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曙光照亮了天空,空气薄冷,略微有些风。
本是在沁梅院当值的小丫鬟们,一大早端着沐盆巾帕等各色东西,鱼贯而入的前往园中芙蓉榭。下人们见了也不奇怪,府里上下都已传遍,昨天侯爷侯夫人两个兴致很浓,喝酒赏景醉了,直接歇在了芙蓉榭。
这种事不合规矩,从未有过,下人们再惊讶不过议论议论,但听在其他几位夫人耳中便不是那么回事了丫。
一个小丫鬟提着刚烧开的铜壶,小心翼翼的走着,不妨上了水桥与后面赶着送衣裳的丫鬟碰上。只听哐啷一响,小丫鬟尖叫着跳开,铜壶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媲。
“吵什么!懂不懂规矩!”相思立刻呵斥,又侧耳朝屋内倾听。
只听屋内隐约有人低怒:“谁在大呼小叫!”
“侯爷醒了。”紫翎就坐在他身边,早已穿戴整齐,头上尚未梳理,垂散在脑后。
卫肆沨扶着微微晕眩的头坐起来,环视眼前的情景,又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笑:“难不成我从昨天傍晚一直睡到现在?你到底为我准备了什么好酒?”
“我可没有十年的陈酿,不过是三年的梅花酒,好不容易寻来的。”她淡淡一笑,将他的疑问自然的解答,起身开了门,命丫鬟们进来。
更衣后,卫肆沨站在那儿洗脸,突然就笑了。
丫鬟们全都小心翼翼的疑望。
紫翎却似有所感觉:“侯爷笑什么?”
他擦了脸,将巾帕子抛给小丫头,接了姜片红枣茶喝了两口,笑说道:“看看这会儿,你我都睡到园子里来了,等传出去,又够人编出一套故事了。”
紫翎也笑,将迎着湖面的落地窗打开,晨光洒满了房间:“侯爷知道这叫什么吗?浪漫。”
“浪漫?任意?随性?”卫肆沨不理解她为什么用这个词,从她的口吻和语气来看,应该是有别的意思。
她顿时笑出了声,发丝被晨风吹乱了缠在雪白的脸上,只露出那双盈盈若秋水含笑百媚生的眼睛。
“你给我解释解释。”卫肆沨凝视着她的眼睛,帮她理好散乱的头发,摩挲着她细腻若脂的脸颊,感受来自于她脸上的温度。
“这个词,不是寻常所用的那个意思。”她望向粼粼水面,微微眯着眼:“这是专门用在男女之间,就拿你我来讲。昨天我约你在这儿饮酒赏景,为你跳舞,又一反规矩惯例,住在这小小的芙蓉榭。侯爷觉得意外,觉得惊喜,这便可以理解是我为侯爷所制造的小小浪漫。”
“哦,原来还有这层意思。浪漫。”卫肆沨细细回味着这两个字,结合她的话,仿佛是通透了,笑道:“原来是偶一为之,调剂的娱乐。下回我也为你准备一份小浪漫!”
不知为什么,即便是他领悟了其中真意,但由他说出来,她仍是想笑。
“很好笑?”卫肆沨捏着她的下巴,又望着晨光下的园子,说:“我看这景色就够浪漫的,早饭就在这儿吃吧。”
丫鬟听了就去传饭。
紫翎坐在那儿,丫鬟们捧着镜子,钗环,相思为她梳头。
卫肆沨束好了发冠坐在一边,看她梳头,突然见她神色微微变化,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眉心蹙了蹙,抬手轻抚胸口。只是突然间觉得有些反胃想吐,以为是昨天喝多了酒,又吹了冷风,身体不舒服。
“倒碗热茶来。”她想着喝点热水缓解一下。
“夫人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相思也以为她是着凉了。
“可能是酒喝多了。”她没在意,接了热茶喝了两口,突然话都来不及说,丢下茶碗疾步跑出去,扶着桥栏就猛吐。
“夫人!”丫鬟们都吓了一跳。
卫肆沨也赶忙搁了茶杯出去,见她面色痛苦的吐了半天,仿佛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赶紧吩咐丫鬟去请大夫,等着她终于不吐了,将她扶起来,拿帕子给她擦拭满头的汗。
相思又赶紧端了热茶。
“来,喝点儿。”卫肆沨喂着她喝了几口,扶她回到屋内,命人将窗户都关了,又握住她的手:“手也不凉,怎么吐的那么厉害?”
