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熙回到家,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门口等她。听到孙熙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竟是贺攸彤。她脸色惨白,面如枯槁,眼袋垂下来,又黑又肿,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是空洞。
“孙熙,你会原谅我吗?”她哭出来,两行眼泪挂在脸上,很是悲苦。
因为她,孙熙才知道陶天佑那么爱自己;也因为她,孙熙才知道她不够爱陶天佑,所以接受不了他千疮百孔的过去。相爱的人,却因为爱得不够而不能在一起。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见孙熙没回话,贺攸彤又说:“你原谅我吧。我昨天一整晚都在做梦,梦见自己杀了你,满手都是血!我现在不能闭眼睛,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我杀你的样子。我真的不想的,我只是说说,我真的不知道外公会带你过来。求你,求你原谅我……”
贺攸彤嚎啕大哭,接触自己的人性底部,让她整个人崩溃。她的哭声也带动孙熙的伤痛,她跪下来,抱住贺攸彤。这一抱,贺攸彤知道自己获得了谅解,解月兑的眼泪如泉水般释放出来。两人头抱头,一起痛哭流涕。隔壁的邻居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抬头出来看,只见两个妙龄少女在房门口失声痛哭,啼笑皆非。现在的人真是无病申吟,他讽刺地笑笑,又关了房门。
贺攸彤泣不成声,直到孙熙打开门,把她拉进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她才冷静下来。她全身发冷,双手握住玻璃杯,抽噎着说:“我肯定是走火入魔了,才会这样做。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孙熙也拿着一杯热水,看着上面的水蒸气,苦笑着说:“人,只有事到临头了,才能真正地看清自己,看清别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其实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杀我。你拿枪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根本不是恨,而是害怕。”
贺攸彤回想起那一幕,依旧分外惊心,说:“如果陶天佑迟来一秒,就迟来一秒,什么事都可能不一样了。”
她突然提起陶天佑,孙熙想到陶天佑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自己却放不下他的过去,不肯接纳他。真是自私啊!无比的自私。她知道自己的劣根性,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她为什么肯原谅贺攸彤呢?贺攸彤险些将她送出鬼门关,但她始终没有下手,迷途知返。她对贺攸彤宽恕,对陶天佑严厉,是不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人总对最亲密的人做最高的要求。
贺攸彤握住孙熙的手,问:“你是真的肯原谅我吗?”
孙熙想说句俏皮话,却说不出来,只是颔首。贺攸彤闭上眼睛,过了一分多钟再睁开,又哭又笑地说:“我看不到了。我看不到我杀你的样子了,我看不到满手的血了。”
孙熙说:“攸彤,你回贺家吧。在你外公身边,你会走火入魔的。”虽然只见过蒋雄一次,孙熙也知道贺攸彤越来越邪恶,是因为受了蒋雄的影响。
贺攸彤经过昨日的事,心有余悸,也害怕自己会变成蒋雄第二,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略作思索,说:“对,我不如回到爸爸身边。就算爸爸不爱理我,但在那里我不过孤独些。外公很宠我,事事都顺着我,可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操控了似的。我要回去。”贺攸彤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被一股力量操控着。这股力量让她喜怒无常,睚眦必报,险些成了世间最无情的动物。她不知道这股力量就叫权力。号令众人的权力,生杀予夺的权力,杀人不用偿命的权力,让她慢慢被腐蚀,不能自控,逐渐成为权力的俘虏。所幸,她童心未泯,本性善良,才能在堕落的悬崖上临时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