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嘉似乎是想借着酒消除内心那点苦闷似的,一盅接一盅地喝,等颜秉初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伏倒在桌上,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身旁的一小坛桂花酿全被她喝光了。她又看向一旁的颜秉君,颜秉君偷偷将手从酒盅上放下,弱弱地道:“我……只多喝了……两杯……”
颜秉初提提明显轻了一半的酒坛,没好气道:“你的酒盅同我们的都不一样?”
缀幽和长亭两人正唤了小丫头进轩收拾。见此,两人都懊悔不该走开,缀幽一边轻轻地推着福嘉,一边庆幸自家姑娘懂事。
福嘉明显醉得不轻,连路都走不稳了,缀幽只好让自家姑娘等着,先扶着她回疏柳居去。长亭早牵着有些迷糊的颜秉君回院子里去了。
谢诩唤了轩里正收拾的一个小丫鬟道:“去,到百竿居叫福宝来,说爷让他把东西拿来。”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一时之间,瑶华轩里竟只剩下谢诩和小姑娘。谢诩皱着眉看了看显得有些乱的瑶华轩,便道:“我们出去罢。”
说着就牵了小姑娘往右边的回廊上走。沁香园的湖里养了不少的鱼。两人便停在回廊上,颜秉初掰了手中的糕点,捻得碎碎的洒在湖里,看着那许多鱼涌上来围成一圈争食吃,又急忙往边上移了移,把食物的面儿洒的大一些。谢诩看得有趣,便在一边不说话,细细地看着小姑娘有些手忙脚乱地洒着糕点,一边嘴里小声念叨着:“往这儿来呀~”
小姑娘皮肤如同上好的细白瓷,两弯眉毛长得恰到好处,挺翘的小鼻子,红红的嘴巴,最好看的是她那双眼,永远湿漉漉的,那两丸眼珠子盯着你的时候,连心都恨不得化了。说话娇滴滴的,生气的时候也好,也带着那股娇憨,永远不让人生厌。这么小,已经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谢诩看着渐渐有些出神。
颜秉初被谢诩看得有些脸热——任谁被人这么瞅着都觉得不好意思呀。她歪过头道:“世子哥哥,你做什么看我?”
谢诩回过神,含笑道:“今天生日一过,初儿可就是七岁了。”
颜秉初点点头。
“七岁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礼记》有言,‘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同食’。初儿以后出门可要戴好帷帽……”
颜秉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谢兄弟,你管得实在有些宽啊~
谢诩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到底在说什么呢恰好福宝捧着一个盒子,气喘吁吁地来:“爷,东西小的拿来了。”
谢诩急忙接过来,塞到小姑娘手里,道:“这是你的生辰礼,不必谢我。”说完,急急走了,剩下还没喘过气来的福宝和一头雾水的小姑娘。
福宝无力地冲谢诩看起来颇有些狼狈的背影招了招手,喊道:“少爷……你……好歹等等小的啊……”
颜秉初抱着盒子,很好心地提醒他:“你这声音太小了,你们家少爷听不见的。”
福宝停了停,转头看了颜秉初两眼,突然露出一个极其谄媚讨好的笑来:“姑娘,这礼物,我们爷可选了好久,你可得体谅我们爷的一片心啊~不要再欺负他了。”
颜秉初咬着字重复道:“欺负?”
“嘿嘿,”福宝猥琐地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道:“小的这就走了啊,姑娘千万记得啊。”
说完就追着他们家少爷去了,心里面一路念叨,这小姑娘面皮薄,还不承认呢,不是你欺负,我们爷能那么狼狈地就逃了?上上回落水就不提了,昨天从街上回来,哟,爷的鞋面上一只小脚印可不就是你的么~唉,爷真是的,活该被人欺负,被人踩了,还冲着那鞋印傻乐……
颜秉初捧着盒子回到疏柳居,缀幽正好要出院子接她,一眼看见颜秉初手上拿着的盒子,因笑道:“姑娘又是从哪儿赚来的?”
