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达并不知道采春节后他已经成了全城女人的梦中情人了。他出身在将军府,仪表堂堂,再加上痛殴梁新荣,算是给全城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顿时,瓦肆、茶馆、酒楼里,说书先生一遍遍重播当日的盛况:陈三少恶惩京城第一霸,玉树临风一身正气。
从此,徘徊在将军府外的马车突然多了起来,许多少女在府门口驻足良久只为一睹他的尊容。这可累坏了陈宇达的小厮陈兆和,每日有不下八位少女送来锦帕、书信之类的东西托他转交少爷。
陈宇达对此一概不闻不问,有些书信压根都没有拆开看,一并让陈兆和处理了。更有甚者,坊间突然多了许多陈宇达的画像,引来少女们疯抢,一时间京城洛阳纸贵。
陈宇达一有空就去看陈洛灵,这小东西在外面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最近可憋屈了。
这一日,兄妹几人同在私塾读书,趁先生不注意,陈宇达溜到后面,递给她两只香蕉。
陈洛灵十分开心,自从穿越到将军府,二小姐的虚名算是挂上了,可是待遇一直跟不上,二娘三天两头地找茬,克扣她和娘的月钱,别说香蕉了,如今给她娘瞧病都有些困难。
这一幕不巧被和她坐并排的陈宇芸看见了。陈宇芸一阵恼怒,这个三哥,眼里只有那个丑丫头,真不知道他和谁是一母所生的呢!采春节上陈宇芸扫兴而归,一肚子的晦气没有地方发泄,整日里闷闷不乐。
陈洛灵笑得太扎眼,令她更加气愤。她劈手夺过香蕉,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不顾陈洛灵愤怒的眼神,吃完了故意挑衅地瞟瞟陈洛灵,把香蕉皮扔到她脸上。
由于先生在场,陈洛灵只好隐忍不发。陈洛灵平日上私塾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反正老太爷也不指望她将来能光宗耀祖。她性格古怪,资质也是兄弟姐妹中最差的,让她写首诗,比杀了她都难。先生早就不大愿意教她了,只怕惹出什么风波,他又要去老太爷那里告状了。
陈洛灵决定下了私塾,赶紧回虞园,免得大姐又要寻她的晦气。来古代这些天来,陈洛灵深切地体会到古代女子的可怕,上所谓的私塾,读所谓的书,别的没有学到,勾心斗角、阴险陷害倒是无师自通,敢情心思都用在这上头了?譬如二娘,外人直道温柔贤淑,只有她和娘深切地体会到她的“嫌”和“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她正准备走,忽见陈宇芸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紧紧地抱着肚子,好吧,你就装吧,不就是希望哥哥们多关心你一些吗?她握着拳头径直往外走。
忽然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先生的惊呼,然后所有的人都围过来了。
陈宇芸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貌似昏了过去。二哥陈宇寰一把抱起她,看见地上的香蕉皮,“谁给她吃香蕉了?”他猛地抬头大呵:“陈洛灵!是不是你?”
陈洛灵被二哥毒蛇一样的眼光盯得头皮发麻,我还没有怪她抢吃我的香蕉呢!她没好气地答道:“香蕉是姐姐从我这里抢走的!”
“你加了什么?好好的香蕉怎么会把人吃成这样?”陈宇寰直觉地不信。
“二哥,香蕉是我给灵儿的,她怎么会加东西呢?仔细冤枉了她!”陈宇芸出了状况谁也不希望看到,但是也不能无凭无据地污蔑小妹呀。
“香蕉明明是她的,自己不吃给芸儿吃,她就是居心不良!”陈宇还咄咄逼人地质疑。
大哥陈宇文跑过来扶住陈洛灵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气得发抖,好好的香蕉被大姐夺走,还被诬陷下了毒,这实在太欺负人了!
“如今争这些有什么用?还不赶快请郎中?”大哥指指陈宇达,“三弟,你来照看灵儿,我去请郎中。”
正说着,二夫人匆匆赶来了。
一见陈宇寰抱着昏迷的陈宇芸,二夫人突地脸色大变,呼天抢地,指着陈洛灵的鼻子就是一顿大骂:“下贱的丑东西!和你的娘一个样儿,你就这么容不下我的芸儿?你嫉妒她比你长得漂亮,非得她死了你才甘心?”
说着,她抢过去抱陈宇芸,朝她鼻孔探了探气,又掐掐她的人中,陈宇芸还是没有醒过来。二夫人心疼得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咬牙切齿地跳到陈洛灵面前,“啪”地一巴掌。
二夫人仍不解气,还想动手,抬眼恰巧瞥见闻讯赶来的三夫人,立即双目圆瞪,厉声喝斥道:“这么小心肠竟如此恶毒,芸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娘儿俩都得陪葬!”
陈洛灵躲闪不及,被打得瘫在陈宇达的怀里,陈宇达觉得二夫人的一巴掌仿佛是抽在自己的脸上一样,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一直温柔娴淑的娘怎么这般不讲理?他见娘没有收手的意思,连忙把陈洛灵护在身后:“娘,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怎么就先打人了?灵儿这么小,还不懂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我倒不怕她自己不会,怕就怕有人教她做!”二娘犀利的眼光射向三夫人。
三夫人一脸隐忍的委屈,她死命地咬着唇哆嗦着:“姐姐,洛洛是善良的孩子,她一向对哥哥姐姐存有善念,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呢?”
