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锦州时,天色黄昏,晚霞凄迷的渲染了半壁天空。
马车一停,尚未下车就听一阵恭贺之声:“恭迎侯爷侯夫人回府,恭贺侯夫人!”
这恭贺的自然是她所得的诰封丫。
卫肆沨扶着她下车媲。
扫了眼跪了一地的下人们,说了一个字:“赏!”
相思便喊道:“侯夫人有赏,每人清钱一贯!”
“谢侯夫人赏赐!”
卫肆沨笑道:“她们必定在里面等着恭贺你呢,你先去吧,我与锦之说点儿事。”
目送他与卫锦之前往书房,她抬眼环视着这座侯府,再度回来,她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竟然沉静了下来。好像真把这儿当成了家一样。
行至内仪门,邱姚等人,以及瑞大娘率领着众丫鬟婆子管事媳妇们皆跪地恭迎。
“都起来吧。”里头这些下人,照例赏钱一贯。
“侯夫人一路辛苦了,我早命丫鬟们准备了茶水,夫人回沁梅院歇歇吧。”邱姚两个多日不见,对她十分的恭维热情,这其中她那番救驾的事迹功不可没。
毫不夸张的讲,在世人眼中她已经是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且感激不尽,何况其他人呢。侯府这些下人们沾恩带荣,这些主子们也会私下揣测,猜想她与宫里的显赫人物是否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
一大群人簇拥着她回到沁梅院。
院墙边的凌霄长得茂盛了,满院子的花草芳香葱郁,春杏领着沁梅院的丫鬟们齐崭崭的立在门外,欢笑行礼:“恭喜侯夫人!恭迎夫人回府!”
“姐姐!”随着熟悉的笑声,青奕扑了上来。
“有没有想姐姐呀?”想不到青奕竟然会在,高兴的抱起来亲了一下。
青奕连连的点头,搂着她的脖子状似委屈:“我好想姐姐。”
这时有人发现了一直安静的跟在人群之后的母子两个,疑问道:“请问侯夫人,她们是……”
紫翎险些忘了,趁着所有人都在,笑道:“娉婷,见过诸位夫人。”
安娉婷闻言上前几步,跪地磕头:“娉婷见过诸位夫人。”
邱婉蓉盯着安娉婷的容貌,再看一旁的孩子,模不清状况:“侯夫人,她是……”
“她们母子很可怜,没了亲人,流落街头。我意外遇见了,实在不忍心,便将她们带回来了。娉婷很擅长跳舞,让她教府里那班舞姬,说不定能排出不错的舞来。瑞大娘,让人将百花院的屋子收拾一间出来,给她们母子住。”
“是。”瑞大娘立刻就吩咐了人去办。
“等等!”紫翎看了旭儿的衣裳,又补充道:“所有人都赏了,你们母子还没赏呢。旭儿很讨我喜欢,往后又是和青奕作伴的人,赏四套衣裳,两副鞋袜,赏娉婷两身衣裳,两贯钱。”
“谢侯夫人赏赐!”安娉婷跪地谢恩。
按理,应该好好儿照料,两贯钱几件衣裳算什么呢。可侯府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但凡出格一点势必引起猜疑,那便枉费了卫肆沨的初衷。反正在这侯府里,吃穿不愁,平日里多些恩典,循序渐进,总能关照到。
青奕似乎对旭儿很感兴趣,盯着一直看。
相思正招呼着丫鬟们往屋内搬东西,上至皇上皇后的赏赐,下至王侯公府以及亲朋好友们的贺礼,全都一一的列了单子。相思拿着单子一样一样的清点,命人将大柜子大箱子各个抽屉全都打开,爬着梯子将东西一样一样分门别类的收放好。
邱姚等人看着丫鬟们收东西,一致的沉默。
少顷,姚淑媛笑着打破沉默:“侯夫人,晚上的接风宴席都准备好了,侯夫人有什么特别吩咐吗?”
