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花躺在床上,身上虽然盖着薄被,但依然觉得有些冷。刚刚他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一些。让她险些不想离去。她觉得自己有点累了,脑袋累,心也累。
她的心,一方面要挂念着冷烨辰,另一方面,还要拒绝着玉锦岚。夜阑无声之时,她会伸出手指,把冷烨辰的名字,一遍一遍,一字一字,写在墙上,写在她心里。她真的非常非常想念她,那想念日日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又痛又无力。
她怕自己,就这么想着他,想着他,于是有一天,她就会想不起来他。
她不要这个结局,这个结局,绝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她不想就这样,把那块石头拱手让给别人。他的命,是自己救回来的,他只能属于她。
可是,如果老留在这里,留在这个人,越织越深,越织越密的情网里,那她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她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
第二天清晨,胡姬花起了大早,守在赵雪蝉房前,等她梳洗完毕了,她就进到她房里来。
赵雪蝉和灵儿,看见她来,神色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她今天造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姬花原也不打算迈关子,
“赵姑娘,昨天晚上你和你娘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坐下,喝着灵儿新沏的茶,慢条斯理的说。
“你……你怎么会……”赵雪蝉听到她的话,显然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她猛的抬起头,惊诧的看着她,双手颤抖,刚刚还端得稳稳的花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针线和尘埃混在一起,脏了颜色。
“我也是无意中路过才听到的。你别紧张,你不也原打算今天要告诉五皇子的嘛?不如先和我聊聊,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胡姬花放下茶杯,新茶烫口又烫心。总要放一放,泡一泡,才能出味道。
“既然胡姑娘都听到了,那雪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事无不可对人说。胡姬花已经听到那夜的对话,她对她也就无需再遮遮掩掩。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娓娓道来。
她早就听过玉锦岚的名字,从她那些闺中密友口中,从街头巷尾的隐晦传闻之中,从对她心驰神往的大皇子的只言片语之中。
有人说他老谋深算,有人说他工于心计,也有人说他性情温和,待人诚恳,君子美如玉。但无论是哪种说法,最后都要归于肯定他的风流倜傥,他的英姿飒爽。他是所有与他期会过的女子心中的情郎,是可以入梦而来的神仙眷侣。
他当真有那么好?
她虽然不是官家的小姐,但也是父母掌中的明珠。养在深闺人不识,自幼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十三岁那年,父亲大人结交了官府中的朋友,领到家里
坐客。那人见识了她双手同写梅花小篆的绝技,对她赞不绝口。自从之后,琼丹国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赵家的小姐,芳姿过人,冰雪聪明,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世上的男子,再出色的,她也见过。大智者若愚,大善者若悲。性情的天平,要么中庸无为,要么倾倒一泄。从没见过哪个人,像他那样,左右着别人的情绪,爱憎分明。爱他的,不顾一切。恨他的,咬牙切齿。
你一定要见见他,见过他,你才知道,他这样的人根本是不能用语言形容的。
玉锦扬对她说,提起这个五弟,他眼中闪闪发光。他默默的爱了她几年。她一直都清楚,但总觉得他太过内敛,又不肯明白的对她表达,这种事情,如果男人不说,那女人怎么好意思开口问。
他对她,总是忽远忽近的,有时候她觉得厌烦了,真的想就那么推开他,看看他的失控,哪怕一次也好。
像他这样温吞的人,说到自己五弟的好处,竟似失态,让她有些意外,也有些小小的嫉妒。她还记得,初次和他相见的时候,荷花池畔,白衣飘飘的男子,眉眼带笑,向她走来时的景像。只是那光鲜的场景,如今却越来越模糊,不过才白驹过隙,短短几年而已。
听了别人说了这么多,她倒真的想亲自见见这位五皇子,玉锦岚了。
去年六月,正是万物葱蓉,百花盛放的时节。她带着丫鬟坐着一乘紫云花呢的小轿,去城郊的清静寺中烧香拜佛。寺中有一株百年的菩提树,已是许久未曾开花,今年不知得了什么因果,居然绽出满满一冠的白色细蕊,繁花似锦。
烧过香后,刚要离去,她们主仆二人却被小和尚拦下。原来是寺里的老方丈,知她写得一手好字,就请她留下墨宝,结得善缘。
子会开天、丑会辟地,足见未有天地先有古佛;
其次造物、又次造生,可知当无物生不无灵光。
左右手同时运笔,游龙戏水般两行对联,一气呵成。她对自己的字极有信心,那是十几年的功力,浸了她青春美好的光阴在其中,是花了心血的。所以,不管身旁有多少人围观驻足,她都是脸不红,心不跳。她的字,浑然天成,古趣溢然。如她的人一般,无可挑剔。
春风佛面,菩提结缘。
树冠之上,绿叶之间,有花朵随风飘散,乖着夏日最耀眼的明亮。刚刚好粘在她的即将就要完成的光字最后一笔之上。
她看着右手笔下少了一撇的光字半残犹缺,忍不住大窘。此时已有小和尚走上前来,她还来不及补全那字,就被他收取了那副对子,转身就要挂在寺院偏殿。
这可怎么好?头一回,赵雪蝉面红耳赤的就要失了仪态。旁边有那么多围看的百姓,若是这对子如此就挂了上去,还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她心里着急,额上冒出了细汗,连胭脂是湿了颜色,却也无计可施。眼瞧着对联被人用细竹竿高高撑起,就要置于殿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