”
颜秉君两只眼睛亮亮的,问道:“真的么?”
颜秉初点点头道:“是真的。”
郑氏一旁笑道:“二弟为这幅字画早好几天就去求了夫君出门裱上,还自掏了荷包道一定要找个好看的盒子来。夫君不过晚了两天,都不敢见他了,总是逮着人催的。”
颜秉初感动地不得了,连忙看向颜秉君。小秉君连耳根都红了,他扭捏道:“阿姐,你做什么看我,不许看”
众人皆哄然大笑。
中午,徐氏让人在沁香园的瑶华轩摆了一桌饭,还请了暂住外院百竿居的世子。让几个小人儿一起热闹,自己则和郑氏随意用了饭,歇去了。
说是热闹,其实也着实热闹不起来。颜秉宁成了亲,已不在小人儿的行列。统共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颜秉初和颜秉君两个只专注着吃:一个专盯着桌上那道酒酿鸭子下手——颜秉初觉得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子;另一个嗜甜,女乃油松瓤卷不停地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福嘉与世子面对面的坐着,怎么都感觉有些不自在,这两天没怎么见着他还觉察不出什么,现在就那么近地看着,心里又开始泛苦。谢诩倒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偶尔夹两筷子饭菜,不时打量两眼吃得正欢的小姑娘。
福嘉一把放下筷子道:“光吃菜没有酒怎么行?拿酒来拿酒来~”
颜秉初斜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福嘉从哪学的这话。
轩外伺候着的缀幽犯了愁,公主要酒,不给说不过去,可自家姑娘还小,总不能喝酒吧。便同长亭两人商量着。向檀云告了一声,去酒窑取了两小坛酒。一坛桂花酿,一坛甜米酒。前者不是很辛辣,倒适合公主喝,甜米酒调了女乃拌些糖,就给自家姑娘和少爷喝两小盅。至于世子爷,随便他喝什么好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齐齐把谢诩给忽略了——他又没要求,又不是自家主子,管他做什么。
颜秉初看两个丫鬟真的取了酒来,便伸长脖子看,桂花酿打开时,一股清甜之气扑鼻而来。
颜秉初忍不住道:“我要喝这个,我要喝这个”
颜秉君见了也道:“阿姐喝这个,那我也喝这个”
缀幽连忙用筷子沾了一点,放颜秉初嘴里哄道:“姑娘年纪小,就尝一尝味道。”
颜秉初含着筷子头,满头黑线。
一旁长亭调了甜米酒来,缀幽便柔声说道:“姑娘喝这个好不好?可要选好了,喝桂花酿就只准尝半盅,喝米酿呢,姑娘可以尝两盅。”
颜秉君早尝着拌了糖的米酒,叛变了:“阿姐,喝这个,这个甜~”
颜秉初瞅瞅缀幽递过来的米酒,黄白相间,女乃香味夹杂着酒味,倒也诱人。便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桂花酿,捧了米酒小口小口吸啜起来。
福嘉倒了一盅桂花酿,嗤笑道:“瞧你这出息~”
颜秉君替姐姐辩解道:“桂花酿有酒劲儿,阿姐还小,不能喝。”
福嘉逗他道:“你是男孩子,也和你阿姐似的喝拌了糖的甜酒?”也不理颜秉初在她身后频频拉她衣服。
颜秉君急了:“谁说我喜欢喝甜的”说着一把抢过福嘉手上的杯子,一盅桂花酿一口倒了下去,颜秉初坐在对面压根儿没拦得住。
颜秉君涨红着一张小脸道:“我……我也能喝这个的”
长亭这才反应过来,急得不得了:“我的小祖宗,喝这么急做什么一会儿酒劲儿全上来了”
颜秉君板着小脸,冲长亭道:“我没事,你下去。”
颜秉初没好气地绕到颜秉君那边,收了他面前的米酒要递给长亭:“不许喝了,仔细马上头痛”
颜秉君苦巴巴地看了看颜秉初,眼珠子移也不移地盯着她手中的酒盅。颜秉初迟疑道:“那,再喝小半盅?”
颜秉君欢呼一声,抢过酒盅,再不理福嘉的挑衅了。
颜秉初刚要回到座位上,看见谢诩面前的酒盅是空的。便道:“世子哥哥,你不喝酒吗?”。
谢诩道:“可算想起我来了。”顿了顿,见刚要出轩的缀幽连忙转身要倒酒,便看了她一眼,转头含笑对颜秉初说道:“只等着今日的寿星公倒呢。”缀幽听了,只得放下酒坛,和长亭两人退出去了。
颜秉初经过故厚斋那一场,深觉此人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顿时摆摆手,径自回到座位上道:“我年纪小,劲儿小的很,实举不起酒坛。”
谢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是么?”
兴福寺后山那一推,故厚斋前那一脚,哪里见得是劲儿小的连酒坛子都举不起来的?
颜秉初见谢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欺过来,顿时扬起下巴道:“你做什么?”
谢诩顺手拿起颜秉初面前的酒盅,一口喝了下去,方道:“不做什么,沾沾寿星公的福气。”
颜秉初指着那酒盅结结巴巴道:“那……那是我喝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