“你们辛苦了,我没什么别的话。老太太呢?”她不确定老太太是否还在府里。
果然,卫若萱说道:“老太太早回净月庵了。接到大哥大嫂回来的消息,请过老太太,她说热闹够了,想清静清静。”
“老太太是爱清静,待明天我再去请安。”说着又笑,对相思使个眼色,说道:“回来的时候,舅妈与各家夫人们托我给你们带了不少礼,特别是邱夫人着实客气周到。另外,我也有些东西给你们,虽不值钱,算是一份心意,你们别嫌弃。”
“不敢,谢夫人。”众人谢恩领受,告退了。
看到她们都走了,紫翎轻吁一口气,端着茶连喝了几口。
“夫人还未洗脸呢,去去尘土。”春杏替她挽起袖口,退下戒指和手镯,芷荷早在一旁接着。
小丫鬟端着沐盆,待她洗了脸,红豆递上巾帕。
“怎么没见孙姨女乃女乃?”她突然想起刚才的人里独独少了孙氏。
春杏道:“孙姨女乃女乃病了两天了,正吃药呢。”
“芷荷,你把西苑的那份东西送去。”提及西苑,她又想起梅祺的怀疑言论。其实,梅祺讲的都对,她在理智上是怀疑的,可情感上不愿意相信。她愿意认为还有一个未知的人物潜藏在暗处,操控一切。
坐车坐的久了,她觉得身上有些酸疼,估模还有一会儿才开席吃饭,便斜倚在榻上躺躺。
相思知道她累了,命小丫鬟在旁边给她捶腿。
“姐姐!”青奕突然捧着几张纸跑过来,笑嘻嘻的展开给她看。
本以为是画儿,可一看,上面竟是三个字:商青奕。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不太成体统,可一张一张看下去,足以看出他的努力和进步。
“奕儿知道怎么念吗?”她惊喜的问。
“知道!商青奕,是我的名字,沄哥哥教的。”青奕满脸得意骄傲,又说:“沄哥哥让我好好儿写,以后教我写姐姐的名字哦。”
“奕儿真了不起!”她坐起来,命相思取来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红润鲜亮的玛瑙。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被视为僻邪之物,不知谁家送的礼,她特地留出来给青奕。戴到他的手腕上,问:“喜不喜欢?”
“喜欢!谢谢姐姐!”青奕很高兴。
她又问春杏:“我不在的时候,府里怎么样?”
“一切都挺好,没什么事。”春杏笑着,说:“没料到侯爷与侯夫人回来的这么早,还以为会到月底呢。夫人不在,二夫人三夫人一块儿管着家,虽然有些小磕碰,但不值一提。”
“四夫人呢?”那会儿她也留意了,何家母女安安静静的。
“四夫人不大出门,何姨妈似乎放心不下她,所以没陪老太太去庵里。毕竟出了那样的事,四夫人很难承受。”春杏话音一住,疑惑道:“看何姨妈的样子,似乎要在侯府常住呢。”
紫翎笑道:“她就这一个女儿,又嫁到了侯府里,与老太太是亲上做亲的,她若不提走,便是侯爷也不能张口送客呀。”蓦地又想起一个人,问:“玉姨娘呢?”
春杏摇摇头:“听说很不好,似乎人已经疯了。每到晚上,一定要将她锁在房里,否则天亮了肯定找不到人。大夫说她那是惊恐过度,失心疯了,只怕治不好了。”
红豆也在一旁纳罕:“实在想不通,她好好儿的怎么会惊恐过度呢?她那病就怪怪的。”
紫翎也不清楚,谁知道胭脂给琉璃吃了什么。
“哦,对了,有件事险些忘了告诉夫人。”红豆蓦地说道:“几天前朱彪夜里从赌坊出来,半路上被人打了,胳膊都折了。商老爷报了官,可至今衙门也没抓到人,只说是朱彪在赌坊里跟人结了怨,被人报复了。不过奇怪的不是这个,是二小姐。她像突然转性了似的,变得信佛了,隔三差五就往庙里去,甚至住上一两晚呢。”
“商洪呢?”
“为生意的事发愁呢,似乎有些起色了。看来大姑爷到底不如老爷。”红豆感慨道。
“商洪可是在商场里模爬滚打了一辈子,自然比孟远航有经验。”眼看着时候差不多,她坐到镜子前补妆。
因红豆的话,她想起了商家搁置的问题。虽解决了青奕的身份,但事情的连锁反应并未停止,只是转向了暗处,正慢慢的发酵着。
且不说朱彪与商雪彤,只是商家的生意,恐怕想有起色不是那么容易。
之前于梁托知府夫人送来的礼,整整五千银子,这是何等大手笔。怨不得请得动知府夫人,又在短短日子将锦州大小商家搅得焦头烂额,那是何等雄厚的财力,背后,又藏着何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