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送东西进玉堂宛,并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她肚子里的那位的,她肚子里的既没了,哪还有什么资格受这么贵重的礼?”马绿雅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倒又让阎氏占了上风,哎……原想着她能牵制阎氏一阵,哪知还是不争气。”
“娘娘放心,宫里头的人多着呢,大把人乌了眼睛想着您的提携。”
“可这么知情懂趣的却少。”马绿雅叹道,“她也帮了我不少,自她入府之后,我才渐渐入了皇上的青眼,好不容易找对了人,却出了这么件事。”
书琴明白主子心思,轻手轻脚上前,给马绿雅盖上薄锦毯子,道:“奴婢警醒着,看对了人,再引见给主子?”
“以**里的人会越来越多,你我都得警醒着。”马绿雅轻声叹道……
夜幕之下一团乌黑,长廊间的竹纸素灯随着晚风轻轻摇摆,将屋宇廊柱照得暗影彰彰,怀卉轻声道:“这等天气,怕是要起风了。”
芷巧将那银鼠皮长披风披在了怀卉身上:“夜里风凉,娘娘多穿一些。”
怀卉微微点头:“东西都带着了吧?”
“都带着了,娘娘,角门边的内侍也都打点好了,此时正是人最少的时侯,这时去正好。”
怀卉见她欲言又止,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芷巧忙将手里的蓝子放下了,弯腰向怀卉行了一礼,道:“奴婢知道娘娘一切都有自己的打算,可奴婢见了实在心痛,这贾娘娘平日里待娘娘并无善意,如今出了这事,连马贵人都不太愿意理她了,您又何必趟这个混水?”
有风吹来,将怀卉的披风揭起,让她嗓子有些发紧,她咳了一声道:“别人不愿意做的,不代表咱们就不做了,芷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宫里头许多事你都不会明白,马贵人虽不愿意理她,但如果我再不理,她就要和我生分了,要知道人一旦生分了,要再热烙起来,可就难了。”
四处暗夜寂寂沉沉,有风吹进殿内,怀卉忽然打了个寒颤。
芷巧上前帮怀卉紧了紧皮领子:“娘娘要和什么人生分,那还不是娘娘自己愿意的?”
怀卉知道她意中所指,却不答话,只道:“咱们快些去快些回,别等到侍卫又换班了。”
芷巧扶着怀卉,两人相携而去……
佛堂之中,错银铜油灯暗暗的灯光照射之下,怀卉可依稀看得清楚在盘坐在禅坐垫上的人影,室内燃香冉冉,让她的背影在暗影之中晃动,寂冷妖娆。
怀卉将手里的蓝子放在她的身边,从佛案上取了檀香来,点燃,也在她身旁的禅坐垫上坐下了,向佛堂上的观音合什为礼。
“难得你还来看我,原以为没有人会来了呢。”贾曼香道。
怀卉没有答话,将手里的檀香插进香炉子里,这才答道:“蓝子里有些吃食,衣物,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到底是日常用的,你会用得着的。”
贾曼香手里拿着串佛珠,慢慢掐捻:“是啊,到了这里,还会有什么好东西?你拿来的旧东西也变成了好的了。”
怀卉安慰道:“妹妹如今到了这里,难免下面的人会处招待不周,等马姐姐腾出了空儿来,自会再想办法的,你是她的表妹,她不会不顾你的。”
贾曼香轻声念了声佛,侧过头来笑了笑:“阎氏姐妹以前在马姐姐面前最是恭顺不过的,如今怎么样?不过执掌六宫几日而已,就变了幅模样,怕只怕她自顾不暇,到时侯还怎么记得我?”她上下打量了怀卉一翻,眼里露出几分讥俏,“怀卉姐姐的容颜仿佛憔悴了许多吧?可要养好一些,别到时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室内檀香味道更浓,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浓浓的香味如有实质般堵塞住了人的鼻子,使人喘不过气来,怀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过不了多少时日,丁忧一过,我们都要搬去南宫了,马姐姐定会想办法让你从这里出来的。”
贾曼香垂头不语,自捻了佛珠低声颂唱,怀卉没有办法,又听外边传来了更鼓之声,只得站起身来:“妹妹好自为之。”
怀卉走出佛堂,堂外比堂内更冷,晚风透过袭衣浸进了骨子里,使得她如浸入冰水之中,芷巧迎了上来,将手里的暖炉子递到她的手中,这才使她稍感觉身上暖和一些。
屋宇之间有雀鸟飞起,传来几声寒鸦鸣叫,芷巧忽打了一个寒颤:“娘娘,这地方真是阴气森森,我们快走吧。”
怀卉道:“心中无鬼,又何需怕鬼?芷巧,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只是这皇宫之中,人心似诡,倒比那些怨魂厉鬼还要可怕。”
芷巧扶了怀卉的手肘,往回路走:“有娘娘在,奴婢便什么都不怕了。”……
阎惜水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人参乌鸡汤,拿起勺子搅了搅,慢慢地舀了一匙放进嘴里,缓缓地吞下了:“整天喝这个东西,喝得嘴里都有股味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功效。”
一旁侍候的宫女忙拿来红色漆盒盛好的薄荷果脯递给阎惜水:“娘娘,喝完汤之后吃一片这个,就好了。”
阎惜水扬了扬下巴,那宫女把红色漆盒放下了,退到一边候着,阎惜云歪在矮榻之上,笑道:“姐姐吃多少东西,都是清丽苗条,艳压群芳,我就不行,如果天天让我喝这个,只怕没过几日,就没人愿意朝我看了。”
阎惜云瞥了她一眼:“既知道,你还吃个不停?”