“那你说,好好的芸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三夫人嘴唇诺诺,沉默不语。
陈宇芸突然呕吐起来,惨白的小脸皱成秋天的核桃,整个人缩成一团,哆嗦着。大家担忧地看着她,一时顾不上争执。
顾不上那一滩污秽,陈宇寰一把把她抱起,奔向她的闺房。
大家惊恐地跟在后面。陈洛灵一直在纳闷,怎么会吃根香蕉就变成了这样?她捡起被陈宇芸打掉的另一根香蕉,不顾三哥的阻止,在众目睽睽下三两口吃了,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啊。再看陈宇芸的症状,的确是中毒的样子,记得当年她误吃了食堂没煮熟的四季豆,也是这般反应。
她还是第一次进陈宇芸的闺房,比自己的豪华许多,室内摆设齐全,窗明几净,粉红色的轻纱幔帐,把个香闺衬得更加旖旎。窗边的小桌子上放了好几碟点心,陈洛灵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一碟芋艿上。
伺候陈宇芸的丫头小兰手忙脚乱中碰翻了点心,芋艿滚了一地。
二娘反手就是一巴掌:“蠢笨的东西!一点事情都干不好,好不容易弄来的芋艿,芸儿估计还没吃上几口,都叫你给糟蹋了。”
小兰一手紧捂着脸,颤颤巍巍地回答:“夫人息怒!小姐今日已经吃了两碟芋艿了,这一碟是奴婢特意留着好给小姐下了私塾吃的。”说完,赶紧弯下腰收拾一地的芋艿。
两碟?她那么爱吃芋艿?也难怪,如今早就过了食芋艿的季节,若不是这大小姐喜欢,上哪里寻芋艿去?只是,这芋艿会不会储存得太久霉变了有了毒性?
陈洛灵不禁走过去捡起一只来,剥开皮,白白女敕女敕的,吃一口,味道纯正。她无视娘的阻止,细细地咀嚼。既然两种食物都没有问题,怎么会中毒呢?
陈洛灵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哎!看来自己真的在古代呆久了,连食物相克的简单道理都忘了!当年她不慎食物中毒,李子明事后帮她收集好多资料,密密麻麻地写满容易中毒的食物,希望她以后吃东西小心一点,别出了状况还要他背着去医务室。
香蕉和芋艿不能同食,她怎么忘了呢?银牙轻咬,她竟月兑口而出:“赶紧打点桐油过来!”
众人都盯着她,二娘满脸的愤怒和质疑,三夫人正担忧地看着她。
陈洛灵盯着三哥的眼睛,轻轻地说:“三哥,芋艿和香蕉同食,容易中毒,我娘家乡有个治疗偏方,解药就是五钱桐油。”
陈宇达又看看三夫人,三夫人并不答话,他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婢女很快打来桐油,二夫人说什么也不让陈宇芸服用,眼看越拖越久,陈宇芸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迟迟不见陈宇文请郎中来。
二夫人按捺不住性子,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三夫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人!竟养了个包藏祸心的狠毒东西!芸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二夫人直骂得面红耳赤,三夫人煞白的脸立刻变得青灰,只管低头垂泪,陈洛灵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陈洛灵几次要冲过来灌桐油,都被二夫人强势地赶走,后来二夫人索性如老母鸡般护着陈宇芸,不让别人靠近。
大伙正在焦急之中,陈宇文带着郎中急匆匆地进来了,原来今日郎中外出采药去了,陈宇文快马加鞭,在半路截住郎中,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郎中给陈宇芸把了脉。他一边把脉,一边摇头,觉得这病特别奇怪。这也怪不得他,香蕉在当时还是比较稀有的水果,一般人是吃不起的,更不用说研究食物相克了。
二娘一见郎中都束手无策,顿时勃然大怒,立即要求家奴把陈洛灵给抓起来,自己瞬间冲到三夫人面前,眼见巴掌就要落下,陈宇达一把挡过,及时阻止她再次横行无礼。
陈洛灵把心一横,一边奋力挣月兑家奴,一边大叫道:“反正姐姐活不成了,我的命也要搭进去,我一定要试试!”
说完,她哀求地盯着三哥,求你相信我吧,晶晶亮的眸子盛满了自信和决绝,这样的眼神令陈宇达不忍拒绝。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相信她所说的,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陈宇达猛地冲过去,稍一提真气,推开二夫人,以迅雷之势把桐油灌进陈宇芸的嘴里。
二夫人阻止不及,气急败坏,扬言芸儿若有什么不测,和他们没完。
大家焦急地观察陈宇芸的反应,一炷香的功夫,她睁开了眼,看起来不那么难受了,陈洛灵才舒了一口气。好歹救过来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郎中瞪大了眼,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陈宇达给陈宇芸喂的桐油,看来自己真是老了,竟不如一个九岁女童。他虚心地向三夫人讨教几句,然后告辞。
三夫人也觉得有些奇怪,女儿竟如此聪慧,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陈宇达见陈宇芸醒来,安然无恙,蹦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了地。
陈洛灵长舒一口气,由大哥伴着她和三夫人回虞园。
陈宇达一直在生气,整整一个月不理陈宇芸,连带着对二夫人也很冷淡。陈宇芸也觉得恼羞,以后见着了三哥也是讪讪的,平添一丝胆怯。
陈宇达找了个机会,狠狠地把陈宇芸训了一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妹,弄得陈宇芸十分羞愧,没想到自己强吃了一根香蕉倒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从此看陈洛灵更加不顺眼了。这么个丑怪物,怎么懂得这么多的道理?二娘也觉得事有蹊跷,这丑丫头能干着呢,以后可要多提防着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