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匣匠的棺材 第九章 张北遇到秦冰花

作者 : 361352629

1945年春天,有人捎信让青山舅去张北县给打家俱,那里青山舅已经躺着在炕上不能动,自己也送不了屎尿,几个徒弟轮流伺候。只能让九爷独自前往。

塞北的春天总是有点害羞,草木被残雪掩盖,松挺拔着苍翠,白杨站立着灰白,在那些灰白细密的树梢上,偶现鸦巢。没有太多的绿色,也没有太多的花草,只有萌动在地下悄悄地进行。

张北县地处河北省西北部,阳高人俗称“坝上”,风俗与阳高差不多,但气候要比阳高冷,早晚温差大。

九爷临行的那天,准备了一件羊皮大衣和一双棉鞋。九梁洼周边的杏花已经陆续开始的绽放,粉的、白的,十分好看。

赵果笑他多此一举,给自己增加负担。

九爷知道,坝上天气是捉不住的,好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一路上,人们赶着马车往往地里送粪,也有心急的人开始耕地。头一天,他过了天镇、柴口堡,晚上在怀安县的常家房村借宿了一夜,那家人家听说他是木匠,让他给修了一下炕桌和板凳,顶了房钱。

第二天早上,怀安风和日丽,天气也正适合。走时人家叮嘱他如果天气有变化就往回返,或者就近住下,九爷应了一声,告别了那家人家继续上路了。

一路上,天上的太阳无私的照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让感觉到已经是夏天了。

越走越热,九爷把外面的褂掉继续往前。中午时分,已经到了万全县地界,一打听,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张北县大油蒌沟村。

他找了小饭店,从下来休息休息。要了一碗花花菜,半笼莜面。

掌柜的从倒水时,问九爷从那儿来,到那里去,是那儿的人。

九爷便把情况告诉了他。

“阳高的,我祖籍也是阳高的,爷爷的时候从阳高大安滩村迁到这儿,40多年了。咱们还是老乡呢。”

“那可不是,我是九梁洼村的,离大安滩村三里地,我有个姑姑嫁到了大安滩村。”

“是不是,越说越近了,你姑姑姓啥?”掌柜的干脆坐了下来。

“我姑姑姓田,叫田桂花。”

“你看,这越说越近了,那是我二爷家的大媳妇,我叫大婶婶。咱们俩个还是平辈哩。”

掌柜赶忙扯开嗓子,让他老婆把饭和菜端了过来,又要了一壶烧酒。

九爷说自己不会喝酒,可是推辞不掉,将就着喝了二两。

掌柜的继续和九爷攀亲亲,让九爷叫他哥哥。“兄弟,咱们今天就是亲戚了,你不要走,晚上咱哥俩好好喝点。”

“不行,我师傅还在家里病着了,我去坝上做完营生,还得回去照顾他老人家。你那天回阳高我好好招呼。”

当得知九爷要去张北县大油蒌沟村,掌柜的劝他住一晚上再走。

在九爷了的坚持下,掌柜的不再强留,给他准备一壶热水,告诉他还需要将近一天的路程,小心风砂。

趁着中午好天气,九爷上路了,天气很热,他把夹褂子担在肩膀上,后面背着工具袋子和羊皮大衣、棉鞋。

刚走了有三十多里地,发觉有一丝凉风吹过,北山后面隐约有白色云升起。九爷加快了他步伐,天气没有那么多热,背上东西也轻了许多,感觉没有刚才沉。

路上一位赶马车的人提醒他,兄弟,北山有盖帽儿云,估计要下雪了,离地头远就避一避吧。

九爷对赶车表示了感谢,心里想:这已经阴历五月下旬了,怎么可能下雪,简直是耍弄人。

九爷继续往北行进,又走了约模二十里地,路边的界碑上写着已经进入张北县。北山的云越聚越多,颜色越来越深,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九爷加快他脚步,想望能够找到一个村避一阵。可是风也一阵比一阵大,风中开始夹杂着雪花。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九爷想加紧走几步,赶快找一个村庄,可是天气越来越黑,风越来越急,雪越来越大。九爷把行李放下来,取出来了羊皮大衣和毡鞋,穿上低下头继续往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弄不清楚的方向,脚下的雪已经有五寸厚,羊皮大衣和毡鞋变得十分沉重,九爷有点带不动,身上汗已经出透,感觉到有些冷。

面前没有任何参照物,什么也看不到,九爷如一只没有头的苍蝇,四处乱撞,撞着……

走着走着,好不容易发现前面有个小土包。九爷实在走不动了,他太累了,赶忙坐下来,休息休息。

感觉到眼睛有点睁不开,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听老人说在冰天雪地里一睡着就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他后悔没有听掌柜的,没有听赶马车的老人。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终于睡着了……

九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炕上躺着,身上盖着一床带花的棉被,地下的火炉正轰隆隆地燃烧着。枕头边放着自己的羊皮大衣。

他心想这是那儿,我不是在雪中?不是在一个小土包旁边?