阎惜云忙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案几上,笑道:“我们两姐妹只要姐姐艳冠群芳就行了,妹妹跟随姐姐做瓣绿叶就行了。”
阎惜水笑吟吟地道:“就会耍嘴皮子,说起艳压群芳,那宁依珊可不就是清丽月兑俗,与众不同?”
阎惜云道:“她再清丽月兑俗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外放的小县令之女,算得了什么?皇上爱她直来直去,现在是喜欢着了,等到腻了厌了,清丽月兑俗就变成了孤拗怪僻了。”
阎惜水道:“你倒是明白事理。”
阎惜云道:“所以我才说呢,妹妹跟随姐姐,能做片绿叶就行了,如今皇上身边不过几个人,以姐姐和马绿雅的身份最为贵重,马绿雅是伏波将军之女,可那伏波将军的新息侯印绶早已被先皇收回了,皇上至孝,怎么会再起用他?哪比得我们的兄长,圣眷正隆,剩下的几位,废的废,禁的禁,还有些没有名份的,哪成得了气候?”
阎惜水舍了勺子,将手里的乌鸡汤慢慢地饮下,又从桌上的红漆盒子里拿了块果脯含在嘴里,轻言浅笑:“马绿雅这一病,可病得正当时候,她要避过皇上的怒气,可没曾想却让我们捡了个大便宜,皇上顺手把六宫执掌之权给了我,想来她夜里想起来,睡都睡不着吧?”
阎惜云也顺手从红漆盒子的拿了块果脯含着,含糊不清地道:“姐姐如穿上皇后冕服,比那马绿雅可是气派得多。”
阎惜水见她手指上沾了黄色的果浆,皱了皱眉头,却笑道:“在东宫之时,她是份位第一人的贵人,什么都要压我一头,人人都赞她德行皆备,可我如今才明白,什么德行,什么份位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宠爱。”
阎惜云拿起桌上的薄绢擦了擦手:“是啊,姐姐,你趁势处置了贾曼香,她端坐如佛,连话都不敢说一句,那个样子……”她掩嘴笑道,“倒真是敦厚仁德。”
阎惜水看着方绣有翠竹的薄绢上落下的两个黄色手指印,又皱了皱眉头,笑道:“谭礼上发生的事传至皇上耳里,我还怕皇上会不满,哪知他反倒赞我处理得好。”
“皇上最是注重礼仪的,又是至孝之人,贾曼香仗着几分宠爱便失了分寸,皇上自然不会再纵容她。”阎惜云笑道,她看清阎惜水眼睛凝望一处,似在思虑什么,问道,“姐姐,怎么啦?”
阎惜水有些忧心:“妹妹,你说,这其中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我总有些不安。”
阎惜云道:“不会的,姐姐……您在担心什么?”她一向知阎惜水的心思,“莫非是那个废人?”
阎惜水点了点头,清丽的面颊含了些清冷:“她虽身份低微,可那一阵子,皇上对她,实在太不一般了。”
阎惜云笑了:“姐姐太过多虑了,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全没了往日风姿,听碧秋宫的人说,那一日,皇上见了她,还问她是谁呢。”
阎惜水狭长凤目一亮:“真有此事?”
“当真,姐姐且把心安放在肚子里,这可是许多人都看到,听到的,怕过不了多久,这个人便和贾曼香一样,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阎惜水叹道:“这也是个可怜人,我们以后可千万不能落得她那个下场。”
阎惜云抚了抚腻如油玉的面颊,笑道:“姐姐过虑了,她不过一个偏远地方县令之女,出身寒微,来到这宫里面,就仿佛乡下人进了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呢,哪里能和我们相比?我们就算想落得她那样的下场,也只怕也有人不答应。”
阎惜水含笑点道:“说得也是。”