紫翎只是微微摇头,同样很疑惑,刚刚那一吐,仿佛半条命都没了。这会儿她脸色很差,靠在他身上半闭着眼缓气。
“还难受吗?”卫肆沨低声问着,吩咐丫鬟们赶紧把早饭摆上,又说:“弄个热汤来!再将清淡的粥品做几样。”
小丫鬟赶紧去厨房传话,多备些粥。
“大夫来了!”
大夫一路小跑满头的汗,跪地磕头请安。
“起来吧。”卫肆沨摆摆手。
因在这儿没有遮挡,紫翎坐在榻边,将手腕露出来,相思搭了条雪白的帕子,大夫就在桌边单腿跪着,低着头,诊脉。
大夫诊的很仔细,半晌说道:“禀侯爷,草民需要问几个问题。”
卫肆沨便对着相思摆摆手。一般而言,大夫若要问,自然不可能主子回答,多牵涉到私密之事,这时自然要贴身丫鬟代答。
行至一旁,大夫首先就问:“不知侯夫人的月事是否迟了?”
相思一愣,答道:“迟了五六天,因每月都迟日子,所以没在意。”
“不知侯夫人近来饮食如何?可有不适症状?”大夫又问。
“没有,没什么不对,只是那会儿突然猛吐,以为是着凉了。”
大夫又细细的问了问,回身再仔细诊了诊,终于笑着恭喜:
“恭喜侯爷!侯夫人是有喜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醒悟,特别是紫翎。
“有喜?”卫肆沨难掩吃惊,看着身侧的她,再想到她刚刚的吐,明白了,顿时满脸的高兴:“多久了?”
“回侯爷,侯夫人应是刚刚显露孕脉,加之丫鬟所言,孕期应是四十天左右。若非侯夫人妊娠反应强烈,还不至于这么早显脉。”正因孕妇一般将近两月时才上脉,所以大夫诊断后才会又出于谨慎问了几个问题。
“好!”卫肆沨朗声一笑,朝门外喊:“双喜,全部打赏!派人将消息告诉老太太!”
“恭喜侯爷!恭喜侯夫人!”丫鬟们全都跪下领赏谢恩。
紫翎半天回不过神,盯着那大夫问:“准吗?”
“回侯夫人,草民诊断的很谨慎,敢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错!”出自于杏林世家,自小抓药切脉,到如今行医四十多年,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她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令人“惊喜”,人生果然是处处意外。
想起那天梅梓桐跟她说的计划,说要利用自身的怀孕而引/诱凶手再度出手,以抓现行证据。梅梓桐请她帮忙,于是她在昨天邀请了卫肆沨,设下了局,灌醉了他,再让梅梓桐接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卫肆沨除了书房,只在她房中安寝,别人根本没有怀孕的机会。所以梅梓桐请她给予机会。
当然,梅梓桐保证只是用安眠茶让他安稳的睡一夜,制造假象,再买通大夫做个假孕,瞒天过海。这计划十分的冒险,不论哪一处出了问题都将引发不予预料的结果,然而她所不安的却是卫肆沨本身。
到底她没忍住,跑来阻止了一切,现在……
真是让人发笑,她居然怀孕了!
梅梓桐的冒险计划现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梅梓桐是主动,她却是迫不得已。如今已经怀孕,暗处虎视眈眈的眼睛岂止凶手一个,她还真要提心吊胆了。
伸手轻抚平坦小月复,试图感受其中所孕育的小生命。
为什么她没有喜悦?
“翎儿真是没有辜负我。”卫肆沨覆上她的手,难得憧憬道:“等到了明天秋天,我就做爹了。”
她刚想笑,却想起了旭儿:“侯爷已经做爹了。”
卫肆沨似乎忘了,微微一顿,又笑道:“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