这时,一位年近50岁的妇女端着姜汤进来了。

“醒来了,要不是我们家的大黄狗发现了你,你估计早就冻死了。”

“大娘,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蟆蝗沟,张北最南边的村庄。”

“大娘,我睡了多长时间?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巳时,你睡了十个时辰。”这位妇女说,“昨天晚上,我家的三只羊走丢了,雪停了在找羊的时候,大黄狗发现了。你什么地方不能睡,非要睡在我们村的坟地里。”

“什么坟地,当时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把这姜汤喝了,歇一歇咱们吃午饭。”

听到招呼他吃饭的声音,九爷下地循声走过去,原来是这是一座三间上房的院落。

挑帘起去,发现炕上坐着两个姑娘,一个二十七八岁,穿着米黄色夹袄,另人一个二十刚出头,穿一件粉红夹袄。

见他进来,岁数大的那个赶忙招呼他上炕。那个年近50岁的妇女也让他月兑鞋上炕,九爷推辞了半天,只好把腿圈回来坐在了炕沿边。

饭菜端了上来,一笼子莜面,一笼子土豆片,一盘子咸菜拌绿豆芽。

一番拉哒后,九爷得知:

原来这家人只有母女三人,50岁的妇女叫金草苹,蒙古族人,年轻时嫁到张北县,丈夫叫秦志斌,三年前因病去世。大女儿秦冰花,28岁。二女儿秦玉花,19岁。母女三,相依为命,靠几亩薄田和三十多只羊生活,倒也不缺吃穿。

这个村叫茴菜梁村,是张北最南面的村庄。村里总共七户人家,34口人,18个男的、16个女的,她们家是女的最多的人家。村里主要靠种植莜麦、土豆、玉米,有的也纺织羊毛口袋或者擀毡。

这地方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短,天气说变就变。有的年份,进入阴历六月还会下雪,常常有人被困在雪中,或者因大雪迷路。

穿的粉红夹袄秦玉花看到九爷儿郎吞虎咽的样子,忍受不住偷偷地笑,姐姐秦冰花在桌子下使劲的用手掐她。“姐,你掐我干嘛1”

她妈妈金草苹赶紧责备二女儿,太没有礼貌。

九爷有点很不自在,赶紧放下了碗筷。

“你吃你的,我不笑了。”秦玉花说。

“我吃饱了。”

“再吃点,这莜面是我们自己炒的,有炒香味。”秦冰花插了一句。

“不了,挺好好吃,我吃饱了。”

“从行李上看你是个木匠,你是那儿的人?要到那儿去?”金草苹边收拾碗筷,边打听。

于是九爷把自己介绍了一番,又说明自己准备去张北县大油蒌沟村,给一家姓赵的人家打家俱。

“大油蒌沟村的,叫赵什么,是干什么的?”

“好像叫赵什么芝,对当家的叫赵有芝,是个骡马商,听说资产可大了。”

“是赵有芝,我的……”秦玉花有点吃惊,叫出了声音,她妈用眼瞥了她一下。

“从这么远的地方雇木匠,动的响气挺大。”金草苹说。

“那么说,田师傅你这木匠的手艺一定很棒。”秦冰花好奇地问。

“那有,我师傅的手艺在周边的县乡特别有名,我不行,他老人家的皮毛我还没有学会。”九爷往往后炕墙边靠了靠,回应道。

“田师傅,那赵家的儿子是我妹妹的未婚夫,两人已经对了生辰八字,赵家的聘礼也下了。你这次是给他们打结婚的家俱,听说还要更换门窗。”

“什么,这么巧?玉花要嫁的人正是赵家。”

闲话完,已经快下午申时。九爷对母女三人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要留下一些钱。

金草苹坚持不要,说钱太俗气,再说九爷准备给玉花打结婚用的家俱,理我不能收钱。

推辞一番后,金草苹提出让九爷迟走上几天,帮忙修理家中的家俱和木器,九爷只要应了。

有的人急眉流眼,有的人球眉幸眼。根本不用吩咐,九爷自己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修理了椅子、重做了锅盖,看到羊圈的篱笆有些破损,他找了一些树枝重新耦合了一下。

看到九爷勤快的样子,金草苹喜在心上,感叹家里有男人的真好,感叹自己命苦。她变着法地做些好吃的,犒劳九爷。

她们母女三人越是殷勤,九爷越觉得不不好意思,越觉得亏欠人家的。

寡妇门前事非多。看到她们家的的大门有些破,九爷找来了一根木头,更换了几块板子,加了一道横梁,上了一道胶,把个大门全得好像新的一般。

在他要离开的前一晚上,吃罢饭,金草苹给他倒上水,问他:“你有媳妇没?”