颜秉初道:“是世子哥哥给的生辰礼。”说着将盒子递给缀幽。
缀幽一接:“还挺沉,看来姑娘赚了不少。”
颜秉初道:“我还没看呢。”一面往里屋走,问道:“公主歇下了?”
“歇着了。”缀幽将盒子放在镜台上,转身去泡茶。
颜秉初便打开那盒子一瞧,一盒子的首饰,每件都很好看。尤其是那整套的蜜蜡首饰。圆润的珠子串成的手串儿,吊着龙眼大小的珠子的簪子、坠子、颈链,磨成米粒大小的耳塞儿,镶着两排珠子的梳子,件件简单至极,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缀幽将茶递给颜秉初,一边诧舌道:“这套首饰真好看。世子可真用心。”实在忍不住又道:“姑娘,我给你带上试试看可好?”
颜秉初道:“旁的都用不着,那手串儿和耳塞儿倒是好看的紧。”
缀幽动手卸了颜秉初耳朵上带着的丁香儿,轻轻捏着那蜜蜡的耳塞换上,米粒大小的珠子衬得颜秉初原本就白女敕的耳垂更加晶莹剔透。
缀幽笑道:“这么女敕的颜色合该衬着姑娘。”
又套上那串珠子——有些大了,一直捋到肘那,但也好看。颜秉初有些遗憾地将那串珠子收起来。
缀幽笑道:“等姑娘大了,就能带了。”
颜秉初点点头。
申时末,有正院的小丫鬟说,老爷回府了,请公主过去商量回京事宜。缀幽急忙去唤还在醉酒睡着的福嘉。
颜秉初也跟着去了正院请安,想她一个月见到颜老爷的次数屈指可数。进了正堂,颜秉初一眼就瞅见堂上坐着的颜廷文正面目和悦地同谢诩说着话。可怜的小秉君规规矩矩地坐在徐氏身边。
她走到颜廷文跟前,恭谨地请了安。偷偷抬眼看颜廷文,却发现他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怎么?我们小初儿都不认得爹爹啦?”
颜秉初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一听此话,就扑到颜廷文的怀里。
“爹爹,想死初儿啦~初儿总见不着你。”
徐氏在一旁嗔道:“你爹爹忙,可不许打扰他。”徐氏虽然暗地责怪颜廷文不疼孩子,可到了孩子面前却又维护起自家夫君来。
“呵呵”颜廷文抚着爱女的头顶。“以后爹爹每天早点回来看我们初儿,好不好?”
颜秉初使劲儿点头。一旁小秉君羡慕地看着姐姐。颜秉初暗道:谁让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呢?老爹的怀抱只能我一个人享受啦~
正闹着,福嘉恹恹地进了门。
颜廷文站起身,躬身拜道:“公主殿下。”
福嘉摆摆手道:“不用多礼啦,小鬼和我妹妹似的,颜大人也算得上是长辈啦。”
颜秉初在一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地瞅着她。
颜廷文笑道:“小女让公主如此爱护倒是她的福气了。”
众人皆坐了。
颜廷文道:“京里来信,命下官派一队永安军护送公主回京,路上会有人出示腰牌接应公主,世子也随行。”颜廷文看向谢诩,“一来,正好护送公主。二来,这也是燕国夫人的意思,四皇子进了国子监,想同世子一块儿念书。”
谢诩沉吟着点点头。
自从知道燕国公世子是她拐了弯的表哥,颜秉初便下了一点功夫弄清楚了颜府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燕国公有个嫡亲妹妹进宫做了淑妃,淑妃所生的皇子排行第四,那么这四皇子便是谢诩的表兄弟了。东宫未立,宫里的皇后娘娘又只福嘉这么一个公主,没有嫡子。尽管燕国公三代一向是武将纯臣,可于现在看来燕国公府的地位很是微妙嘛。
福嘉默然半晌,方开口问道:“颜大人预备什么时候启程?”
颜廷文道:“我已联系知州杜大人,明天一早公主就可动身。”
福嘉点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