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卫府。
寿辰加之高升,卫府高朋满座,喜庆非常。
寿堂上,作为寿翁的卫廉正接受亲友同僚以及儿孙的贺寿,十分的高兴。卫家长子卫锡偆特地呈了折子,得了御批准奏,从上任的地方赶回来,正代父招待亲友宾客。次子卫钧直也带着几个小厮忙前忙后,又招呼着乱跑嬉戏的侄儿侄女,又命人去后院应管各府女眷们媲。
待宴席顺利进行,卫钧直环视了一圈,招手叫过管家丫。
“三公子呢?”
“一给老爷贺完寿就不见了,大概是到后面去了。”管家猜测道。
“这小子,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安分!”卫钧直笑说着,走到一张席上:“锦之。”
卫锦之笑着站起来:“二公子忙完了?”
“有我大哥呢。坐。”卫钧直笑道:“我若不再三邀请,只怕你就不来了,请你可真不容易。来,你我得好好儿喝两杯。”
卫锦之端了杯,又想起曾有人劝诫他少喝酒,便笑道:“我可不如二公子的好酒量,千万要留情。”
卫钧直嗤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别动不动就‘二公子’的挂在嘴上,知道你正养病,喝两杯是心意。好不容易来一趟,定要住几天,那两个人不知钻到哪片山里去了,我已让人去通知,咱们四个好好儿聚聚。”
“好。”卫锦之笑着喝了一杯。
正说着四儿跑了来:“公子,咱们府里来人了,正在后面见卫老夫人。听说是侯夫人有喜了,正各处报喜呢。”
“有这喜事?真是要恭喜侯爷了!锦之,这个也得喝一杯!”卫钧直一面道贺一面举杯。
卫锦之微微恍惚,轻笑,与他对饮了一杯。
当听闻了这个消息,他的确十分意外,说不出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思。若对大哥和老太太而言,的确是件喜事,只是他心底总有些淡淡的苦涩和落寞。再者,更令他在意的是侯府内尚未解除的危急,若她怀了身孕,如何保证安全呢?
在卫府停留了三天,卫锦之请辞动身。
卫家父子一再挽留,他以恐天气变化为由婉谢,走时,卫家两位公子皆送至大门,独独不见三公子卫钰恒。小厮去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卫锦之已上车走远。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走的这么急?”卫锡偆知道二弟与卫锦之自小关系匪浅,以为他们还会相约外出。
“可能侯府里有事。”卫钧直隐约觉得卫锦之这两天有些心不在焉,见人已走远,边往府内走边问:“大哥哪天启程?”
“两天后,公务在身,不能耽搁的太久,这次回来已是破例。”卫锡偆看着之前找人的小厮,皱眉道:“钰恒真是越来越顽劣,几乎天天不见人,都跑去做什么了?爹就是太溺爱他,又不肯读书进仕,又不肯安分在家,难道要这么混一辈子?”
卫钧直笑道:“大哥跟我说没用,逮得住人,你训他吧。”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个小厮慌三慌四的跑来,一边喊“不好了”,一边递上一张纸。两人接了一看,对视一眼,又气又急又好笑。
两人赶到书房:“爹,钰恒留书出走了。”
“他肯定没走远,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算了。”哪知卫廉在看了信后竟笑道:“早知道他琢磨着往外跑,没想到来这么一出。”
“爹!他才多大,从没出过远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他到哪儿都会有信儿传回来。我交代过了,不准他走的太远!”一向爱子心切的卫廉一反常态,不但不担心,反而只是笑。
卫家兄弟面面相觑,只能猜测他早在钰恒身边派了人。
暖阳被阴沉的云所代替,冷风一阵一阵的吹,树木呜咽。午饭刚过,紫翎正躺在暖榻上小憩,忽听屋顶上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随之就听见小丫鬟们说“下雪珠了”。
屋子正中摆着个大暖炉,镂空的缠枝花纹,上面蹲着一只金猊。香炉里丢着百合宫香,将屋子里熏的又暖又香,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隐约觉得有人进来,睁眼便看见相思正掀起帐幔离开。
“我睡了多久?”如今天短,她也不敢睡长了。
“夫人醒了。”相思往外面喊了一声,返身进来:“不久。锦公子和姨女乃女乃回来了,姨女乃女乃特地来请安道喜,我估模着是时候了,所以进来看看,夫人正好醒了。姨女乃女乃在外边厅上坐着呢。”
“请她进来坐吧,外边怪冷的。”
一面梳洗,一面在心里想着事,无疑姨女乃女乃的返回将计划推至最重要的一幕。鉴于之前的种种,她绝对不可能轻视对手,如今的她弱点太明显,敌暗她明,处于劣势。
帐幔子一掀,孙氏自外面进来,满脸笑道:“给侯夫人请安,恭喜夫人得喜!”