九爷说:“娶过两个,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于是九爷便宜英莲和红梅的事一五一十的叨唠了一遍。

听完后,金草苹眼角有些湿,“田师傅,你和我们娘三个一样,都是苦命人啊!”

金草苹不停地给九爷倒水,还差点把水浇到九爷手上。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九爷问她有什么心思。

金草苹叹了气,又问:“你多大了?”

九爷说:“39岁。”

“你看到了我们家的样子,母女三人,也没有个男人照顾,不是办法。……要不,你就留下来吧!”

“不行,不行,我还有活,再说……。”

“你想错了,我岁数大了,已经人老珠黄,我想把大女儿冰花许给你,冰花可是黄花闺女。至于时间,你可以干完营生就回这儿。”

“不行,我已经结过两次婚,再说我家还在阳高。”

“你是个有情有意的人,结过婚又怕什么。冰花是让我给耽误了。”金草苹说着说着,开始抽泣起来,“都是我把冰花给害了。”

于是她把前后经地述说了一次,冰花十六已经出落得特别喜人,在三里五村都算得上美人,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过怕了贫穷光景的金草苹,担心女儿重走她的旧路,坚持要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

可是放眼周围的村庄,基本是的靠天吃饭,没有特别出色的人家,大多是维持温饱。

转眼冰花已经二十四岁,知道她家的条件,提亲的人越来越少,而同年上下的男的人都已经结婚。这可急坏了金草苹,又忙着托媒人给冰花说媒。

最后,有怀安县正北沟村的王家托人来提亲,可是这个小伙比冰花大六岁、是个聋子,但是小伙儿面目清秀、身材高大、能说会道。

起初金草苹两口子死活不同意,冰花告诉娘看对男的,不嫌岁数大、不嫌聋子。金草苹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考虑到女儿已经耽误了好多年,错过这个恐怕更没有机会。开出高出普通人家许多的聘礼。

冬衣三身,夏衣三身,金镯子一幅,金耳环一幅,金戒指两个,猪肉三十斤,羊肉半扇,鸡六只,麻油三十斤,白面三十斤,糕面五十斤,红豆二十斤,大洋五块。

王家儿子岁数已大,加上得知冰花长得特别美,王家满口应承。并提出十月初九迎娶过门。

十月初八,王家安排儿子带人来送聘礼,路上有狼群闻到了肉的味道,从后面跟了上来。人们发现后,大呼小叫,撒开脚丫便跑,而王家的儿子因为听不到,依然向前走着。三只狼从后面年了上去,把他撕裂,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和脑袋瓜子。

冰花的故事让九爷听得唏嘘不已,流下了眼泪。

“田师傅,田治平,我家三个女人,玉花出嫁后只剩下冰花和我,再过几年我走了,谁来照顾冰花?你能不能留下。”金草苹不停地用袖头抹着眼泪。

“冰花还是黄花闺女,我已经结了两次婚,有两个老婆,不合适,会害了冰花。我会慢慢寻模帮助冰花找一家。”

看到怎么劝也没有用,金草苹让九爷早点休息,回另一间屋去了。

九爷躺在炕上,心情十分复杂,也十分难过。世上尽然有这么多不幸的人,老天爷太不公平了。那屋的谈话声和哭泣声一直没有中断,好像还有争吵的声音,是冰花与她妈在争吵,但听不清楚谘什么。

迷迷糊糊九爷感觉身边有个人正解自己的衣服,他赶忙坐了起来,“谁,干什么?”

隐约看到冰花躺在自己的身边,月光不是很亮。

“是我,冰花。”

“冰花,你干什么?你怎么跑到炕上来了?”

“治平,你是个好人,你就要了我吧!”冰花开始抽泣起来。

“冰花,你好好的黄花闺女,这不是瞎闹吗,这成了什么事。”

“我妈让我来的,我也不想。”

九爷把扣子扣好,穿鞋下地,走到了院子里。

听到声音,金草苹也跑出来,“这是我的主意,是我的主意,跟冰花没有关系,我真混蛋。你别生气。”

九爷一句话也没有说,用牙齿啃着衣服的角。……

屋里,金草苹不停地埋怨自己出的馊主意,毁了冰花的名声。冰花则不停地哭,感叹自己命不好,母女三人谁也休息一下。

天亮了,金草苹准备做早饭。到院子里抓生火柴时,发现九爷孤工具和行李都不在了。

“田师傅,田治平,你那儿去了。”屋里屋外都没人答应,九爷已经走了。

中午时分,九爷赶到了大油蒌沟村,赵有芝让老婆蒸了山药鱼儿招待九爷,把营生交待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九爷默默的干活,不主动与任何人说一句话,干完活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赵家人以为慢待了九爷,想方设法地变换伙食,询问九爷有什么要求,告诉九爷有什么不周不备的地方多多担待。九爷准是说没有,其实九爷一直为冰花的事而哭恼。

两个月过去了,赵家安排的营生做了大部分,只剩下一些板凳和两个风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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