“姨女乃女乃客气,一路劳乏了,请坐。”她客气的招待。
孙氏笑道:“侯夫人有喜,这可不仅仅是侯爷老太太高兴,咱们整个侯府都高兴。别的没什么可送,从京城回来时,带了点儿刘记老铺的酸梅、姜片,虽是些小东西,但可能会对夫人现在的胃口。”
“有劳姨女乃女乃费心了。”别的不说,单是送的东西的确是她最需要的,她的晨吐很厉害。只不过孙氏所送,出于谨慎不碰为好。
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孙氏起身告辞。
“侯爷来了!”
卫肆沨从外头进来,一边接了热茶一边进暖间来,见她懒懒的斜卧在那儿,脸上泛着层胭脂色,颇为妩媚。不由得笑道:“都下雪珠了,只怕天黑前就要落雪,这可是头一场雪。昨天还是好天呢,我怕你一时不习惯,没想到你这么惬意。”
“是侯爷不习惯吧。”她别有暗示的一笑,令相思等人退下,略微调整了姿势,问他:“侯爷这会儿来,留下用晚饭吗?”
“哦,原来你只是留我吃晚饭。”卫肆沨早读出了她的心思,故意装作不知道。
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弄,偏不肯接着往下说。
入冬了,天本就短,再加之天气的关系,酉时刚过天就黑了。雪珠已经停下,满院的灯笼亮起,丫鬟们端着晚饭从两侧回廊走来,一一摆上。桌上架了两只小火锅,门边的小风炉上温好了酒,半张桌子上都是依照紫翎的口味所特地改善的菜色。
紫翎喝着热汤,吃些偏爱的菜,又就着火锅吃了碗米饭。
卫肆沨无人可陪饮,不过是自斟自酌喝两杯暖暖身,吃些涮兔肉,吃了两碗饭。
饭毕,丫鬟们收拾饭桌,两人坐到暖间。
卫肆沨喝着茶,见她坐在暖榻上,面前挪来了小桌子,拿着本书对着一盘棋研究。不由得笑:“现成的好师父在跟前坐着不问,偏偏去问个不会说话的,若问我,早学会了。”
“打发时间而已。”怀孕加之天气的变化,她空闲的时间更多了。
“不对,你若走那颗棋对手可乐坏了,该走这儿。”卫肆沨拦住她的手,毛遂自荐教导起她来。
她笑着接纳了,听他讲着,慢慢揣摩棋子的奥秘。
不知过了多久,卫肆沨侧耳往外听了听,说道:“下雪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睡了。”
见他起身似往外走,她只是笑:“侯爷要走啊?地上有雪珠子,在下雪,天又黑,路滑着呢。侯爷还是委屈委屈,在这儿睡了吧。”
卫肆沨回身捏了捏她的下巴,又笑又叹:“翎儿啊翎儿,都怀孕了还邀着我睡,侯爷我哪里睡得着。这两天早晨醒来,我眼睛都红着呢,大冬天的上火,让人笑话。”
“上火喝点儿姜茶就好了。”她只喊相思准备热水,忽略他的抗议。
“你这可是存心的。”卫肆沨笑着坐下,将她拥在怀里,轻抚着未显痕迹的小月复,低叹道:“这要怀到明年呢,难不成这一年的时间你都这么霸占着我?怀孩子的可不是我啊。”
“可这是你的孩子,辛苦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她又似玩笑又似认真。
天下的事并非事事顺心如意,远的不提,单在她身上,也要教他体会体会。她也想试试,他能忍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